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柳葭這樣的突發事件,整個行進速度不免有些耽擱。柳葭承認是她不小心才摔下坡道,但她看別人的眼神,他們似乎不是真的相信這僅僅是一個純粹的意外。如果說她也是被那個幕后兇手推的,那么七個人中已經有三個人遭受了毒手,林宇蕭受重傷,尹昌死亡,而她是運氣最好的。
她現在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了。
容謝從背包里取出水和壓縮餅干,遞過去給她:“先吃一點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柳葭接過水瓶,拒絕了壓縮餅干。她打開水瓶,喝了兩三口,便又把瓶蓋擰緊了放在一邊。容謝微微一笑:“怎么了?你不是嫌壓縮餅干難以下咽吧?”
“是啊,壓縮餅干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吃的食物。”
容謝把一包餅干拆開,掰成兩半,又遞過去:“吃吧。”
柳葭推了推他的手,皺眉道:“你先收起來吧,我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吃的。”當初分配食物和水的時候,每個人都只背了自己的那一份,容謝把他自己的分給她,那屬于他的一份就要減少一半。她就是多喝一口水都會有心理負擔。
容謝見她不肯吃,也不勉強,卻突然在背包的側邊口袋里翻了一下,攤開手掌,像是變魔術一半,他的手心中多了一把果子:“不肯吃壓縮餅干,那就吃這個吧?”
柳葭看了看那半黃半紅的野果,便捻起一粒:“這是什么?”
“酸棗,據說很甜的。”
柳葭便放心地咬了一口果子,只覺得一股泛著酸味的汁水蔓延在整個味蕾,那酸味還十分神奇,初時只是覺得酸,而馬上就變得酸得令人難以忍受。她側過頭,毫不容易才控制臉上錯位的表情,語氣平淡:“嗯,是挺甜,你也嘗嘗?”
容謝探究地看著她,她也回以一臉再正經不過的表情。容謝拿過她手上那顆咬掉一半的酸棗,直接放進嘴里,咀嚼了兩下。柳葭有點傻了,他竟然拿她吃過的東西吃,不過這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還配合地露出一臉十分享受的表情,深深地望著她:“嗯,真的很甜。”
柳葭忍不住道:“你真是拿肉麻當有趣!”
容謝面不改色地回答:“對,我就是肉麻。”
柳葭還待還口,只聽劉蕓在一邊招呼他們:“喂,你們還有誰有空過來幫個忙?昨晚剛下過雨,如果挖一個土坑,還能收集到一點水源。”
柳葭立刻站起身:“我去幫忙。”
——
林宇蕭受了重傷,而容謝也是筋疲力盡,挖個坑的事情她來做也是舉手之勞。劉蕓用瑞士軍刀把一截竹節削成扁平尖銳的樣子,遞給她當工具。她們很快便在松軟的泥土上挖了一個淺坑,淺坑里很快有水積聚起來。劉蕓從包里拿出一小包漂白粉撒下去。
野外的水不能直接喝是常識,可是漂白粉的味道實在是太刺鼻。她們面對面,都是覺得嘴里頓時有了漂白粉的味道。劉蕓咳嗽道:“但愿我們走出去的時候,身上的水還沒喝完,不用喝這種。”
也許他們還有機會幸免,可她跟容謝是必定要嘗一嘗這種味道了。柳葭知道,這個時候是不能要求隊友分給她清水和食物的,就算他們主動給,她也未必能夠心安理得地收下,她必須在之后幾天把飲水和食物攝入控制到最低。
她挖完坑,便站起身要回到容謝身邊去,迎面正碰上林宇蕭,他猶豫地加了她的名字:“那個……你——”
柳葭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的頭發里也有雜草。”
她抬起手摸了摸頭發,便擼下來了幾根枯草來,她之前這樣滾下山道,會這樣也是很尋常的。林宇蕭又道:“右邊還有,不對,是在另一邊。”
柳葭笑了:“你說的是左邊吧?”
她又摸了幾下頭發,只見林宇蕭伸手過來,幫她把最明顯的那根枯草摘下來。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謝謝,便見容謝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他們身邊,并且連一句話都沒說,直接一拳毆在林宇蕭的胸口。
林宇蕭猛得退后兩步,沒站穩便坐倒在地面。而容謝又欺進一步,似乎還想動手。
柳葭吃了一驚,忙不迭地扯住容謝的手臂:“你要干什么?”他微微沉著臉,想要撥開她的手,柳葭又連忙緊緊地抓住他。
劉蕓見情勢不對勁,立刻走過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容謝你也是的,吃醋不是你這么吃的,這酸味我老遠就聞到了。”她朝柳葭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容謝帶離這個地方,又去扶林宇蕭:“小林傷成這個樣子,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黎昕和周綺云也過來勸架:“對啊,你別往心里去,他們也沒什么啊。”
什么“你別往心里去”,其實他們根本什么都沒有做吧?柳葭都是一頭霧水,容謝也不是這么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怎么剛才沖動成這樣?
