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我已經想好了,關于陸軍部那邊委派的職務我打算不去到任。等到灤州這邊各項公務全部都交接完畢后,我會正式向北京遞交辭呈。”袁肅擲地有聲的說出自己的決定。
這句話立刻引起了所有文職官員的驚訝,也引起了部分軍官皺眉,不過像蔣百里、陳文年、何其鞏等人雖然臉上多少劃過幾分疑惑不解,但表現的卻不像其他人那么反應劇烈。既然袁肅在還沒有返回灤州之前,便發電報到奉天召回蔣百里,可見其心中早就有了一定對策,目的就是要與眾人來進行商議。
不僅如此,陳文年、何其鞏都是最早跟著袁肅在灤州起家的人,這幾年來袁肅的所做所為無一不彰顯出對權位的戀棧,根本不像是一個輕易就范的人。
退一萬步來說,一年之前袁肅可能還得向北洋政府和袁世凱“搖尾乞憐”,處處如履薄冰,不敢有太大的造次,可如今袁肅不僅是中央軍奠基人之一,以及對外形象人物,經過遼東一戰后更是聲名遠揚。再加上灤州、兩淮以及江浙等地區日益成熟的經濟產業連接,為袁肅提供了大批物資、資金和資產階級的支持。別說袁肅現在可以擴編一個兵團,并掌握一個中央陸軍師,哪怕再繼續擴編一、兩個兵團、三、四個師也完全不成問題。
簡單一句話,那就是袁肅現在腰桿子硬了,不一定要完全受制于北洋政府。
“不過你們毋須多慮。我相信我辭職只是暫時的事情,正所謂國家安逸,我等武夫自無用武之地,但我相信今后的路還長,我相信遲早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袁肅帶著幾分感情的說道,他說話的姿態既像是在勸慰,又像是在暗示。
在場幾個資歷夠深的官僚立刻從這番話中悟出了一些道理,甚至還有心思更為縝密者不由自主為這番話捏了一把冷汗。表面上來看,袁肅是看得很快,而且心中也有一定壯志期望,但是正因為如此,同時也正面表明了袁肅對此次調任命令的不服氣。
這可是袁肅起家這幾年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對中央政府公示不滿,換句話說也就是要故意與中央政府作對,完全一改昔日擁戴中央、極力推崇中央集權的形象。間接的反應這項突如其來的調任命令,其背后原因甚是荒唐和蠻橫不講理。
對于在場眾人而言,只要袁肅當真還有一些合適的辦法,他們自然不會不去支持和擁戴,可怕就怕袁肅的辦法并“不合適”,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有風險。可是袁肅既然沒有繼續多說下去,僅僅只是做了一番這樣的暗示,大家也不能毫不識趣的當面追問。
即便是蔣百里、王磷同、何其鞏等人也沒有急著追問,因為他們很清楚,袁肅需要與自己商議這件事時必然會單獨安排會晤,而不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來談論。
過了一會兒之后,袁肅沒有再讓氣氛顯得很低沉,轉而是很大方的說了一些安慰的話,表示只要眾人能夠繼續堅守自己的職責,做好分內之事即可。他甚至還借場合直接開始布置接下來一、兩個月的交接和善后工作,不過表面上談的是交接,可實際上大部分內容依然是在安排肅業公司的發展、政府各部門下一步的任務計劃、軍隊的發展等等。
單單從這一環節來看,即便是之前還聽不明白袁肅弦外之音的人,也完全可以看出來袁肅根本沒有打算就這樣拱手讓出自己根基的意思。
談完這些話后,袁肅讓眾人先行返回,并說最近一段時間會陸續單獨拜訪諸位。眾官屬起身告辭時,他又特別交代蔣百里、王磷同、何其鞏、陳文年、葛金章、趙山河和趙繼時等人留下來,表示會有一些軍隊和地方政府上的安排。
送走其他閑雜人等,留下來的這些人全部都是灤州集團核心高層人物。袁肅將眾人請到公署二樓一間小會議室,在茶水上齊之后,吩咐勤務兵關上會議室的內,不許再有任何閑人進出。單單這一幕已經可以這次會晤是關系到袁肅今后的出路,以及少壯派的發展走向。
落座下來后,袁肅沒有再說任何廢話和客套話,開門見山的說道:“此次進京,我叔父性情大變,這一招打的實在是措手不及。”
陳文年性子上還是有幾分急躁,之前在客廳時就憋的夠嗆,這會兒連忙開口追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剛剛在遼東立下汗馬功勞,而且也決定支持大總統稱帝,為什么大總統非但沒有好好加以扶持,反而還來一招明升實降呢?”
