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州城就是明朝的蓋州衛城,距海邊不足十里,洪武年間改土城為磚城,青磚條石鋪就,周圍七里零三步,池深三丈五尺,闊一丈八尺。
絕對是一座堅城。
能衞控扼海島,翼帶鎮城(指遼陽),井邑駢列,稱為殷岸,為遼東根柢。
昔日里還是一座遼東的貿易重鎮,海陸商賈往來繁多,舟車絡繹不絕。但這一切隨著遼東的易手,往日繁華的海陸貿易就全然不復存在了,乃至城西的港口也盡數荒廢。
但它仍舊是建虜掌控遼東半島的重要一環。蓋州北通海州、遼陽,連同遼東孔道,南接復州、金州,溝通整個半島。無論是在老奴眼中,還是在黃臺吉眼中,都至關重要。
崇禎五年,黃臺吉著人修繕蓋州城防。以副將石柱國、游擊雅什塔率兵600人駐防。后石柱國外調,續以雅什塔為城守,待雅什塔死,阿爾京阿接任。
現在阿爾京阿帶兵趕去了海州,蓋州城內也已經提升了戒備。發現了敵人了么。
雖然留守的三等甲喇章京蘇巴泰根本不覺得蓋州有可能受襲。
出身瓜爾佳氏的蘇巴泰早年隨石柱國駐防蓋州,大家都是一個姓,同出一族。后者別看取了個漢名,可人卻是正兒八經的女真人。只因為其家族混進了大明體系里,故而才有了漢姓。跟佟家是一個性質。
后世康麻子給自己的太子娶得太子妃石氏,那就是石柱國的侄孫女。
崇德三年(1638),蘇巴泰從征明山東,克濟南府,賜號“巴圖魯”。四年,授牛錄章京世職,六年隨軍圍明錦州,立戰功,晉世職為三等甲喇章京。
也就是比伊勒慎的二等參將低一個等級,黃臺吉天聰八年改原來襲用的明朝官名——參將、游擊為甲喇章京,分三等,一、二等即參將,三等為游擊。也所以,蘇巴泰是阿爾京阿的副手。
那就如伊勒慎、阿爾京阿打心眼里看不起明軍一樣,蘇巴泰也是如此。建虜對明軍,一場場勝仗建立起的心里優勢太巨大了。
如是,等到鄭森引著光頭營和義勇營的隊伍在城西海灘登陸,“鐺鐺鐺”地警鑼聲急促的在城西響起,讓城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城西怎么會有敵人?那是一片大海啊。
蘇巴泰快馬奔去城西,剛打馬奔到城下,就聽人稟報:“報主子,大約有上千明軍跨海而來,似乎是要攻打我蓋州!”
蘇巴泰驚訝地嘴都張大了,說道:“什么情況?明軍跨海而來,千把人就想寇我蓋州?”
他腦子有病吧。蘇巴泰只想問那明軍將領一聲。
大步走上城頭,向外一張望,別說,外頭的明軍還真就千把人,他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得大笑道:“這不會是鄭芝龍的水軍吧?”
去歲松錦大戰,沈廷揚率船向松山運糧,他就是參戰的一員。那一戰明軍打的是很兇,可這戰陣不能看經過,要看結果?
來勢洶洶的十幾萬明軍分崩離析,那就是結果。
而精銳如明廷的九邊邊軍都不堪一擊,那從南方拉出來的一支海寇,還能真有戰力?
蘇巴泰打望著城外,明軍隊伍松散,軍兵身上看不到絲毫的彪悍氣,反而更像一窩百姓,直叫他想起了當年的江東軍……
“主子,奴才在城頭觀陣,城外的尼堪松松垮垮,行軍亂嗡嗡的,像是普通百姓更勝過像軍兵。而我蓋州城內還有旗丁百多人,包衣數百,敗城外明軍還不是易如反掌?”