她手上的力大了,便聽容謝輕輕地嘶了一聲,他皺著眉抱怨:“我本來手臂肌肉就有點拉傷了,你還這么粗暴。”
柳葭忙松手:“你剛才怎么不說?”
他之前在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把她拉住,那種撕扯的力量很容易弄傷肌肉,可他之前都沒表現出來,甚至還有那個力氣去揍林宇蕭,由不得她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容謝看著她,很是無辜:“之前覺得過一會兒會好,就沒說。”
柳葭跟他走到角落里,幫他挑出瓶云南白藥:“先噴點噴霧吧。”
他慢騰騰地解扣子,那扣子似乎也一起跟他過不去似的,解的時候變得有千鈞之重,解了半天那一排扣子才開了三顆。
柳葭看不下去了:“我來吧。”
她幫他解開襯衫前襟的扣子,按住他的肩胛上:“是這里嗎?”她噴上藥水,一邊幫他按摩,一邊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在懷疑誰?你剛才為什么要這么做?”
容謝還是特無辜:“沒有,我吃醋而已。”
“你會吃醋?”柳葭不信任地看著他,堅決不錯過他的每一分細微表情,可惜找不到他的破綻,便改成在言語上捧他,“你這么大度的人,還會吃這種沒有影子的醋?我可不信。”
“大度的男人吃起醋來才可怕,要毀天滅地,你該小心了。”
柳葭冷哼一聲,松開手側過身坐在他身邊:“你不說也罷了,何必扯扯這種謊話?”
容謝笑了笑:“好了,我是真的吃醋——不是很多,但多少還是有一些。我知道你才是最大度的人,不會怪我。”
跟他這樣胡扯下去,她的更年期估計會提早來到。柳葭瞟了他一眼:“是嗎,就算我是最大度的人,現在也大度不起來了。”
容謝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只好慢吞吞地穿衣服,一邊穿,還一邊做出痛苦又強行忍住的模樣來。柳葭看了他幾眼,終于忍耐不了,直接湊過去幫他把扣子全部扣得整整齊齊。
容謝道:“這件襯衫是不對稱設計的,最上面的扣子是不需要——”他這一句話終于在她冷冰冰的、帶點威脅意味的眼神里咽了下去。
她居然故意跟他冷戰了。
雖然他有意要引她說話,該回答的她也會一板一眼地回答,但剩下的一個字也不多說。
他碰足了軟釘子,也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便不再嘗試了。
柳葭本來以為用這種辦法總能讓他低頭,結果反而弄巧成拙,她也下不來臺,只能這么硬撐下去。
夜幕很快降臨,他們安排好守夜的次序,可以休息的人便拉開睡袋鉆了進去。
第一班值夜的是劉蕓和周綺云,她們坐在火堆邊上,偶爾閑聊幾句,聲音很低,柳葭剛好睡在下風的地方,還會偶爾捕捉到其中的一字一句。周綺云還沒有從尹昌的突然暴死中解脫出來,情緒低落,到了夜晚更是如此。
本來這是一次美好的旅行,可是最后卻成了恨不得抹去的一段噩夢。
柳葭跟容謝是值第二班,她直接就睡過了頭。而別人居然都沒有去叫她,大概是覺得她今天經歷的事情實在太驚險,不忍心叫醒她。
她睜開眼,正看見頭頂夜空如洗,繁星清晰,這是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永遠無法看見的景象。她從睡袋中鉆出來,朝容謝走去。他手上還打著手電,低著頭正出神地看什么。直到她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拿起手上的微型高亮手電晃過去。
柳葭忙用手遮住那明晃晃的亮光,用氣聲道:“你在看什么?”
容謝見是她,便隨手把手電光調低了一檔,柔聲道:“你要是累的話,就不要勉強,我一個人也夠。”
柳葭坐到他身邊,她的手臂接觸到他的手臂,能感覺到衣物之下溫熱的肢體。她仰起頭看著遠處,輕聲道:“不跟你冷戰了,反正你也一點都不在乎。”
容謝笑著摟住她,在她耳邊道:“誰說我不在乎?”他親昵地用鼻尖磨蹭著她的耳廓:“我很在乎,超過你的想象。”
柳葭自動過濾掉他這句話,視線落在他手上的東西上,那是她第一天上火車便看到的專業測繪地圖。容謝見她看過來,便低聲解釋:“這是這一帶的測繪圖,比普通的旅游地圖要精確不少。”他指了指斷崖的截面:“這就是你差點發生意外的地方,我們現在走的是這條路,如果沿著這個路線繼續走下去,大概還需要三天時間。”
“還要三天?”時間拖得越長,他們便越危險,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要是動作快,大后天的傍晚就能到鎮上。”
“沒有辦法再快一點嗎?”
“有是有……就是這條路,不過你看路上的山坡這么多,我怕還會有因為昨天的暴雨而滑坡的地方,這個時候應該求穩。”容謝停頓一下,又道,“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離我太遠,我會把你安全帶出去的——你相信我嗎?”
柳葭轉過頭看著他,他眼眸清亮,面容柔和,看上去很值得信任的樣子。她點了一下頭:“我相信,相信你一定會把我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