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義時的本陣從高館山移至尾浦城外相當(dāng)于渡假用意的正法寺館,這座別館建立于南北朝時代初期,本是曹洞宗高僧無底良韶所創(chuàng)立的寺院,乃是東北羽奧地方曹洞宗的核心寺院,自創(chuàng)立后就與永平寺、総持寺同格,享受羽奧兩國本山格式,據(jù)說在羽奧兩國有五百零八座末寺。
只是隨著南北朝一波爭亂,觀応擾亂足利氏勢力二分,奧州吉良的二代家督吉良貞家擔(dān)任奧州管領(lǐng),從屬于足利直義方與另一個奧州管領(lǐng),從屬于足利尊氏方的畠山高國、畠山國氏父子掀起內(nèi)訌,吉良貞家攻滅巖切城迫使父子二人自殺,南朝方的北畠顕信趁機攻占奧州國府,隨后又被吉良貞家擊敗重奪國府。
隨后吉良貞家病逝,其子吉良滿家世襲奧州管領(lǐng),而戰(zhàn)死的畠山國氏遺子二本松國詮自稱奧州管領(lǐng),前任奧州総大將石塔義房之子石塔義憲也自稱奧州管領(lǐng),同時幕府任命的新任奧州管領(lǐng)斯波家兼下向陸奧,整個羽奧就此進入“四管領(lǐng)時代”。
四管領(lǐng)時代是羽奧極為混亂的時期,在這個時期吉良滿家之弟吉良治家討伐石橋棟義,足利氏一族內(nèi)紛亂迭起,整個奧羽被攪合的像一灘爛泥沼,直到足利義滿時代使得南北朝合一,設(shè)立奧州探題才把波及羽奧長達五十多年的大混亂消弭掉,正法寺幾是在那個時期陷入衰落。
正法寺館雖然經(jīng)歷幾番破敗與整修,但格局始終是一座門面不大的寺院開辟的居館。吉良義時將大營安在這里很大程度是為了方便,高館山上的那個小城比正法寺館還破爛,而且山上滿是密集的樹林交通不便,還不如下山來到正法寺館更合適。
即使只是個規(guī)模不大的居館也依然是里三層外三成的森嚴(yán)戒備。從加茂港到尾浦城一線已經(jīng)被吉良軍完全控制,方圓十公里內(nèi)沒有城砦存在,吉良軍團就是搞夜襲的專家,所以對夜襲突襲之類的防范也最小心,吉良義時的座右銘之一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在正法寺館本陣中,吉良義時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人,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稚嫩的小臉上帶著緊張而又堅定的矛盾表情,身上的素襖衣衫像是在地上翻滾過臟的簡直不像話,頭上綁縛著個繃帶似乎是腦袋上受了點傷。若非依稀可以看到丸二引兩的家紋。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未來的出羽驍將最上義光。
“最上源五郎來了!好好好!余終于又喜得一位有力一門眾!快快請起!”吉良義時三兩步走上前扶起最上義光。仔細打量著他痛惜道:“你我本是同宗同源應(yīng)是一家,何必要刀兵相見以死相拼呢?誒!”
最上義光激動的站起來:“鎮(zhèn)府公……”
吉良義時與他把臂同行,就像一位兄長對待自己的胞弟那樣。溫柔的說道:“讓你們一族在奧州辛苦掙扎數(shù)百年,真是辛苦你們了!余和幕府始終沒忘記奧州的同族,以后跟隨著余的旗幟,日子定然會越來越好過,看還有誰敢欺負余的族人!”
“鎮(zhèn)府公……不!是主上!我源五郎義光愿意奉您為主!”最上義光又要跪下行禮。
吉良義時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跪下,笑容滿面的說道:“誒!你我同血同種乃兄弟也!既為兄弟何必以主從相稱?那反而顯得你我兄弟之間生分許多!”
