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原來什麼時候擅自喜歡別人也成了一種錯誤。
姜杜白想, 我這樣和楊樂又有什麼區別?以愛的名義傷害著另一個人,然後自以爲這是對別人的好,跟古時候的封建家長沒有本質性的區別。
他頭疼得厲害, 思緒卻無比清晰, 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這四十多年感情方面的寡淡, 家庭的變故讓姜杜白從來沒有時間去注意旁人, 以至於到後來成功, 那些湊上來的女人又都懷著不單純的目的,讓他犯嘔。
姜杜白出手拉住段真,抿著脣擦掉對方眼角的淚:“都這麼大的人了, 居然還哭。”
他停了很長時間,最後彷彿下定了決心:“小真, 你給我一段時間, 最多半年我就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 還有,年前我打算回去一趟雁山村, 看看你爸和老頭……”
段真猛地擡起了頭,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張了張嘴:“真的?”
“我……我其實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姜杜白感覺得到旁邊灼人的視線,他不自在地偏了偏頭,“給我一段時間, 好不好?”
“好。”一陣水聲, 段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姜杜白, “我好開心。”
兩人肌膚相貼, 彼此可以感受到每次呼吸時候身體的起伏, 段真開心地像個小孩一樣笑出了聲音,他察覺到那一刻懷裡人的緊張, 可是姜杜白並沒有推開他,這就足夠了,說明他還有機會。
溫泉並不能泡太長的時間,等到差不多了,姜杜白從池子裡站起來,他看著不動的段真奇怪道:“怎麼,沒泡夠?”
段真的臉被熱氣薰得有些發紅,眼神迷離地看著他。
“?”
姜杜白用眼神詢問,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段真諱莫如深看了他一眼,蹭的一下從池子裡站了起來。
某個小傢伙正生龍活虎的立在那兒,委屈巴巴得訴說著主人的不滿。
“小叔叔,你都把我看硬了。”
姜杜白:“……”
他瞬間從備用包裡掏出來一顆地雷扔到了自己臉上,炸出了奼紫嫣紅的一片天地。
“不像話。”姜杜白在心裡評價道,可是嘴裡說出來的卻是:“那你再進去吧。”
段真:“……”
溫泉的旅行成效還是有的,楊春華髮現姜杜白和段真不再和之前一樣冷戰了,而且小真明顯變得更加黏姜杜白,恨不得把對方塞進自己的褲兜裡。
“你不去了?”姜杜白穿了一件休閒的西裝,這是他上輩子養成的習慣,年輕的時候爲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連工作之餘他都會保持著一絲不茍的模樣,慢慢地就形成了一種骨子裡的記憶。
“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東西。”楊春華笑了笑,“那裡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他笑的坦蕩,姜杜白知道他是真心放下了之前的苦難,他點了點頭:“四點的火車,我們現在就要走了。”
“嗯,放心吧,家裡有我。”楊春華看著從臥室出來的段真,朝他說道,“注意安全,還有,早點回來。”
坐了一下午的火車到達溫北鎮,先去和之前的老熟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去雁山村的時候,姜杜白找了一輛車,吳瓊告訴他們,到雁山村的陸已經修了,可以坐車直達雁山下,只不過進山還是得靠走。
“小姜你穿著皮鞋不行,走個一天時間這腳估計也廢了,要我說你得換個輕快的鞋才行。”
他本來想說我這裡有幾雙布鞋,可看到兩人現在的穿衣打扮,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行,謝謝叔。”
等從吳家出來,姜杜白準備去附近的店裡買雙鞋,段真連忙拉住他:“我幫你拿了。”
姜杜白一愣,沒有說出話來。
路越來越偏僻,風景越來越陌生,這幾年經濟的迅速發展,連雁山村這種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小山村都沾了小光,姜杜白從旮沓縫裡找了半天,才勉強有了一點印象,他看了一眼從不久前就安靜下來的段真,青年臉上沒有表情,讓人看不出端倪。
可他還是多少明白,姜杜白裝作閒談的樣子:“馬上要到了,怎麼說,還有點懷念呢。”
段真沒說話,只不過伸手握住了姜杜白的左手。
還打算扯點別的話題的姜杜白頓時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兩人漸漸看到了房子,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到了。”
這個承載了兩人最開始記憶的地方,如同走的時候一般,還是那麼安靜、祥和、愚昧、落後,前半生的歡樂、痛苦、離合悲歡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姜杜白心中感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臨近小雪,地裡也沒有多少人,姜杜白和段真不打算驚擾到其他人,故意走的比較偏僻的地方,前面的地裡有一個男人正在耕地,只不過沒有看見他們,不遠處過來了一個女人,隔著老遠的距離就朝這裡喊:“楊土,回家吃飯了——”
地裡幹活的男人聽見後停下手裡的工作,扛著工具往女人那裡走去。
“那女人好像是林枝枝。”
姜杜白一愣,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他纔想起來段真說的人是誰,他有些驚訝:“你怎麼認出來的?”
段真笑了笑,看起來很開心,他沒有回答姜杜白的話,而是說:“走吧。”
兩人從後山繞到了埋葬段老頭和段林的地方,在真正看到兩個小土堆的時候,所有積壓在內心最深處的感情才迸發出來。
他這輩子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段老頭,對方從人販子手裡把他買了下來,給他吃給他穿,姜杜白知道段老頭心裡內疚,可是他到底是個沒有多大想法的人,知道買孩子不對,可是也沒有什麼辦法。
可姜杜白還是很感激他,這個沒文化的老頭帶給了他上輩子沒有的溫情,讓他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感情。
“你要單獨和段三哥說說話嗎?”
“不用了。”段真回頭看了一眼,再轉過來時臉上沒有半分留戀,“已經說完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姜杜白,好像要把青年的模樣印刻在靈魂深處:我已經告訴了他們,告訴他們我有了喜歡的人,而這輩子剩下的歲月,我會永遠陪著他。
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