張月英停頓了一會兒。
裴彧其實心里沒底。
雖然跟唐槿保證過, 可是裴彧并沒有把握一定可以讓母親接受唐槿,并且為過去的事情給唐槿母女一個交待。
他只是知道,如果放開了唐槿的手, 他再也不會幸福, 所以可以說, 他騙了她。
如果母親這一關過不去, 那也不過是各過各的, 有遺憾也只能認了。
“我記得她,”張月英還是說話了,“她還沒結婚嗎?怎么也拖到這么大了?”
“我哪知道啊, ”裴彧盡量顯得很輕松,“我哪能這么直接問啊, 多沒風度。”
張月英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 “這么大了有點兒正形。那個唐槿, 現在是干什么的?是你們薛總介紹的?”
裴彧看著張月英的臉色,心中有些發堵, “是啊,是薛總介紹的,十多年沒見了,好么,一見嚇一跳, 還真是她。”
“她在寧城, 現在考了個公務員, 房子也買了, 就跟她媽過, 看那意思好像跟她爸不在一塊兒,我也沒好意思問。”裴彧適當的介紹了唐槿的情況, 整體是一副“我倆現在其實一點兒也不熟”的態度。
“你……你覺得怎么樣?”張月英猶豫了一下,問。
“也沒覺得怎么樣啊。”裴彧說,“當然老同學嘛,肯定親切一點兒唄。”
“你原來不是喜歡她嗎?”張月英反問。
“媽——”裴彧拖長了聲調,“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哎不對啊,您怎么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答案。
母親偷看了他的日記,然后說給了唐槿的母親——為了讓她約束好自己的女兒。
這件事是唐槿母女一直不能諒解的,可是那是他的母親,不諒解又如何?
可他還是希望母親給自己一個解釋。
“我,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你是我兒子!”張月英到底沒說出來。
裴彧有些失望。
“那您知道得還真多。”裴彧還是沒忍住。
“怎么說話呢?陰陽怪氣的。”張月英放下茶杯,“她家里就她媽一個?她媽沒再找一家?”
“媽,您還真是什么都知道啊。”裴彧皺眉,“我都不知道呢,您怎么這么清楚啊。”
“我認識她爸,”張月英說,“這兩年在麗城也是個人物了,鼎新超市就是他的。”
“您說的是樓下那小賣店還是那個連鎖超市啊?”裴彧問。
“當然是大超市了。”張月英站起來,“我給你燉魚去,你爸釣回來早上都收拾了,你先給你爸加油去吧。”
裴彧夾著茶杯沒動。
好一會兒,聽著廚房里叮叮當當的響聲,裴彧才起身出門。
回到家,張月英還在廚房里忙碌。
裴彧也沒跟進去,在廚房門口打個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間。
在書架上找了半天,裴彧終于翻出那個有些舊了的日記本。
那個時候成天不務正業,偏偏不知怎么就有心情寫日記,也是奇怪了。
大多數的日記里沒什么正經事情:
今天某老師上課說了句什么什么,帶著錯別字呢還洋洋得意,這老師水平真一般;
今天又收拾了誰誰誰,讓丫嘴欠;
今天成功捉弄到了唐槿,那丫頭真被嚇了一跳,哈哈哈;
今天唐槿又跺了我一腳,估計我偷偷拿筆戳她臉被發現了,下次要是能拿手戳一下就好了,也不白挨這一腳;
今天被盧嘉那混蛋坑苦了,明明是他說唐槿飛機場的,結果換成我挨揍;
最近兩天我都在觀察,結果發現其實唐槿也有料,就是不大明顯罷了,估計要是夏天就能明顯了;
今天幫了唐槿一個忙,估計明天開始就又有作業抄了,可是看她好像挺難受的,難道每個月都要那么難受一次?
……
裴彧歪在椅子上,慢慢翻著。
那個時候,自己早已經滿心滿眼都是唐槿了。
后面,不用再看,他也記得自己寫了些什么,表白了,沒有被拒,多讓人興奮……
然而,擁抱與親吻,他并沒有寫在紙面上。
仿佛怕自己記錯,裴彧一直往后翻去,最后一篇,停在“她一直沒有拒絕我,她一定也喜歡我!”
之后的一切,他都沒有再與人分享過,自己也不行。
母親她,到底看到了多少?是都看完了吧?她今天的態度,又是什么意思?