葛金章點頭附和道:“就是,大總統就算有諸多顧忌,如今大事未定,他犯不著就急著開始擔心功高震主了吧。也不怕外面閑言碎語,好歹袁大人風頭正盛,怎能說去兵權就去兵權?難道就不擔心失了袁大人這個左膀右臂嗎?”
袁肅環視了在場眾人一眼,其實他很清楚這段時間在蔣百里、陳文年二人的活動之下,麾下這些自己所倚重嫡系親信大多是接受了帝制思想。要說有幾分不滿的,那就只剩下何其鞏。不得不說何其鞏當真是一個十足的民主政治擁護者,中國都已經共和五年了,居然還謀劃著倒行逆施,實在是說不過去。
好在蔣百里看人很準,最先就是用書信、電文和電話來與何其鞏聯絡,引用了一套西方君主立憲制和剖析這五年中國民主政治建設的實際情況,多多少少是說動了何其鞏。最起碼何其鞏反對的情緒不再像以前那么濃烈。
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后,袁肅不疾不徐的說道:“最先的那幾天我也一直很納悶,不過啟程返回灤州的途中,倒是漸漸又有了幾分釋然。雖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這樣,可似乎這個可能性并不小。我等從七十四標起家開始,這一路走來磕磕碰碰,做過不少擅作主張之事,相信這一點在我叔父心中始終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心結。再加上這次遼東與日軍一戰,一些作戰計劃稍有過火,終于還是觸破到我叔父的底線。”
陳文年不滿的說道:“即便如此,也犯不著如此下狠手。豈不說遼東一事最終順利解決,還為北洋政府爭回了這許多光榮和歷史功績,再者自古以來都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說,畢竟戰場決策考驗的應變,而不是死沉的規矩。單是這樣的口實,實難讓人信服!”
趙繼時、葛金章、趙山河三人紛紛點頭稱是,他們的臉色都顯出很不痛快。
袁肅再次嘆了一口氣,最終說道:“這只是問題的表面,因表由里,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怕就是我叔父當上皇帝之后,害怕我這個袁氏宗親聲明太盛,以至于威脅到我長兄袁克定繼承大統的位子。”
這是他經過好幾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深思才想到的一點,袁世凱終歸是一個守舊的人,歷史上對于袁世凱稱帝一說,不少學者都認為與給長子袁克定留下一個名分有不小的關系。
一直一來,袁世凱家族都被一個不好的傳言所困擾,自袁世凱祖父起,袁氏三代男丁無一能活過六十歲。據說袁世凱對這個傳言甚是相信,而如今其已是五十七歲的高齡,按照這個傳言來算,即便很快可以登基稱帝,這個皇帝最多只能在位三年。為了當三年皇帝而冒天下之大不韙,這顯然是說不通。
由此可以推測一個很好的解釋,那就是袁世凱對自己的子子孫孫獲享殊榮很是看重。
繼續推測下去,自然也不愿意子子孫孫的皇室宗脈受到任何威脅。畢竟他“時日”無多,建立這個基業卻沒辦法守這個基業,長子袁克定又是一個庸碌無能之人。所以一定要趁早開始鏟除潛伏在周邊的隱患、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