“主上……”最上義光這下可真的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了,以兄弟相稱的帽子太大讓他不敢來接。
浪岡顕房知道最上義光的擔(dān)心所在,便笑著說道:“最上殿下不必擔(dān)心,主上待臣僚一向一視同仁,便是屢次與主上做對的真田彈正殿也被赦免罪行。還拜為我上総足利家的譜代家老,地位卻是比在座的諸君還要高出一截,現(xiàn)如今坐鎮(zhèn)信濃筑摩郡深志城中,擔(dān)任信濃軍團總大將統(tǒng)軍一萬七千制壓諏訪郡內(nèi)的甲斐武田軍勢。”
最上義光聞之心下的警惕慢慢放松下來,真田幸隆的名聲他也有所耳聞,據(jù)說在信濃卻是位如雷貫耳的名將人物,誰叫他父親最上義守經(jīng)常以武田信玄自比,讓他也多少知道點出羽國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據(jù)說這位真田幸隆在初投武田信玄配下就屢立奇功,硬是憑借一人之力將信濃諸多豪族攪合的七零八落,還連續(xù)幾次擊敗曾兩次戰(zhàn)勝武田信玄的信濃總大將村上義清,無論軍略謀略政略都是當(dāng)世頂尖的絕頂人物,就是這么一位名將兩次川中島合戰(zhàn)里和吉良軍是死敵關(guān)系,最終被圍困砥石城中糧盡援絕卻不想一朝被義釋,就榮登譜代家老的重職。
若是普通國人大名這么做,定然會被譜代家臣團聯(lián)手推翻,只有瘋子傻子才敢作出這么離奇的行動,但換做當(dāng)世第一名將吉良義時來做就變的合情合理,信濃大半都是憑借他雙手硬生生從武田信玄手里搶過來的,這位鎮(zhèn)府公無論是從軍略、謀略、政略等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幾近完美,更難得是有一顆寬宏大量的心腸。
最上義光轉(zhuǎn)頭望著浪岡顕房,有些吃不準(zhǔn)他的身份,于是問道:“這位是……”
浪岡顕房笑著說道:“在下名叫浪岡顕房,出自奧州津輕郡的浪岡御所,家祖浪岡左中將具永,家父浪岡侍具統(tǒng),家兄乃是現(xiàn)任家督浪岡具運,因為與家兄產(chǎn)生嚴(yán)重分歧變離家出走,還曾在最上家客居過一段時間也曾見過最上殿下,只不過最上殿下的印象可能不深?!?
最上義光高興的說道:“原來是浪岡殿下!在下還記得浪岡殿下的,那時候山形城里都在說來了位非常厲害的浪岡殿下,我義光還曾特意去偷偷瞧過幾次依稀記得浪岡殿下的相貌身姿。只是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浪岡殿下就突然不見了,讓在下不開心許久?!?
“在下被出羽守殿派去進攻越后,在本莊城合戰(zhàn)里稀里糊涂的變成俘虜,再后來就別主上看中提拔為譜代家臣。”浪岡顕房笑著說道。渾然不覺得曾經(jīng)被擊敗俘虜是多么可恥的事情,拿自己作為樣板反而更有說服力。
“是家父的命令嗎?果然在我父親手里是留不住人才的。”聽說是最上義守的安排,最上義光的心情頓時低落許多。
吉良義時從近侍口中得知最上家父子之間的深刻矛盾,立刻就明白他的痛處所在,于是呵呵一笑道:“說起來余配下還有一位有力一門眾細川藤孝,乃是下和泉細川家的家督,同時添居余的連襟妹婿,有機會你們可以多親近親近?!?
細川藤孝是越后政體穩(wěn)定的重要基石,可以他的作用就如同漢之蕭何,功勛卻是譜代家老以下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最上義光自然也很清楚細川藤孝的事跡。興奮地說道:“早就聽說細川兵部殿文采政略都是天下最頂尖的人物。能與他相交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浪岡顕房搖著羽扇微笑著說道:“其實在下覺得最上殿下也可以試著與主上親上加親呀!就像細川兵部殿與主上有著另一層姻親關(guān)系那樣。”
“親上加親?可是在下已經(jīng)有婚約了呀!早在幾年前,在下就與奧州探題大崎左京大夫義直的嫡女訂立婚事,因為我出羽探題最上氏一族與奧州探題大崎氏同出一宗。大崎氏為嫡流繼承奧州家門,而在下這一支就變?yōu)槔^承出羽探題的最上氏,所以這個婚約實在無法推托呀!”最上義光被嚇的一跳,心想親上加親若真像細川藤孝那樣,豈不是要麻煩了。
