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熱夏日迎來連日暴雨,雨如瓢潑,雨幕在天空連接,打落遠處群山里,此起彼伏如濤瀾般陣陣傳來。
群山里的浪濤聲,仿佛能隔斷天地。
六月的雨,將空氣中的炙熱酷暑滌蕩一空,令人神清氣爽。帶來的麻煩也令人頭疼。
如此大雨,遼軍不敢進軍,周軍也無法攻城。鎧帳甲具都被打濕,生火烤干困難,不少人只能在身上捂干,住在軍帳中的將士白天晚上都難以安睡,生火造飯也變得困難。
道路泥濘,山洪爆發(fā),大軍糧草運送也成大問題,不少道路被沖毀,許多橋梁需要就地伐木重建,大道周遭草木多出如水鄉(xiāng)澤國。堅硬的大道表面光滑,踩上去跟涂了油一般,運糧民夫稍微小心就會失足受傷乃至喪命。道路寬闊處還好,頂多摔跤受傷,在山澗河谷之地,稍不小心就會跌入谷底喪命。
接連幾天來,已經(jīng)有八名民夫喪命,組織保證大軍糧草的右仆射李谷焦頭爛額。
好在雨過天晴之后,官家撤軍的命令下達。
既然要撤軍,不攻太原,忻州也保不住了。
聽說撤軍頓時有些人心惶惶,萬一北漢和遼國追擊怎么辦?
誰都怕斷后,所以忻州諸將,在收到官家命令的第一天,便紛紛向南奔走。
沒有太原這個堅固戰(zhàn)略支點,忻州守不住,周邊原本占領(lǐng)的州縣也守不住,只能盡數(shù)放棄。
忻州南下,道路泥濘南行,路上時不時出現(xiàn)爭路沖突,爭吵打架之事時有發(fā)生。
不過只要看到史彥超的旗,眾人紛紛避讓。
隨后,大軍匯合于太原城下,天空放晴,當天,除諸軍帶的糧食之外,盡數(shù)焚毀,城外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燒了一天到晚。
這些糧食多數(shù)是從河東各州縣就地征集的,如今大軍要撤也帶不走,為不留給契丹人,只能就地焚毀。
史從云接回王秋,給她找了匹小毛驢騎。最后問了她一次,愿不愿南下,小姑娘只是點頭,不敢開口。
史從云于是替她決定:“那你跟我南下吧,到時候你服侍趙侍劍,趙侍劍服侍我。”
雖然有點套娃.......
第二天,全軍南撤開始,周軍之前占領(lǐng)的州縣都盡數(shù)放棄,一些官吏帶著家人隨行。
史從云跟隨老爹,是先撤的那批。
此次撤退過程比較倉促,許多地方安排不周,除了斷后的部隊,其它安排有些亂七八糟,調(diào)度混亂,各軍沒有準確命令,又怕遼軍追來,于是各自按跑路,導(dǎo)致自太原以南廣闊之地,許多州縣大道小道都是亂哄哄的周軍。
大膽的士兵抱著都要回家了,搶到就是賺到的想法鋌而走險,時不時就有不受控制的亂軍劫掠百姓的事情發(fā)生,根本制止不過來。
他們才向數(shù)十里,走了半日不到,就遇到不少兩路軍隊爭路沖突的事,各節(jié)度使麾下軍隊互不相容,起了爭執(zhí)。
不過一見史彥超的旗幟,頓時紛紛讓路,誰也不敢觸大周第一猛將的霉頭。
史彥超麾下則好很多。
史彥超治軍很嚴,在軍中也是出名的,和他的驍名一樣,當初他能屢挫契丹兵鋒,靠的就是嚴厲的軍紀。
再者史彥超部在高平之戰(zhàn)中率先破敵,在忻口之戰(zhàn)挫敗遼國前鋒,戰(zhàn)功顯赫,受到的賞賜自然多。
光史從云一個營,財物布匹、錢帛就拉了五車,不過暫時沒有分。
出發(fā)前一天,他已經(jīng)派王仲帶十余人,往南收聚當初留在各村鎮(zhèn)養(yǎng)傷的弟兄。
