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野村悠見盯著散木旦喇嘛看了幾眼後,平靜的用日語說道:“好,我們答應了!”
徐利宏見日本人這麼容易就答應了,擡起頭奇怪地看了看,把野村悠見的話翻譯給了大家。
散木旦喇嘛聽見日本人同意了他的建議,轉(zhuǎn)頭看向了崔牧野。
崔牧野自然不想在這裡起衝突,點點頭表示同意散木旦喇嘛的意見。是散木旦喇嘛衝著三個日本人點點頭,然後退到岡拉梅朵和索南達傑身邊,盤膝坐了下來。
三個日本人見狀,也退回到徐利宏和莫伊蓮身邊坐了下來。
崔牧野和沙老師退後幾步打開了自己的揹包,掏出水和能量餅乾開始補充體力。剛纔的動手雖然在意料之內(nèi),但是在登山這麼久之後突然出手,也讓兩人脫力不少,需要儘快補充。
對面的幾人見狀,也放鬆了下來,拉過揹包同樣開始修整。
唯有岡拉梅朵,從進洞開始眼睛就一直一眨不眨死死盯著對面的徐利宏,雖然被索南達傑拉著坐在了揹包上,但也沒有看洞內(nèi)其它任何地方一眼。
徐利宏始終低著頭,可是他能感覺到有兩道逼人的目光一直盯著他,如芒在背無法擺脫。他知道那是來自岡拉梅朵的目光,他不敢迎向那兩道目光。
莫伊蓮在最初的驚恐過後,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起了對面的女孩。
岡拉梅朵的臉龐和她一樣是滿月一般潔白的圓臉,臉頰上有兩朵由於長途登山而形成的紅暈,愈發(fā)顯得她皮膚的細膩。
莫伊蓮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和岡拉梅朵一樣光滑的皮膚。
岡拉梅朵的五官似乎是她在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兩道細眉飛揚,鼻子挺括俊俏,兩片朱脣緊緊抿著,一雙寒目冷冰冰地緊盯著她身旁的徐利宏,看都沒看她一眼,但還是讓她心中感到了陣陣寒意。
她知道她恨他,就象她恨自己一樣。莫伊蓮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是的,她恨岡拉梅朵,但是她更恨自己。她恨岡拉梅朵是因爲岡拉梅朵的母親搶走了自己的父親,讓自己和母親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她更恨自己是因爲她知道那不是對面這個女孩的過錯,一切的報應都不該施加到這個女孩身上,而是應該去懲罰她的母親。
湊巧的是,今天她和對面的岡拉梅朵又穿著同樣的登山服。橘紅色的防寒服,深灰色的雪靴,綠色的登山包,甚至連戴在頭頂?shù)哪R都是一樣的形狀。
那一天,她就是穿著和岡拉梅朵一樣的衣服代替了她,將她扔下了懸崖??墒?,誰成想她竟然命大福大沒有死,從數(shù)百米落差的瀑布邊落進深不見底的潭水都沒有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難道……難道就連上天也知道她不該死,她是無辜的?是不是上天特地給她一條生路,讓她回到人間,回到曾經(jīng)謀害過她的人眼前,來報仇雪恨?
莫伊蓮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這股寒冷不是來自高原雪山上冰雪的冷,而是來自她內(nèi)心的冷。她不由拽了拽衣領,把臉半藏在抓絨衣服的衣領裡,似乎這樣的動作能讓她感覺到更暖和一些,也更安全一些。
“栗子,我們走吧!我們已經(jīng)拿到水晶了,這些水晶足夠我們以後的生活了。走吧,我們走吧。”莫伊蓮壓低聲音哀求著徐利宏離開。
此刻無風無雪,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山上一片寂靜,礦洞裡也安靜的如同一間密室一般,所有人都聽見了她說話的聲音。
“想走,沒那麼容易!先好好算算賬再走!”索南達傑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杈子槍一甩,槍口對準了徐利宏和莫伊蓮。
散木旦喇嘛見狀趕緊起身走到索南達傑身邊,一邊慢慢把他的杈子槍壓了下去,一邊看著索南達傑的眼睛搖了搖頭。
索南達傑心有不甘,但是旁邊的岡拉梅朵拽住了他的衣襟讓他坐下,索南達傑悻悻地放下槍坐在了岡拉梅朵身邊。
散木旦喇嘛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兩方,又看了看一直如癡傻一般盯著徐利宏的岡拉梅朵,搖搖頭
嘆了口氣,目光看向?qū)γ娴哪辽?,平靜地開口問道:“莫伊蓮,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你不是莫伊蓮,你的真名叫什麼?”
莫伊蓮立刻有些慌亂,她沒有想到散木旦喇嘛會對自己說話。而且不說則已,一說還這麼直接。她使勁攥緊了徐利宏的胳膊,但是徐利宏仍舊僵硬地蜷縮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給她任何暗示。
“我……我就叫莫伊蓮……莫憶蓮!”她囁喏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說的很輕。
“莫憶蓮!是回憶的‘憶’而不是伊人的‘伊’吧?”。
散木旦喇嘛的耳力很好,多年的修煉能讓他聽見自然界裡很細微的聲音,何況是在大家都屏息靜氣等待莫伊蓮答案的時候。
“是!”莫憶蓮低著的頭點了點,聲音更低了。
散木旦喇嘛看著莫伊蓮那幾乎和岡拉梅朵一模一樣的面孔,想了想,疑惑地問道:“你的父親母親是誰?他們知道你冒充多吉次仁的女兒嗎?”