“把隊伍都集結起來。”
奴才的這句話說進了蘇巴泰的心里,他就正是這么想的。很是興奮中,看著城外的明軍如是見到了一塊油汪汪的大肥肉。
清軍的集結需要時間,而隨著城外明軍距離得更近。城頭的清軍一個個就都摩拳擦掌來,離得近他們就看的越發清楚,城外的一個個明軍,那單薄的身材和散亂的隊列,一看就不能打。
蘇巴泰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多。
只見城外明軍多是衣衫襤褸,亂哄哄地沿著城西廢棄的官道涌來。大部分的人連件鴛鴦戰袍都沒有,拿桿槍握口刀仿佛就是個兵了。
還有少數一些人騎著馬,披著戰甲,在隊伍的前后來回奔馳,大聲喝斥著那些步卒。在蘇巴泰眼中,那是更像當年的江東軍了。
人數倒有點多,一路帶起的塵土很大,甚至都掩蓋了明軍的后軍,迷迷糊糊地看不大清楚。這人數絕不是只有千把人。
可蘇巴泰是半點也不怕。再多的人又如何?這樣的爛兵,不過是待宰豬羊罷了。
城外的明軍到了一箭之地就停住了,亂哄哄地開始整隊,亂成一團。
蓋州城則忽的城門大開,蘇巴泰一馬當先沖出了城門洞,引著手中的近二百旗丁,外加數百個包衣,仿佛是一股炙熱的洪流,直向著散亂孱弱的明軍出去。
后者就都是光頭兵,鄭芝龍手中可沒有大批的鴛鴦戰襖給他們,所以才一個個穿的破破爛爛。
李武騎在馬背上大叫著快跑,手下的光頭兵們也如被熱水澆潑的積雪一樣,瞬間消融。直叫蘇巴泰如入了無人之境一般。四面八方,哪個方向都有,跑得到處都是。
李武就是李五,耀州城先登的光頭兵,如是被鄭芝龍提為光頭軍總管。官職看著不小,但在鄭軍中卻甚是沒有地位。
明軍的表現反倒叫蘇巴泰傻了眼。這也太爛了吧?竟然比當年的江東軍還要弱!
但戰爭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不是他分頭追殺那些敗兵的時候,現在還是徹底擊敗明軍為最重要。
用力一夾馬腹,催動戰馬繼續奔跑,握著大刀的胳膊往前一指道:“殺啊!”
那是直向著明軍的后隊殺去。
蘇巴泰身后,上百馬甲兵緊隨其后,然后就又是百十個旗丁步甲。全都沖出蓋州城后,才是幾百個跟在屁股后頭喊六六六的廢柴包衣。
城頭上留守的少數建虜和包衣們,看到這個情況無不哈哈大笑。他們向城外指指點點,猶如是在看雜耍一般。
蘇巴泰根本不關心后頭,只一個勁的緊催戰馬,勇往直前。
而凡是看到蘇巴泰的明軍,全都露出驚恐之色,瘋狂往兩邊逃去。蘇巴泰并不覺得那是在作假,明軍的表情那就像是狗奴才見到了發怒的主子一樣膽怯。蘇巴泰只把他們當做是待宰的羔羊。那是興高采烈的帶兵一頭撞進了這個為他布下的陷阱。
塵土彌漫中,沖在前面的蘇巴泰忽然發現前方的明軍并不再往兩邊逃,反而跟木樁子一樣就在那站著一動不動,很是有點反常。
但是他看不清楚啊。這個時候彼此的距離已經不足百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的戰場經驗告訴他,前面或者有危險。蘇巴泰連忙減速,可這時候已經晚了。
等到速度放慢了下的時候,雙方的距離已經只有三五十步遠,他終于看清了前面那些明軍的情況了。而這一看不打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他的前頭,一排排長槍斜在那里。在長槍后則是一排排的明軍鳥槍手,一個個手握鳥銃。鳥銃之上更裝著尖錐一樣的槍頭,寒光閃閃,刺的他是后心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