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幼龍

有些常識，比如跑得再快也不如飛得快，在什么地方都通用。

所以盡管許克將狼人形態下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他仍舊被飛翔的巨龍截了下來。

如同山巒一般巨大的身體突然出現在前方的頭頂，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微微扇動，掀起的大風讓許克的鼻子無法呼吸，不過倒也幫助他減速下來。緊接著，巨龍降落揚起的沙塵暴直接將許克掀翻在地，并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好不容易灰頭土臉站起來的許克，正打算掉頭往回跑，就又聽到了巨龍的鳴叫。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并沒有聽到，而是感受到。這一次的龍鳴近在咫尺，許克的耳朵在一瞬間就已經失去了聽的能力。他只感覺到一枚巨大的炸彈在身體里爆炸，然后整個人便撲倒在地上。血液從耳朵、鼻孔、眼睛和每一個毛細孔里冒了出來，等他抬頭看巨龍的時候，透過一層血液看到的龍顯得更加紅艷艷的了。

渾身無一處不痛，這真的是夢嗎？許克越來越不確定。

房子大小的龍首低下，讓人窒息的威壓隨之籠罩下來，讓許克喘不過氣。

龍張開嘴巴，無邊無際的火焰從里面涌出，將許克徹底淹沒。許克在火焰中燃燒，他能夠聽到頭發干枯然后焦化的劈啪聲，血液瞬間沸騰然后化作氣體時發出的嘶嘶聲，也能夠聞到骨頭燒焦以后發出的惡臭氣味……

感官過于靈敏，有時不見得是件好事。

但是這些感覺開始離他而去，那或許是因為這些感覺相應的器官正在龍焰之中化為灰燼，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的靈魂正在逐漸淡去。不僅僅是感覺，情感、回憶、思緒……所有一切代表許克這個人之存在的獨特印記，都在火焰中逐漸消失。

或許這就是我的結局了。

就在許克最后一絲意識即將消失的前一個瞬間，一片綠葉飄過。在漫天的紅色包圍中，這一抹綠色顯得如此嬌艷可人，青翠欲滴。在烈焰的包圍中，這片綠葉絲毫沒有被焚燒的跡象，依舊那么鮮綠著，簡直有一點飄然物外的高人氣質。

許克殘存的一點心神瞬間投入綠葉之中，龍焰的高溫立刻被隔絕開，讓他感受到一絲涼爽之意，也讓他暫時的安全了。

在完全沒有距離的親密接觸下，許克迅速了解眼前的這片葉子是什么東西。在暗黑世界，名為艾尼弗斯的大橡樹曾經進入他的靈魂空間，與暗黑破壞神大菠蘿留下的黑暗印記硬拼了一記，結果在他的靈魂里留下了一小塊意識殘片。通過這塊意識殘片，許克能夠體會到艾尼弗斯在無盡的成長歲月里的部分所見所聞。他曾經頻繁地利用這塊殘片修煉自然感知和變身能力，但是在學習了念能力以后，用的就相對減少了很多。沒想到的是，現在這塊意識殘片居然自己跳出來救了他一命。

下意識地，許克在進入葉子的保護之后，便進入了冥想狀態，就像是以前練習時一樣。

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息的龍焰終于消失了，巨龍對著包裹著許克最后一絲殘魂的綠葉，發出憤怒的咆哮。面對巨龍，綠葉毫不示弱，綠色光華在葉脈上亮起，纏繞著綠葉如藤蔓般成長，片刻的功夫就化成一株參天巨樹。艾尼弗斯，在它的面前，即使是如山的巨龍，也變成了一個小矮子。

巨龍憤怒了，它再次噴出火焰的吐息，向著綠光幻化成的艾尼弗斯涌來，不斷侵蝕著綠色光華占據的空間。然而生命長存，面對死亡與燃燒，大樹應對以不停的生長。無數的枝杈從主干冒出，伸展著長出綠色的嫩芽，填補被火焰吞噬的部分。

冥想中的許克，意識已經和綠光幻化的艾尼弗斯融為一體，共同對抗龍焰的侵襲。每當有枝條被烈焰吞噬，他便有感同身受的痛苦；而每當新的枝條生長，他便有伸展身體般的舒暢感覺。而隨著痛苦與舒暢感覺的不斷交錯，隨著火焰與枝葉的戰爭不斷進行，許克原本已經快要消失的虛弱靈魂，漸漸開始變得凝實起來。思考、記憶、感情以及各種感覺，都漸漸地回來了。

巨龍的怒吼再次響起，見龍息無法奈何大樹，紅色的巨龍越發憤怒欲狂，索性撲了上來，用牙齒和利爪來攻擊。

鋒利的龍爪一下便刺破大樹的表皮，深深地嵌入樹干深處。大樹中心，許克的靈魂凝結成他的樣子，臉上在同一時刻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仿佛被撕裂般的痛苦在靈魂深處回蕩。

