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筠悄無聲息地步入練功場, 看著場中那個素白身影,如翩翩游龍舞動著手中清劍,心中思緒萬千, 一時看得呆住了。
繆寒天提劍下場, 這才見到坐在暗處的她, 一改平日裡的聒噪, 十分不習(xí)慣, “來多久了?怎麼沒聽到你說話?”
“沒多久。”若筠偏起頭笑了笑,“看你練劍,覺得很好看, 看入迷了,也不想吵你。”
繆寒天隨意看了她一眼, 視線落在那張如往常一樣明亮的芙蓉笑靨上, 今天卻不知爲(wèi)何, 落在上面便如膠著一般難以移開。直到凝視的那雙眸子越來越亮,他這才艱難地挪開目光, 沒話找話道,“你看起來好像不一樣了。”
若筠摸了摸自己的臉,“哦?難道是變漂亮了?”
繆寒天低下頭,不置可否,“進(jìn)階了?”
“最近真氣不順, 進(jìn)階哪那麼容易。”若筠盯著繆寒天, 在他耳後根找到一片粉色, 頓時起了捉弄之心, 便拖長音調(diào)道, “主要還是覺得——好像有座大冰山要被我攻克了,自然容光煥發(fā)。”
繆寒天臉色更紅了, 別過頭去,專心致志地擦起了長劍。
若筠興致卻上來了,依舊繞到了他身邊,坐下看他,“寒天,你這是默認(rèn)了嗎?”
繆寒天鎮(zhèn)定道,“我是在想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原來——”
“原來什麼?”
“原來是臉皮更厚了。”
若筠立時握住了他的劍柄,趁機還吃了下豆腐,“你確定不是你臉皮太薄嗎?時光難追,良辰苦短,寒天,我們要好好珍惜啊!”
“你……”繆寒天掙了掙,無奈道,“姑娘家要矜持一些。”
“要是矜持,你就答應(yīng)我的話,那我早可勁矜持了。”若筠鬆了手,“關(guān)鍵是你不吃那一套啊。你看啊,我都認(rèn)識你多久了,我都矜持多少年了,也沒見你主動啊。”
“你……”繆寒天對她這套歪理顯然無語了,“你若能把這些心思都放在修道上,說不定連黃書卷都要升階爲(wèi)玄書了。”
“你以爲(wèi)我是你嗎?現(xiàn)在可連地書都還差點。”若筠抿著嘴笑了笑,頓了一頓,“寒天,如果你先到大乘飛昇境界,一定要等等我再渡劫,好不好?”
繆寒天瞇了瞇眼睛,沒有回答。
若筠又小聲道,“如果,我運氣太好,比你先成仙,你也一定要好好努力,早日渡劫飛昇,好不好?”
繆寒天嗤的一笑,“那你可要好好開始努力了。”
若筠笑道,“我命格那麼好,那可說不定的。”
繆寒天神色一黯,只是撫著長劍默不作聲。
若筠知道他還因爲(wèi)當(dāng)年的事掙脫不出,“除魔衛(wèi)道的事,你在八荒山也做得夠多了,你的親人泉下有靈一定會得到安息的。”
她還要再勸執(zhí)迷於修道無益,卻聽得一聲輕喚,“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沈柔盈盈笑著走近前來,“內(nèi)部比試的籤號已經(jīng)出來了,我來送寒天師弟你的。還有你的,師叔。”
若筠探頭看了寒天的籤牌,上面寫著甲-拾字,代表甲組第10對,而自己的籤牌上則只畫了一個圓圈,“我的怎麼跟寒天的不一樣?”
