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盛大的一年,南漢滅亡,嶺南平定,這本是令人高興的大事。
所以今年春宴禮部上書說應該大半,同時召集在京的各國使臣,這樣才能昭示天子的恩威,展現大國的形象。
史從云想了想,最終拒絕了。
高興歸高興,他明白國庫的情況,賑災,擴建汴水工業區,已經花費國庫中很多積蓄,說到底皇帝家也沒有余糧。
如果再大搞特搞,那花費又是一大筆,他舍不得。
史皇帝心里還惦記著江南,還惦記著遼國,他的錢還有大用。
不過一想到錢,他又想到劉鋹君臣那些二貨,心里有一股子火氣。
竇儀率領三司會審也十分迅速,年前就把第一批處理意見送到他的案頭。
其中包括李托等在內的三百多個宦官,盧瓊仙為首的六十九個宮女,樊胡子為首的十六個巫婆,巫師被判斬首棄市。
余下數百人被判發配,至于南漢國主劉鋹,竇儀等根據其罪行判定當斬,但根據國法,天子可以特赦,竇儀等人提議,對于劉鋹的懲罰也可以改為貶為庶民,不然怕影響不好。
史從云看了,多數沒有意見,這絕對是除了戰場上,最大規模的一次處決。
涉及近五百人,全部都是斬首棄市,是秦國建國以來最嚴厲的一次刑罰。
史皇帝一開始也覺得會不會太嚴酷,最終他還是同意了竇儀的提出的方案,為了開始施行沒多少年的《大秦刑統》。
不過他沒有立即加璽印發下去執行,因為要過年了,大過年的殺那么多人影響不好,他準備將此事壓到年后。
春節年宴史從云沒有遵從禮部的意見大半,不過還是辦了一個儉樸版本的,吃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和眾多文武聯絡感情。
除去孟昶,劉鈞,耶律撻烈等人外,李重進,張永德,趙匡胤,韓令坤等一些被他閑置的老將也受到邀請。
當然還有各國的使臣,以及他們帶來的歲貢,新春最令史從云高興的環節就是接受各國歲幣貢品,把他高興了一晚上。
今年是一個不奢侈,但十分熱鬧的新年夜。
長江以南,下起了小雪,金陵城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相較之下,宮中的氣氛卻死寂很多
金陵皇宮正殿,富麗堂皇的大堂中,燭火明亮,眾過大臣分坐左右,面前放著緊致酒盞玉蝶,盛放精美菜肴,種類繁多,香氣四溢,旁邊還有宮女負責斟酒,交杯換盞,觥籌交錯。
大殿角落銅盆中炭火發出暗紅光芒,寧靜之下,時不時火星查突然炸開,嗶啵作響。
李煜坐在上方,手邊放著白玉酒杯,下方舞樂都覺得索然無味,只覺心緒不寧。
身邊的妃子見他如此,好幾次欲言又止。
過了好一會兒,下方的熱鬧還在繼續,李煜卻起身道:“我出去喘口氣。”
身邊的妃子剛要站起來卻被他制止:“不用,我自己去。”
旁邊的宦官連為他披上狐裘,李煜從側后小門出了大殿,喧囂熱鬧被拋在身后,光線一黯,寒意便伴隨夜色侵襲過來,他忍不住抱住胳膊。
“官家,奴婢再去那個氈子過來。”宦官說著就要回去拿東西。
李煜搖頭,“不用,是有點冷,不過沒心里冷。”
宦官不說話了。
“南面的戰報是前兩天已經確認。”李煜突然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身后的宦官說話:“我好幾天也睡不安穩。”
“秦國從出兵到攻破番禺抓了劉鋹一共不過九個月
那還是他們把不少時間用在跋山涉水,翻越嶺南群山上,南漢那么遠。”李煜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其它原因。
“現在我們卻只和他們一江之隔,如果他們用對付劉鋹的手段對付我們該如何是好?”
“陛下”宦官顯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好一會兒,“奴婢愚鈍,這樣的國家大事怎么知道,那是陛下和相公們的神機妙算。”
李煜往前走了一步,空氣中的寒意依舊濃重,他抬頭盯著夜空,許久才嘆口氣:“其實如果他們告訴我哪天會出兵渡江也好,至少不用這樣擔驚受怕。
外人都覺得我是國主,可心里的煩惱憂愁只有自己知道,天下人哪里會懂,哪里明白我的苦處”
宦官低頭不說話了,不過他顯然另有看法。
“罷了,說了你也不懂,這世間的惆悵只有我一人獨知。”李煜搖搖頭,他身上似乎有一種憂郁的氣質。
過了一回兒,有人從側廳出來,走近了才看清是宰相張洎。
“陛下為國事操勞,可不能凍壞了身體。”張洎上前拱手。
李煜擺擺手,愁苦嘆氣,“操勞又有什么用,今年又見識了秦軍的厲害,九個月掃平南漢,我又能如何,唉”
張洎上前一步,他是國主近臣,國中都說他最了解國主,便開口:“陛下自有身為國主的難處和憂慮,那些苦楚和困難定是我們身為人臣難以理解的。
陛下為了江南獨自忍受,卻難以為外人道,那樣的大義臣也只能在心中佩服,卻難以言表,即便別人不知,臣卻是知道的。”
說著他信誓旦旦拱手:“但也請陛下相信,我等雖不能為陛下分憂,但定會環伺左右,生死相隨,即便秦軍要來,就是血濺三尺,也讓他們討不了好!”
聽了他這些話,果然李煜神情一下好轉不少,拉著他的手道:“有愛卿這樣的忠誠死節之士,我也放心不少。
馮延魯已經去大梁出使,這次帶過去的歲幣也不知道天子史從云能不能滿意,就怕他借著兵威獅子大開口,又找到別的什么理由來。
我正想找人再籌集一些錢財備用,以防不時之需,但怕陳公(陳喬)等不知道變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是好。”
“陛下,這件事交給我吧,陳公那邊如果問起,我自能對付。”張洎信誓旦旦保證。
李煜頓時松口氣,拉著他的手再三囑咐:“這件事不能耽擱,必須早早準備,我這些天來寢食不安,秦軍今年才大勝,誰知道他們明年會干什么。
那史從云自從十年前攻淮南時我就知道,他貪財好色,是個無恥之徒,只要我們滿足了他的要求,他肯定不會加兵江南的。”
“陛下高見。”張洎道,不過他臉色有些古怪,又不敢表露出來。
“我們進去吧,外面有點冷,我受不得寒。”李煜道。
張洎點頭,他跟在國主身后回到了富麗堂皇,觥籌交錯的熱鬧大殿。
作為國主最親近信任的大臣之一,他其實早就猜出國主心思,國主獨自出來肯定是有什么事不好當著眾人的面說,又十分焦急,所以他才跟著出來的,只是這作為他搖搖頭,管他呢,只要能討好國主,他就能官運亨通,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至于國主說的再聚錢財,雖然說得含糊,他卻明白,錢哪里來,自然是找百姓要,找個理由再收一次稅,至于百姓那可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