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們登時恍然,只要給錢給糧,誰會再上街頭尋釁?“王天廈”此舉,著實是輕易解決了他們的憂患。而且是陳洛出錢,勿需他們負擔,怎么想都是一勞永逸的好事。
只是……尹凡以商立國,惡魔城真的能夠行善到如此地步?商人們推己及人,根本不信,內(nèi)心都在揣摩他的真實意圖。
“既然此廂事了,那就送客吧。”尹凡淡淡笑笑,也不給他們分辨的機會,自己則起身,“我去親自跟織工們說清楚。”
他也不給族長們想清楚來龍去脈的機會,徑直起身,往屋外行去,隨手將兜帽戴好,走向外門。
那里正擁擠著一群群的紡織工,都眼巴巴等待著族長們與尹凡商談的結果,有人鼓噪,但更多人安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候著對方裁決自己的命運。
陳方格匆匆跟隨,示意一群彪悍的火銃手緊隨其后,貼身保護尹凡,免得有刺客趁亂**。
人群亂糟糟的,所有織工都是普通百姓,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裳,他們雖是棉織工,但卻買不起昂貴棉衣,穿的都是麻衣,與太極的繁華似乎格格不入。他們黑壓壓的,臉上都有惶恐不安。
“諸位。”尹凡甫一張嘴。
即刻就有摻雜在紡織工中的煽動者大叫大嚷:“罪魁禍首!燒光飛梭!趕出太極!”
人群又群情激奮起來,被煽動著向前洶涌,撞向天神軍的侍衛(wèi)們,讓尹凡不禁蹙眉。
“就知道一群泥腿子沒法商量。”徐家族長憤憤抱怨,啐一口唾沫。
“此事必有人推波助瀾,唯有先誅除幕后主使者,才能真正解決,直接跟一群愚民說話,又有何用?他們早晚又會被攛掇起來的。”墨家族長同樣冷笑。
尹凡抬抬手,即刻就有一蹲重炮被推出來,絕非先前的禮炮,而是真真正正的,比所有太極人在城墻上看到部署的那些,還要大上整整一圈的無敵將軍炮!
神炮懾人魂魄,黑洞洞的炮膛有著碾碎前方所有人的恐怖威力,加上外面?zhèn)鞯蒙窈跗渖瘢粫r間令所有人都駭?shù)檬暋?
“最終,果然只能靠武力。”尹凡身后的族長們紛紛輕笑,冷笑地看著尹凡的工會計劃流產(chǎn)。
人群的叫嚷戛然而止,他們本欲扭頭潰散,但此事關系飯碗,與一家老小死活相干,又豈能臨陣怯弱?
正前方有一名白須胡髯的老織工,滿臉菜色,顯是長年凄苦,顫巍巍地跪倒在尹凡身前:“求大老爺開恩,銷毀飛梭,放我們一條活路。”
人群默然,如潮汐般黑壓壓跪滿一街,無聲無息,窒息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所有織工都在沉默,只有老淚渾濁的老織工聲淚俱下地懇求:“飛梭若興盛,我等焉有活路?大老爺,你們有得是金銀珠寶,能享受一生,但我們只求一口飽飯,若非我們已是被逼上死路,絕不敢上門騷擾。”
“請大老爺恕罪……”無數(shù)織工默默落淚,已
是棄掉所有生而為人的自尊,跪地求饒。
尹凡依然戴著兜帽,看向所有倒地的織工,悲憫嘆息,慨然道:“我來自惡魔城,是朝廷懸賞的通緝犯,因此不便解除兜帽,免被緹騎捉走。”
他自表身份,即刻引起嘩然,但織工卻因此愈加信服,因為所有被畫像通緝的惡魔城將軍,都是鎮(zhèn)守一方疆土的大人物,他們說話一言九鼎,絕不會蒙騙百姓。
尹凡也沒讓織工起身,只是繼續(xù)淡淡道:“你們可以叫我王天廈,當然是化名。飛梭織機,確然如報紙上所言,有數(shù)倍于傳統(tǒng)織機的效率,且絕不會僅限于此,很遺憾,我們惡魔城已找到了能夠數(shù)百倍加快紡織速度的可能性,正在繼續(xù)研發(fā)。”
人群嘩然,所有人面面相覷,凄苦悲泣,都仿佛已能看到未來自己破產(chǎn),不得不賣妻鬻子四方逃難的慘況。
尹凡依然沒有安撫,只是繼續(xù)道:“織機問世時,淘汰了所有的手工紡織者,將棉織業(yè)帶入了工坊時代,沒有人憐憫那些喪失生計的人。非是無人抗議,只是你們可曾想想,縱然在太極能夠禁止飛梭織機加入作坊,但在杭州,在蘇州,在兗州,都將有人用飛梭織機,他們會大幅度降低成本,然后將市場擠占得干干凈凈!屆時,他們的紡織業(yè)興盛,太極織工卻會因為成本太高,無人問津,最終在市場上慘敗,然后在商人破產(chǎn)后,你們也將被統(tǒng)統(tǒng)解雇。”
他深深看向眾人:“你們捫心自問,你們肯買便宜的杭州棉袍,還是愿意買昂貴的太極棉袍?就算你們的質(zhì)量比他們好一些。”
人群發(fā)散著死一樣的沉默,人人啞口無言,他們平素可能會嘴硬地拍胸脯說,自己會買貴的……但那一定是鬼才信的胡話,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很窮。
“那就燒光飛梭,讓大家都沒有。”有人憤怒道,引來一陣同意。
尹凡淡淡一笑:“呵呵,燒飛梭?昔日那些手織者也沒能燒掉織機啊……生產(chǎn)濁酒的沒能燒掉精品烈酒,做陶器的沒能燒掉瓷器,賣麻衣的沒能燒掉棉衣,你們也正賴此維生,現(xiàn)在你們說要燒掉飛梭?當初若賣麻衣的燒光了所有田里的棉花,也就沒你們的工作了。你們覺得,能燒光嗎?”
