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菊刀蹙眉：“大明朝雖頗多敗績，但感謝元首，女真人已是在內(nèi)訌中元氣大傷，近期無力南侵。蟻賊固然猖獗，卻也被諸多名將攻伐得愈來愈式微。相信很快，剿滅內(nèi)匪后，便能應(yīng)付女真人。屆時，明臣悍將濟濟一堂，大明朝中興絕不在話下。”
尹凡不禁捧腹大笑：“你說得倒是輕巧，且勿論自張居正倒臺后，明朝黨爭何時曾停息過，至于大昌秉政的數(shù)十年里是否會結(jié)束，這些都是未知，我也暫且不說。你覺得蟻賊能剿光？”
魏菊刀聽尹凡屢屢詆毀明朝，也不禁冷笑：“在你治下，蟻賊不是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了嗎？底蘊淺薄如你，尚且能解決治下蟻賊問題，遑論我大明朝？”
尹凡笑而不語，他身旁的陳方格卻是接茬明言：“沒想到天麟名士見聞卻如此淺薄，睜大你的眼睛縱觀歷史，你可見天下有剿滅的起義叛亂？你可見有老百姓都賣妻鬻子了依然能維持的王朝？你可見天下洶洶，卻依然癡迷廟堂爭權(quán)的王朝長命百歲？”
每句話都如重錘，狠狠撞在魏菊刀心坎上。
他的幕僚卻是替魏菊刀駁斥道：“黃巾蜂起，卻被輕易絞殺；白蓮暴起，依然被翻手覆滅。難道不能說明問題？”
陳方格淡淡冷笑：“黃巾雖滅，有二十代帝王統(tǒng)治，武運昌隆，封狼居胥，有上下三百年歷史的大漢卻是亡了。至于白蓮邪教，只是攛掇一群愚夫愚婦四方擄掠罷了，此等流寇自古至今從未斷絕，豈能歸類到起義中去？君不見陳勝吳廣、黃巢、方臘、朱元璋。明太祖都是起義成事，現(xiàn)今他也要被推翻，真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魏菊刀與幕僚李洵啞口無言，但陳方格卻沒有住口，反倒繼續(xù)若槍炮般語速極快：“我們治下緣何沒有蟻賊？只因百姓不會餓肚皮罷了。”
“豈可能！”魏菊刀緊蹙眉頭，哼道，“你們占的是最貧瘠的北疆，年年戰(zhàn)亂，百姓稀少，又有海量流民涌入，只靠那些土地產(chǎn)出的粟米，豈能養(yǎng)活他們？”
陳方格哈哈大笑：“看來你們也只是通過《救民實錄》知曉惡魔城的一鱗半爪罷了，你卻是不知，元首自蠻夷之邦發(fā)現(xiàn)了一種高產(chǎn)作物，產(chǎn)量能在北方媲美水稻；你也不知河套肥沃，被譽為塞上江南，現(xiàn)今已是數(shù)年豐收；你更不知，我們的國士大學(xué)農(nóng)院已握有數(shù)種增產(chǎn)增收之法，皆惡魔城獨家掌握。”
“而在遙遠(yuǎn)南洋，水草豐美，一年四熟之地，同樣被我鐵甲戰(zhàn)艦霸占，年年都有廉價米糧海運至我方疆土。我們不僅自甘肅瘋狂吸納內(nèi)陸流民，更是鯨吞了數(shù)十萬眾的蒙古牧民，卻依然能支撐消耗。”陳方格傲然道，將惡魔城的許多成就講給目瞪口呆的兩人聽。
魏菊刀震撼莫名，他從未想到，惡魔城已是騰飛到如斯地步，簡直猶如……冉冉升起的新王朝！
難怪按照他的估計，明明惡魔城已是快
到支撐極限了，卻仍能無限制地吸納流民，而若再考慮蒙古加入的人數(shù)的話，難道說……惡魔城已是有大明朝三分之一的人口？
陳方格輕易就從魏菊刀閃爍的眼神中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笑道：“你猜得沒錯，元首已有宏圖霸業(yè)的根基了。北疆固若金湯，連續(xù)數(shù)回?fù)魯矸钢當(dāng)常咽侨f民歸心，對大明朝再沒半點念想了。若是元首稱帝，他們只會百般擁護，無人反抗。”
尹凡才淡淡張嘴：“如何，現(xiàn)在憲之仍要與我合作，一同防御太極？”
魏菊刀本正失神，現(xiàn)在被尹凡一語點破心思，心防大開，登時沒法保持城府，勃然變色：“你怎知我來的目的？”
尹凡聳聳肩膀：“你來此，所為者無非是兩條，一是擒殺我尹凡，奪我頭顱贈給大昌，求得加官進爵，我相信正常情勢下你必選此條。奈何現(xiàn)今太極城防空虛下，你也只能無奈來找我，尤其是在看到我的數(shù)蹲神炮后，應(yīng)該更是堅定如此了吧？”
“但我現(xiàn)在卻是想與你同歸于盡。”魏菊刀搖頭，眼神古怪，“若是能夠在此解決掉你，大明朝的江山就能保全了。我始終覺得你是異數(shù)，不在六道中，跳出五行外，來歷古怪得很。普通的大明人士，皆都將紅夷當(dāng)成方外蠻子，豈有你這般重視？”