晚飯的時候,裴建新的情緒很不錯,今天收獲頗豐,贏過了自己的老朋友,然而同桌的母子倆人似乎都有心事的樣子。他問:“今天大過節的,怎么不高興啊?”
“誰不高興了?”張月英推他一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們爺倆倒好,就會吃。”
裴彧連忙夾了菜放在張月英面前的碟子里:“我家太后辛苦了,趕緊請吧。”
張月英抬頭看了裴彧一眼,似乎想說什么,到底沒說出來,默默的吃東西。
“唉,你說年年都一樣,”裴建新瞟了一眼電視屏幕,“要是我兒子能帶個媳婦回家過節,哎,再帶個孫子回來,那多有意思。”
“現在想想也虧了,應該讓兒子上學的時候先拐一個,現在什么都妥了。”裴建新輕抿一口酒,忿忿的道,“你們是不知道啊,讓老趙氣死了,你說他那混蛋兒子,比我兒子差多了吧,好么,人家上小學就知道搞對象,現在可好,老趙天天顯擺他那孫子。”
“哎喲喂,來來來,兒子跟您走一個,”裴彧笑著端起酒杯,“這您也值當的置氣,回頭我給您也弄一個孫子玩兒,啊。”
裴建新喝了酒,卻很不滿意:“什么叫弄個孫子玩兒,你爸跟你說正事兒呢,趕緊的啊。”
“爸,我正經著呢,就是說正事兒呢,不信您問我媽,”裴彧笑嘻嘻的轉頭去看張月英,“媽,要不,這個,我努力努力?”
“你現在又不是小孩兒了,我哪管得著你啊。”張月英白了他一眼,“過年帶回來吧。”
“不是,你們這是有事兒啊,”裴建新放下酒杯,“小子,這怎么著,有目標了啊?”
“我看我媽不同意呢,”裴彧夾了一筷子魚肉吃了才說,“我們薛總介紹這個我覺得挺好的,不過吧,我媽可能不大喜歡,家庭又不怎么好,我就沒跟您說嘛。”
“薛遠平介紹的啊,那應該靠譜啊。”裴建新想了想,轉頭去看妻子,“怎么的,有問題啊?”
“唐杰森前妻生的閨女。”張月英語氣有些不太自然,但是還是道:“哪有什么問題,只要你兒子喜歡,我能有什么問題啊。”
“那你是怎么個意思?”多年夫妻,裴建新還是很了解妻子的,“你不喜歡那個孩子?”
“我都不認識,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張月英低頭看著碗里的菜,“你以為你兒子真是個老實的?上中學的時候就跟那小丫頭不清不楚的,我還去找過她媽呢。”
裴彧閉了閉眼。
裴建新的眼光在母子倆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兒子臉上,“跟你媽玩花樣呢吧?說實話!”
“什么花樣啊,”裴彧懶散的靠在椅子背上,“實話就是,我原來就覺得她挺好,現在這么一看吧,還是覺得挺好,她呢,不大怎么愿意搭理我,這個事兒呢,她越不搭理我吧我就越有點兒上心了。”
“你瞧瞧你這個慫樣兒。”裴建新拍了兒子一把,“多大個事兒,喜歡就趕緊騙,不是,追啊,三十好幾了,拖拉什么啊你,等著夕陽紅呢?”
“哎喲喂,有您在這兒,夕陽紅還且輪不到我呢啊。”裴彧歪頭看了張月英一眼,“是吧,媽?”
“愛吃不吃啊。”張月英一摔筷子。
“別惹你媽不高興啊。”裴建新又拍了兒子一記,“趕緊的回去把那姑娘拿下,兒媳婦給我們領回來,別的甭給我廢話!”
“你們不滿意咋辦?”裴彧坐正了,含笑問裴建新,眼睛卻往張月英那里瞟。
“我們不滿意,你就不要了?”知子莫如父,裴建新早就看明白了,看看神色頗不自在的張月英,他心中嘆氣。
“行了,別耍花槍了。”張月英終于出聲,“你們倆要是真有那份緣份,我也會喜歡她的。我知道該怎么辦。”
裴彧抬頭盯著張月英看。
“我當時有些話說得過分了,要是那姑娘不愿意,我就去道歉。”張月英迎著丈夫和兒子的目光道,“你回去了就問明白,真要是這樣,我去道歉。”
“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裴彧卻有些愧疚。
“行了甭說了,要是那孩子和她媽一點兒也不計較,我才要看不起她們。”張月英笑了,“一下午我也琢磨了,要臉的總比不要臉的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