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玄無塵收了笑容, 直起身子，“清元上仙，久仰。”

“那我更不敢當了, 天尊還是喚我元卿吧。”曾經的清元上仙——若筠隨意行了一禮, 動作說不出的瀟灑飄逸。人還是那個人, 但舉手投足已然恢復成了從前的模樣, 說話亦不再像在凡間裡那般簡單直率。

聽了元卿這個熟悉的稱呼, 玄無塵亦是微微一笑，端的傾城，“上仙不必多禮, 我並非玉清天尊。”

若筠皺眉，不明白此人分明就是玉清天尊, 爲何卻不承認, “多謝天尊爲我解除封印。”

玄無塵原本一手扶著她身上的, 解除封印之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並未走遠。若筠離他很近，伸手便能夠到那俊美非常的容顏，讓人心癢癢，她下意識就想伸手過去，到底強忍住了。

如今她已在人間, 又是凡人之軀, 只怕再經不起美人的【酥手輕拂】了——況且, 也不值得了。

“元卿當真不必如此客氣, 我之所以說自己不是玉清, 並不完全是……”玄無塵從善如流地手一擺，“也罷, 此事容後再說。我此刻前來，卻是另有要事。”

若筠挑了挑眉，並不打算插話，只做了個手勢請他繼續說下去。

“封靈術乃上古秘術，我並未能完全解除。最近你定是時常疲憊不堪，如今你已恢復神識想必已有所感知，你的靈根出了些問題。正因靈根與你牽絆漸遠，封靈術才漸漸失去作用。你的神識在陣法引導下已突破禁制，但要想完全解除封印，還要你自己找回靈根，恢復仙身方可。”

若筠垂首，未做迴應。

玄無塵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出言道，“失去靈根，恢復不了仙身不過是回不了天庭，這倒事小。只怕連性命也堪憂了，難道元卿如此厭世了？”

“怎會。”若筠笑了笑，“我自然是想好好活著的。”

玄無塵便道，“那你準備何時啓程回桃溪谷？”

若筠吃了一驚，“你怎知我將靈根藏在了桃溪谷……”舒爾又自己笑了，“也是，看你模樣，應當是恢復了些神識，身爲玉清天尊轉世的你又怎會不知道。”

玄無塵正色道，“元卿，你我同屬於無字天書上之人，下凡之後諸事都是充滿變數難以推算的。即便是我，亦只能算出你靈根出了問題，想到你若是恢復神識，自然便能親自探查出結果。難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誰一直在暗中與你爲敵嗎？”

若筠搖頭，“我還真想不出來。”

玄無塵再次提醒道，“也許是你身邊之人，也許並不是凡間之人。”

若筠自然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但並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纏，反而問道，“你爲何要幫我？”

玉清天尊對她如何，二人心知肚明。怎麼轉世之後反而三番兩次地出手相救，順勢爲之也就罷了，如今她恢復神識，回想從前，許多時候明顯是玄無塵刻意爲之——比如此次他特意前來爲她設陣恢復神識——這十分不合常理。

玄無塵似乎沒料到她會直言相詢，思索片刻後方道，“因果循環，前世你利用我一次，今生卻還得多了，自然還需要我還回去。”

“原來如此。”若筠知道他說的是凡間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她仔細看了他臉色，卻看不出什麼異樣，不由得調笑道，“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若是我覺得吃虧了，那便給我看回來的。怎麼，如今是打算食言了，想拿命來換了？”

說罷，她的目光便直直落入玄無塵的胸前，沿著那衣襟的線條似乎能一直望至更深。

玄無塵下意識便攏了攏尚嚴實的前襟。若筠便發出一聲輕笑，手指輕點上他的衣襟，“不過是皮囊而已，天尊下凡之後，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玄無塵一怔，“煙火氣？”

“若不是多了煙火氣，如何會因爲見了這身皮囊，便覺得我還的多了？如今居然還會因爲我一個眼神，便失了分寸。”