人群再度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睜著眼睛落淚,因為尹凡的話根本無可辯駁。他們就是靠棉織維生的,而棉衣也確實將麻衣擠得遠離了主流市場,人人都有眼睛看,沒法昧著良心說話。
尹凡又道:“但是,我們惡魔城做生意,從不將人逼上絕路。”
他話鋒一轉,立刻就讓所有人絕望的眼神里又滋生出一絲熱望,希望尹凡能救他們的活計。
“很簡單,一旦有長工,也就是長期在作坊中織棉的工人因被飛梭擠兌,導致失掉了生計,無力養(yǎng)家,我們就會為其提供持續(xù)三月的最低保障金,參照簽署時的銀兩,或者是能夠供一家生活的米糧,任選其一。”尹凡淡淡道,從腰間拔出一支閃耀的精鋼日本武
士刀,“此刀是我惡魔城元首——尹凡,自南海征服那霸,擊潰來襲倭寇時所得,為元首憑證,可確保我所言句句屬實!”
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天神軍將士紛紛整齊劃一地躬身,向尹凡的信物致敬,立刻就讓所有織工們信服了,也心底認同了尹凡確然是惡魔城高官,是大昌切齒痛恨的通緝犯身份。
“謝謝王大老爺。”織工們感恩戴德地匍匐在地,謝其恩惠。
“你們也不必急著謝我,因為我們惡魔城也非慈善家,我們是有一條件的。”尹凡搖頭道。
人群都驟然抬頭,眼巴巴看向尹凡,都唯恐他會說出極苛刻的要求。
尹凡卻笑笑:“當然不會很難,只是我要令你們自行組織,成立一個紡織工人的專屬工會。從今往后,你們的所有牢騷,所有擔憂,所有麻煩,都可與我們和棉紡商人協(xié)商解決,但只能由工會頭目來接觸我們,絕不能再如今日般,動輒登門圍攻于我等,成何體統(tǒng)!”
他威嚴喝斥,織工們登時瑟瑟縮縮,才突然想起此舉雖是他們無奈之舉,但對尹凡來說,確是無禮至極。而尹凡也深知,對待他們根本絕不能一味懷柔,否則也會被道義劫持。對付任何人,都該一手蘿卜,一手大棒,此為全球通行的公理。
老織工惶恐地顫顫抖抖地道:“但工會頭目豈會為我們說話……”
尹凡笑笑:“我說過,工會由你們自組,工會頭目純粹由你們自行推選,你們要選德高望重者,或者是耳目通靈者,都無所謂,只要你們指定其為代言人便是。而且我也要有明確限定,因為工會頭目非是我們指派的,所以我們也并不很是信任,因此,工會成員的招募標準,只要是棉紡的長工便成,短工當然不行。”
“能夠在織工中干滿三年者,就能享受我提到的最低保障,而你們是否干滿三年,我也不知。”尹凡又搖搖頭,便一本正經(jīng)地肅然道,“所以你們的推舉標準,都由工會頭目決定。”
登時有人心思活泛,只要自己跟工會頭目通融關系,豈不是就能輕易享受到最低保障?無本生意啊!
尹凡呵呵冷笑:“正因如此,工會頭目的權力極大,他若是徇私將自己親眷塞進來騙取低保,或是因私怨將本該享受的人拒之門外,那便是與我們初衷不符。因此,你們須得好好斟酌人選,而此人一旦確定,他推薦的人選我們也會縝密復核,屆時他推舉一人后,這一人須得有十名工會成員為其作保。若是此人最終被查出有問題,很遺憾,負責此人的工會頭目,與作保的十人,盡皆將被辭退。”
“我以惡魔城的名義告訴諸位,此人,此工會頭目,此作保者十人,都將永不敘用!我身后的諸位,便是現(xiàn)今太極城最大的棉紡作坊主,他們握著太極的棉紡業(yè),他們也會與我共同進退。”尹凡轉頭看向眾人。
族長們騎墻難下,加上不明就里,也只得紛紛點頭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