沈柔笑道,“這是師父特意吩咐的,師叔自然不必一樣。師叔若有興趣,哪位師弟輪空時約了上去便是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她上去意思意思下就行了,就當(dāng)體驗生活了。
若筠擰著眉,苦著臉,“元真師兄對我這麼沒信心啊?能不能象徵性地給我個號啊。”
繆寒天不容置疑地對沈柔道,“多謝師姐了,就這樣吧。”
這對冤家如今早就是蓬萊上層皆知的秘密了,沈柔看著二人便吃吃笑了一會,“不必客氣。那我先走了,你們繼續(xù)。”
“師姐慢走。”繆寒天向前恭送了沈柔,卻聽到身後若筠雀躍的聲音,“嗯嗯嗯,我們會繼續(xù)的,柔兒慢走。”
繆寒天無奈回頭,“人都走遠(yuǎn)了,還在瞎想什麼呢還在笑。”
若筠正色道,“我只是想起了向天問曾經(jīng)對我說起凌霄洞出事那日,沈柔亦不在蓬萊,然後他懷疑我出事跟沈柔有關(guān)——覺得有些好笑。”
繆寒天聞言卻沉默下來,半晌方道,“那日,我的確在凌霄洞外見過她。”
若筠心中其實懷疑的是青玄,聽到繆寒天如此說自然是大吃了一驚,“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繆寒天言簡意賅道,“我只見到背影,以爲(wèi)是我的錯覺。”
若筠仔細(xì)回憶到蓬萊之後的一舉一動,的確只有青玄才和她有過正面衝突,至於沈柔——她揉了揉眉心,“應(yīng)該只是巧合吧。蓬萊弟子無事不能出島,若要去八荒山亦是登記在冊的,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了。倘若真是她,那露出來的馬腳也未免太明顯了。我寧願相信是逃走的青玄不死心做的,畢竟她對蓬萊的陣法也很熟悉。”
而且仔細(xì)想來,在白馬城遇到的暗算和後來凌霄洞內(nèi)遭遇到的偷襲,的確像是兩個人的風(fēng)格。
白雪透露出來的那個幕後之人下手陰狠毒辣,令她元神俱滅分明是不打算給她後路,而凌霄洞內(nèi)那人卻明顯手下留了情,現(xiàn)在回想起來,正如玄無塵推斷的,逼她入【別有洞天】纔像是真正目的。
且不說青玄是不是恨她到要她死無葬身之地,但在【別有洞天】裡,他們只遇到了白起,難道與白起有關(guān)?但白起不過是幻境中的一隻白狐,能與她有什麼關(guān)係呢?
若筠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關(guān)鍵之處,卻有些無從下手。
繆寒天也不打擾她,任憑她冥思苦想了一陣,“想清楚了?”
“沒有。”若筠苦著臉,“我與沈柔平素並無瓜葛,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她頓了一會,遲疑道,“所以我可能得回桃溪谷去查一下。”
繆寒天下意識便道,“你想要我陪你?”
“不用了。”若筠連忙擺手,“你還是專心準(zhǔn)備大比吧。我聽元真仙長提起,你最近要進(jìn)階了,大比之前若能進(jìn)階,再加上跟其他門派的人實戰(zhàn),一定會有很多收穫的,機會難得。而我不一定能趕在大比之前回來。”
繆寒天擰緊了眉,很快就聯(lián)想到了最近的情況,連音調(diào)也不可控制地上揚了,“你是打算跟玄無塵一起?他怎會——”
若筠立馬解釋道,“他知道得不多,我沒有告訴過他,只是剛好順路。我其實也不相信他,但我手中也有他的把柄,他不會輕舉妄動的。”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隨你了。”繆寒天聽了她急急忙忙的表白,眉頭總算舒展了一點,但也不想就此討論下去,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回桃溪谷。”
“我就是從桃溪谷出來的嘛。”若筠爽快道,“那裡有我的秘密,等我回來再詳細(xì)告訴你。”
繆寒天未料到她會如此回答,倒是愣了了一愣,沒有問下去,悶悶道,“什麼時候走?”
“還沒想好。”若筠臉色暗淡下來,聲音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敵人藏得太深,爲(wèi)了不打草驚蛇,我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繆寒天嘆了口氣,終究伸出冰涼的手,輕柔地攤開她的掌心,一道金色光圈飛快地從他指尖竄出,再沒入若筠的掌心,最後留下一個淡淡的印跡。
“這是——”若筠吃驚道,“你的本命符?怎麼可以!你還要參加大比的!”
本命符是以自己靈氣滋養(yǎng),可種在他人體內(nèi),維繫二者的便是自身的靈氣。必要之時,寄符者還可以使用本命符主人的靈力,之所以叫本命符,是因爲(wèi)這種符術(shù)對使用者的虧損巨大,如果施法,那便幾乎如同性命一般重要。
“那你千萬不要涉險,我還要在大比之上大殺四方的。”繆寒天淡然道,“而且,我還想等你回來,聽你說說到底有什麼秘密。”
若筠心中大爲(wèi)激盪,繆寒天可一直沒有過如此明顯的表示。一時之間,她都不知該有何反應(yīng),只是怔忪地望著他。
即便她瞞著他,即便她什麼也未解釋便要同其他人離開,可他還是……
原來在他心裡,她已經(jīng)這麼重要了嗎?
此時的繆寒天,亦在那一瞬很震驚。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會如此自然地就將本命符種在了她手中,上次在凌霄洞,他就差一點要種下了,可他還是生生忍住了。事後他無數(shù)次後悔,又無數(shù)次否定了自己。
可事實依舊是事實。在他心中,她確然已經(jīng)重要到如此地步了。
若筠怔怔看著他,什麼也未曾說。
繆寒天依舊淡然地看著她,什麼也未曾聽到,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