走到第三天,眼見要到澤州,前面又有人攔住去路,史從云本以為又是哪兩軍之間的士兵起了沖突之類的事。
待他帶著邵季和眾多兄弟準備上前“勸說”他們讓路時,卻發(fā)現(xiàn)攔路的不是亂兵,而是一輛大車。
因為連日大雨,道路泥濘,往來車馬眾多,幾乎把大道攪成泥潭,大車左輪陷入泥地過半,眾人束手無策,趕車的馬夫著急得用鞭把馬兒抽得鮮血淋漓也沒用。
旁邊一個著青色官服的年輕官員一臉焦急。
見有人從旁邊繞道,就連忙上前求到:“這位將軍,能否讓軍士們幫個忙。”
可根本無人理會他,都急匆匆往南面走,還有幾個甚至沖著地上吐唾沫,或嘲笑幾句揚長而去。
他想叫住士兵幫忙也沒人聽他的。
這時人人都想著跑快點,后面遼兵指不定什么時候會追擊過來,誰有心情理會他一個青袍官員。
他若穿件緋袍子,有見識的將領(lǐng)說不定還真會幫他一把。
看清情況后,史從云也在猶豫,他也怕遼兵追來。
此時周軍定然無法阻止有效阻擊,誰人斷后他不知道,能否可靠也未知,遼兵會不會追擊誰都說不準。史從云便插嘴道:“現(xiàn)在小命要緊,你管這車干嘛。”
那官員看他一眼,也不惱怒,拱手道:“這位小將軍有所不知,在下供奉官潘美,這些東西都是官家慣用物件,不可隨意棄置。
在下是職責所在,這位小將軍若肯幫忙,我感激不盡!”
史從云不耐煩道:“官家乘輿早就南下了,官家都不在乎,你又何須抱著不放,現(xiàn)在命要緊,再不走契丹人說不定要追過來,到時別說這些東西,連你小命都保不住。”
心里誹謗,看這官員年紀輕輕,怎么看只有三十不到,怎么是個馬屁精啊!官家人估計都到潞州了,在乎這些東西嗎。
正搖頭準備走開,突然轉(zhuǎn)身道:“你叫潘美?”
青衣官員點頭,有些不高興的道:“正是在下,小將軍不想幫忙就走吧,不用在這冷言冷語!”
史從云不在乎他的態(tài)度,連忙追問:“高平之戰(zhàn)時你在干嘛?”
潘美愣了一下,大概不明白話題為何轉(zhuǎn)得這么快,于是隨便道:“下官奉官家之命,于江豬領(lǐng)阻敵,奈何賊眾,功虧一簣。”
“那沒錯了!”
“什么?”
“沒,什么都沒!”史從云搖頭,隨即跳下馬:“什么都別說了,潘美是吧,大家都是戰(zhàn)友,都是兄弟啊,你的忙我?guī)投耍 ?
說完招呼有些呆住的邵季等人,“看著干嘛,快下馬來幫忙啊!”
“哦......”眾人相互對視,莫名其妙,但還是遵命下馬幫忙推車。
連旁邊站著的潘美也有些詫異,隨即又覺得這小將軍真是他見過最仗義豪爽之人,只聽說他也參加了高平之戰(zhàn),頓時就決定幫忙。
其實說起高平那場大戰(zhàn),他心中是有愧的,當時官家洞察先機,才開打就覺得若北漢潰敗,可能會往西北的江豬嶺一帶逃竄。
給了他一千禁軍精兵,讓他與澤州刺史李彥崇合兵,事先去江豬嶺附近等候阻敵,結(jié)果戰(zhàn)敗后賊眾果走江豬領(lǐng);但李彥崇畏戰(zhàn)逃走,他只得堅守不出,放走了北漢潰逃的兵將。
潘美心中十分自責,好在官家認為罪在李彥崇,沒有責怪他。
他心中已經(jīng)覺得對不起官家,所以身為供奉官不愿再次辜負官家,將官家御用器物丟棄在戰(zhàn)場上。
其實他也差不多絕望了,若非遇到這仗義熱心的小將軍,他只怕也只能再次辜負圣恩,獨自南逃。
(今天去買東西去了,只有一章,弱弱的求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