最上義光擔(dān)憂的了不得,生怕吉良義時認(rèn)個義妹之類的干親,然后許配給他做正室,大崎義直好歹也是奧州探題、左京大夫,在羽奧那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本身又是河內(nèi)源氏斯波氏庶流一支。家門不比駿河今川家遜色多少,世代承襲奧州探題從幕府將軍處拜領(lǐng)上一字“義”,論起顯貴尊崇大約還比今川義元強一些。
但吉良義時也不是那普通的足利一門眾,上総足利家的名號還是鐮倉時代傳下來的,足利上総三郎更是足利家三代家督御用的名號,家門與他們的宗家斯波氏所擁有的尾張足利家地位不分上下,即使在觀応擾亂里站錯隊伍也依然保持顯貴榮寵,而斯波氏若干分家已經(jīng)完蛋一大半。
這位如今又是鎮(zhèn)守府將軍,這個官位管的就是羽奧兩國,如今插手出羽國也是憑借鎮(zhèn)守府將軍的名號,如果吉良義時真打算認(rèn)個義妹給最上義光做正室,那可就是要逼著大崎義直與吉良義時來開戰(zhàn)的節(jié)奏。
“原來是奧州探題大崎左京大夫義直的嫡女嗎?那位也是主上的一門眾,家世顯貴與幕府親近到確實不宜破除呢!那么最上殿下就沒有嫡親妹妹嗎?”浪岡顕房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仿佛在等著他的答案。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這樣也好!我正討厭那個家伙呢!”最上義光眼皮一抖再看向吉良義時那滿懷誠摯的表情毫無破綻可尋,便知道他們的盤算,他自己的婚事既然不能換,那就只有他妹妹的婚事可供選擇了。
最上義光到底是具備出羽驍將的底子,才十三歲的稚嫩的臉蛋上綻放出了然的微笑,輕聲說道:“啟稟主上,臣下確實有一位嫡親胞妹,生的美若羽黑山上的神女,性情溫柔良善連只蝴蝶都舍不得傷害,近些年被家臣尊奉為出羽第一美人,只是前些年被我父親做主定下一門婚事,三年后許配給米澤伊達氏的家督伊達輝宗為正室?!?
瀧川時益抱著臂膀疑問道:“伊達輝宗是什么人?”
島時勝知道這個家伙的搞怪性子,于是耐著性子說道:“就是剛才跑的最快的那個家伙,讓你追擊兩程沒趕上的家伙?!?
果不出所料,瀧川時益惡聲惡氣的大罵道:“你說那個家伙?。〕伺艿耐鞗]看出怎么樣,就他也配享受出羽第一美人?呸!”
“呵呵,能在慶次郎哥哥手中死里逃生的人也不多,不論那伊達輝宗的能力如何,起碼跑步的本事還是不錯的?!北径嗳龔浾匾呀?jīng)長成個十五六歲的大小伙子,個頭比他哥哥本多時正還要高出一截,再也不是昔日拖著小木槍流著清鼻涕的小屁孩了。
渡邊源五郎守綱附和道:“說的不錯!慶次郎哥哥的本領(lǐng)誰不清楚,整個關(guān)東能與你相持的一只手能數(shù)得過來,整個天下的武家里多半也沒人能和你相提并論的吧!”
“你們兩個小子少吹捧我哈!我才不上你的當(dāng),上次就是聽你們的吹捧去挑戰(zhàn)齋藤下野守……咳!總之不提了!”瀧川時益撓撓頭把臉上的尷尬給掩下去,總不能把自己屢次敗給齋藤朝信的丟臉戰(zhàn)績爆出來。
比經(jīng)驗和應(yīng)對策略,瀧川時益這個十**歲的小年輕還是比不過廝殺快十八年的越后七郡第一人,面對齋藤朝信時還敢大言不慚的讓他先出手,結(jié)果因為輕敵出手被毫無懸念的放倒,然后非常不服氣的爬起來繼續(xù)挑戰(zhàn),又被齋藤朝信語言挑撥起火氣被窺到破綻放倒,第三次謹(jǐn)慎許多卻因為過于保守被齋藤朝信攻的顧此失彼大身槍被挑飛而失敗。
雖然只是步戰(zhàn)對陣用的是沒有刀刃的替代品,雙方也并不把彼此當(dāng)作敵手不存在全力出手的問題,但就是這種像玩笑似的較量中比拼的才是智勇力敏的全面應(yīng)對之策,在這方面年輕的瀧川慶次郎還是欠缺許多,他在馬上是當(dāng)世無雙的大將確實不假,但并不代表他就此天下無敵了。
本多時正很不喜歡他們直呼全名的習(xí)慣,這是一種對有名份武家大名的輕蔑于侮辱,冷哼一聲說道:“如果是伊達京兆的話,到確實是個麻煩呀!伊達家在出羽陸奧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奧州天文之亂就是他們一族惹起的麻煩,如果不小心處理很有可能引起更大的問題?!?
見最上義光欲言又止的樣子,吉良義時笑著搖搖頭:“別急別急!勞累半夜定然是累了吧!余著人為你準(zhǔn)備熱水衣衫,先梳洗一下好好休息,此事待過幾日再說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