若筠的笑容裡多了一絲得意。

玄無塵正了正臉色，“靈根之事不宜遲，上仙還是早做安排吧。”

若筠聽了他的稱呼發生變化，輕笑變成了大笑，“你看，你這個騙子，果然還是想食言的，你根本不想讓我看回去！”

看著她肆意大笑的模樣，玄無塵不由得啞然。

似乎，從她恢復神識之後，與她的爭鋒便難以佔上風了，真不知自己是不是做對了。

但玄無塵很快便恢復了鎮定神色，“元卿身邊還有幾位故人，還是先想好如何同他們分說吧。”

若筠笑罷方道，“既然是故人，那便總有相見的那一日，不急在一時。”

“是嗎？”玄無塵抿脣一笑，“那繆寒天呢？”

若筠頓時語塞。

“你放心，我不會說什麼的。”玄無塵語氣意味深長，似乎擁有隻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你決定何時啓程便告訴我一聲吧，你此時靈根受損，我還能相助一二。”

若筠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想起了繆寒天，果真陷入了沉思。

玄無塵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結界不知何時悄然撤去，微風吹上了她的臉，耳邊聞得松濤陣陣，鼻端嗅出絲絲縷縷青草之香。

若筠心中一動，提步亦往松林外走去。

陸子期和西門復二人站在松林入口小道上，不時低聲交談幾句。

若筠遠遠看到了二人，直到兩人與記憶中的模樣漸漸重合，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屢次在她夢中現身的便是廣成子了，而西門復是雲中子，這也就能解釋二人一直以來的態度了。

只是沒想到廣成子竟然會對她……

他費盡心思跟隨自己下凡，又找到自己，還能在不觸碰到封靈術的前提下將自己一步步引來蓬萊，也不知煞費了多少苦心。

若筠一邊思索，人已漸漸走近。

陸子期迎上前去，看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西門復率先開口道，“大師兄，還不快快拜見若筠師叔。師叔最近陪著碧遊宮弟子只怕腿都要走斷了，不過碧遊宮那玄無塵生的端的好模樣，師叔還真是甘之如飴呢。”

若筠已然知曉二人真實身份，還在竭力回憶當時廣成子和雲中子的模樣，聽了西門復的話，自然也不會生氣。

唔，換個角度看，發現西門復長得亦是挺賞心悅目的，怎的在天庭時她從未發現呢？她忽地探手在西門複眼前晃了一晃，幾乎就要摸上他的臉——真的摸上了，還摩挲了一會，唔，果然手感也不錯。

西門復和陸子期雙雙怔住。

若筠早又恢復了笑瞇瞇的模樣，“你姓西門，那我該叫你西門還是復兒，總不能叫門復吧？哈哈哈……”

西門復回過神來狠狠在臉上擦了又擦，瞬間又變了臉色，“自然是隨師叔心意。”

“你們有事要聊吧？我就不打擾了。”若筠隨意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陸子期則心聽得中一緊，眼前的若筠與平日裡的她並無什麼不同，但言行舉止卻彷彿……

彷彿像是另一個人……

陸子期揪著心，試探地叫了一聲，“元卿。”

聲音那樣輕柔，尾音不經意間帶著一絲顫抖，泄露出了緊張。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著什麼樣的結果。

西門復亦皺著眉頭，不知在想著什麼，眼睛卻是直直盯著若筠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若筠腳下頓了一頓，回過頭來，臉上寫滿了訝然，“你剛在叫我？”

陸子期鬆了口氣，心裡劃過的究竟是失望還是輕鬆多一些，複雜難辨，“沒什麼，我正想跟西門師弟說點事。”

若筠笑了笑，便告辭了。

陸子期黯然回首，不想卻見到了西門復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怎麼了？”

西門復回過神來，對他一笑，“本來想提醒她一句話的，想想還是算了，大概她不需要。”

“你要提醒她什麼？”陸子期有些反應不及。

西門復看了眼若筠離開的方向，回首便望著他笑了笑，“你這腦子，一向轉不過來，我都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