巨龍再次怒吼，張開巨口，狠狠咬住樹干，用力地甩頭，似乎想要把大樹連根拔起。同樣的痛苦再次降臨到許克的靈魂里，與此同時，一絲暴虐的意念也進入到許克的腦海里。

撕碎你！我要撕碎你！

這是巨龍的意念,里面充滿著憤怒和暴虐，然而卻微妙地與許克性格中的某一面產生了共鳴。許克此刻的靈魂，是吸收了剛剛龍焰與樹枝戰斗的殘骸所生，其中既有艾尼弗斯的力量，同時也包含了巨龍的力量。也就是說，他此刻不但能夠體會到巨樹艾尼弗斯源于自然的意識，同時也能夠感受巨龍想要毀滅和吞食的意志。

紅色與綠色的光芒，糾纏交錯著，在他的身體上閃亮，一如巨龍與大樹交纏在一起一樣，對立，然而宛如一體。

“醒醒！醒醒！”恩亞塔爾的手都快酸了，這才把睡著的長須晃悠醒。

還沒有完全清醒的長須嘴里嘟囔著囫圇不清的話語，揉著眼睛，過了片刻方才問道：“怎么了？”

恩亞塔爾指了指地上的許克：“儀式完成以后，他就一直沒有醒過來。”

“哦，這很正常。只要他獲得變形者的力量，自然就會醒來。”

恩雅塔爾有些無奈，這句話你睡著以前就已經說過了好不好？

“可如果他沒能成為變形者呢？”

長須撓了撓頭，說道：“如果他沒能成為變形者，那可能性就多了。他可能變成別的東西，再也不能回到原來的形態，或者他會失去現在的變形能力，又或者他再也不能醒來……”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眼睛睜得老大，看著許克所在的方向，驚叫道：“他成功了！”

恩雅塔爾聞言轉頭，看到了一只紅色的小動物正在緩緩從地上爬起，忍不住吃了一驚。

看上去這像是一頭幼年紅龍，紅寶石般的鱗片，紅色珍珠般的眼睛，還有紅色的翅膀和尾巴。可是這角……是怎么回事？

幼龍的腦袋上，豎立的并非是兩只白色尖角，而是兩株小樹。枝葉俱全，主干纖細，底部還有仿佛樹根般的花紋！

恩亞塔爾問長須：“這是什么？”

長須回答道：“不知道。從來沒見過這種形態的幼龍。難道是變異體？”說著，他突然高興起來。“他以前的變身形態就是變異了的，這一次居然還是！太厲害了！哈哈！”

長須邊說邊走，等來到幼龍跟前，一把便將幼龍抱在懷里，仔細研究起來。

這只幼龍，正是許克變成的。他本來是以靈魂形態，靜坐在艾尼弗斯之中，靜靜體會著巨龍和大樹兩種完全不同的意志。突然，正在爭斗的二者同時消失，而他也從這場亦真亦幻的噩夢中醒了過來。

他立刻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不是人類，也不是狼人，而是龍。想到自己獲得了如此威力巨大的形態，他心里幾乎都要樂開花了。

正開心呢，就看見體型變得像個巨人似的長須走了過來，像是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我去？這是什么情況？

許克的腦子不慢，他很快就明白，不是長須變得多么巨大，而是自己變小了。

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讓許克心里涌起一種失落感。他扭動身體，從長須的手中掙脫，自然而然的張開翅膀，滑翔著落地。他可不喜歡被一個男性抱在懷里摸來摸去的。

“別跑！”長須追了過來，伸出雙手要抓住他。“讓我研究一下！”

許克的四肢在地面用力一蹬，猛地跳躍到空中，躲過長須的手。他的翅膀再次扇動，一次，兩次，然后他飛了起來！

我會飛了！巨大的驚喜，一下將剛才的失落感從許克的心里面驅逐出境。風迎面撲來，腳下是逐漸遠離的地面和仰頭望著的人，頭頂的星空從未如此接近，身體在天空中自由的飛翔，沒有任何束縛可以阻擋。這種感覺可真棒！

許克正陶醉在飛行的快感中，突然聽到一聲尖細長鳴。他低頭一看，就見到一只藍色的影子閃電般沖了上來。那是一只藍色的小龍，體型和他差不多大小。

許克一振翅膀，身體一個盤旋，閃過了藍色幼龍的撲擊。他往下掃了一眼，發現長須并不在地上，就明白這只幼龍多半是他變的。

正要飛過去和長須打個招呼，就見那只藍色幼龍對著他張開了嘴巴。不妙的念頭剛剛升起，就見一道閃電從藍龍的嘴里噴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