尹凡攤攤手，并不將他的話當(dāng)真：“現(xiàn)今的惡魔城已在正軌上，縱然我尹凡暴斃身死，我的國策方略依然會持續(xù)，只要再選出一名繼承者就是。其實大明朝同樣道理，英宗被蒙古俘虜，文臣們也只是說其北狩，另立了皇帝抗蒙而已。大明朝照舊持續(xù)到今日，全然沒有影響，正因為朱元璋架設(shè)的體制在那里，后世子孫只要不動，就能安穩(wěn)。因此至今大昌帝都要秉持祖訓(xùn)，可惜今日它已成緊箍咒，要勒死大明了。”
“想想明朝國運中興的最佳時機吧，徐階與張居正師徒秉政的時候。前者因隆慶皇帝沉溺女色信賴有加，因此能積累國力；后者因萬歷皇帝年幼被傀儡架空，所以勉強變法圖強。內(nèi)閣首輔都是三榜登科的國士，聰慧睿智，皇帝卻是娘胎里隨便生出來的，所以首輔必然比皇帝聰明，因此都是皇權(quán)弱相權(quán)強，則大明興。”尹凡遺憾地?fù)u搖頭。
“可惜，現(xiàn)在的大昌自詡明君，卻其實腹中空空，他親自選中溫子丹做內(nèi)閣首輔，看重的只是溫子丹唯唯諾諾的聽話而已。相權(quán)中道而衰，恐怕一直到大昌身死，大明朝都是不行。而他年富力強，起碼能支撐二三十年。但大明……怕是撐不了那么久。”尹凡遺憾地給大明下了死刑書，“體制都是有壽命的，朱元璋時代的那套玩意，已是不適合今日了。可惜你們誰也沒法變法，否則下場就是被誅九族的張居正。正因如此，大明朝十年內(nèi)，必亡！”
他的話像雷霆霹靂般在魏菊刀心頭炸裂！
但尹凡也懶得理會他要說什么，徑直道：“你既要與我聯(lián)合
，我也同意，因為我恰與張狂道有仇，他若是知曉我在城中，也絕不會放過我的。如你所見，我麾下有一千三百精兵，皆都是起碼上過三次戰(zhàn)場全身而退者，多數(shù)都有十人斬的軍功。我能抽調(diào)一千出來，可擋住張狂道精銳萬人。”
李洵先覺得尹凡在胡亂吹噓，但在尹凡身旁的所有士卒在聽到這番話后，卻皆都面不改色，此舉剎那令他冷汗淋漓，難以置信地意識到——難道尹凡所言皆都屬實？
尹凡瞥一眼猶然不信的魏菊刀與滿臉驚惶的李洵，平淡悠然的道：“他們多都是自第一回惡魔城防御戰(zhàn)擊潰馬總兵，清剿王二余孽，奇襲蒙古，八旗鐵騎剿滅戰(zhàn)……那霸與薩摩藩搶灘海戰(zhàn)，閩南長途奔襲，蒙古滅國之役，兩白旗殲滅戰(zhàn)至今，百戰(zhàn)猶存的老兵。你們覺得他們敵不過一群土雞瓦狗？”
陳方格同樣自信地一笑：“我家元首說的，是一千神武營，能對付張狂道的親兵一萬！按照蟻賊的兵力結(jié)構(gòu)，他們有且只有一萬精銳，其余九萬都是裹挾的流民罷了。”
“我能將那三蹲重炮搬到城墻上嗎？”魏菊刀皺眉。
尹凡頷首同意：“當(dāng)然，只要你完成一樁事情便是。”他壓低嗓音，輕輕講出。
“豈能如此……我是大明官，焉能對付太極百姓？”魏菊刀面露遲疑。
尹凡淡淡冷笑：“殺一人，救萬人，史大人自行裁決吧。很遺憾地說，其實縱然您不登門找我，我在客棧中穩(wěn)如泰山，因為你只有兩千精銳與五千老弱，若是來與我廝殺，只會被我的火炮屠得片甲不留。而張狂道要跟我掐架的話，首先就得先破太極城，那時候你怕是無力對付我，而我們都是輕裝精銳，也能輕易沖破重圍逃走。”
魏菊刀默然，咬咬牙道：“但你可曾想到，一旦我能成功守御下太極，待得朝廷的援兵來救，你就是甕中之鱉，籠中之鳥，陷中之獸，插翅也難逃！”
尹凡卻是沒接話茬，反倒興致勃勃地介紹起城墻上的炮器：“你可知那些炮器的型號？它們都是加強版的無敵將軍炮，為惡魔城五年來炮器鑄造的巔峰之作，我們叫敬畏地叫它——鋼鐵之王：零代。用的是十二磅卵形開花彈，能在一里內(nèi)輕易轟破半米的土城墻！你說……若我要用它破掉太極城墻，突破出去，誰可擋我？”
魏菊刀勃然變色，突然蹙眉：“你愿將其借我？”
“只要你能辦到，自然可以。況且太極城中只有我這里有好的炮兵，因此我百分百能夠保障你沒法用它害我，所以無所謂。”尹凡聳聳肩膀，一副吃定魏菊刀的懶散樣子。
“好！”魏菊刀咬牙切齒地應(yīng)下，轉(zhuǎn)身回去，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你最好記得你承諾的。”
待得魏菊刀走后，尹凡不禁喟嘆著淡淡一笑：“殺一人，救萬人……哈哈，如此滑稽幼稚的東西，他卻也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