“我沒有冒充,我就是多吉次仁的女兒!”
莫憶蓮聽見這個問題突然爆發(fā),她挺起胸膛直視向散木旦喇嘛,眼中有一種無畏的自信,聲音又高又細,隱約中還帶著哭腔,尖利的聲音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岡拉梅朵把盯視著徐利宏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她,眼中帶著寒意冷冷地打量著她。
散木旦喇嘛奇怪地問道:“你要是多吉次仁的女兒,那她是誰?”
他指著岡拉梅朵,“她纔是多吉次仁的女兒莫伊蓮!你是莫憶蓮,不是莫伊蓮,你不是多吉次仁的女兒!”
莫憶蓮狠狠地瞪了岡拉梅朵一眼,聲音中帶著無限恨意說道:“她是狐貍精的女兒,她不配做多吉次仁的女兒,不配!”
岡拉梅朵冷冷地看著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莫伊蓮一語不發(f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散木旦喇嘛和衆(zhòng)人一下子都摸不著頭腦,聽莫憶蓮話裡的意思,是岡拉梅朵的媽媽從莫憶蓮的媽媽那裡搶走了多吉次仁?
散木旦喇嘛就著她剛纔的意思問道:“那你是誰的女兒,你媽媽是誰?”
莫憶蓮高高地擡起了頭,用眼角斜瞥著岡拉梅朵,略帶驕傲地說道:“我媽媽是岡拉梅朵,是當年稻城亞丁最美的姑娘!是拉薩雪頓節(jié)上歌唱比賽的第一名!”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補充道:“我爸爸是多吉次仁,是當年國家登山隊二隊的隊長!”
她的臉上寫滿了自豪,自我陶醉在對父母的幻想中。
散木旦喇嘛看看她,又看看還是一語不發(fā)的岡拉梅朵,想了想,又指著岡拉梅朵問道:“那她的媽媽是誰?”
“一個漢族的野女人,狐貍精!”莫憶蓮又帶著恨意說道。
“哧——”,一直一語不發(fā)的岡拉梅朵終於出了聲,她鄙夷地嗤笑了一聲。
莫憶蓮聽見這聲嗤笑,立刻臉漲得通紅,有些緊張地大聲問道:“你……你笑什麼!你媽媽就是野女人!狐貍精!”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我和你是一個媽!”
岡拉梅朵硬梆梆地甩出了這句話,臉上鄙夷的表情絲毫沒有變,輕蔑地瞪了對面的莫憶蓮一眼。
“你胡說!我怎麼會和你是一個媽?你媽媽是漢族,我媽媽是藏族!你胡說!”
莫憶蓮更加慌亂了,她緊緊抓中徐利宏的胳膊,似乎那是她用來證明自己話語最有力的證據(jù)。
“那是他騙你的!”
岡拉梅朵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她不願意再叫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名字從她口中說出會讓她覺得噁心。
莫憶蓮聽見她的這句話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她放開了緊抱著徐利宏的胳膊,只是抓住了他的一隻手,篤定而自信地說道:“他不會騙我,我知道!”
這個變化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岡拉梅朵也沒有想到,眉頭皺了起來。
“我媽媽名叫岡拉梅朵,是稻城縣亞丁村的人。我爸爸叫多吉次仁,是國家登山隊的隊員。他們都是藏族人,所以我也藏族人,至今我的
身份證上寫的都是藏族。”
岡拉梅朵又開口了,她語氣淡定、神情冷漠,雙眼依舊看著莫憶蓮,但是眼神中已經(jīng)沒有了輕視,但也沒有任何感情。
莫憶蓮張口想說什麼,但是被岡拉梅朵鎮(zhèn)定而清晰的話語聲給堵了回去,想插嘴反駁卻最終沒有插上嘴。
“我生下來的時候,是在稻城縣亞丁村我媽媽的家裡,是我奶奶接生的我。我的爺爺奶奶是我爸爸的養(yǎng)父母,他們是漢族人,姓莫。”
“我生下來的那天,我爸爸多吉次仁登山發(fā)生了山難,掉進冰裂縫中失去了生命。我媽媽聽消息後難產(chǎn)生下了我,在生下我的當天去世?!?
“我爺爺奶奶的親生兒子,我的漢族叔叔莫青石也是登山隊的隊員,他趕去救我爸爸,也落入了冰裂縫失蹤。我奶奶一日之間失去了養(yǎng)子、養(yǎng)子的媳婦、親生兒子,突發(fā)心臟病去世?!?
“所以,我出生的當天有四位至親的親人去世,我被家鄉(xiāng)的人視爲是不祥之人,沒有人願意接近我。爺爺爲了我,請求國家登山隊照顧孤寡,千里迢迢離開家鄉(xiāng)去了北京?!?
“在那裡,爺爺讓我用了我爸爸給我起的漢族名字莫伊蓮。不過,我真正的藏族名字叫白瑪央金,那是巴貢寺的嘉措活佛給我起的名字?!?
岡拉梅朵彷彿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聲音冷靜平淡,中間沒有一絲的磕絆,唯有索南達傑感受到了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越捏越緊,象一把鉗子一樣掐住了他上臂的肌肉,微微顫抖著,帶給他一種錐心的痛!
莫憶蓮此時才說得上話,她張大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岡拉梅朵。
“你……你胡說,我是……我纔是白瑪央金……”,她的聲音已經(jīng)不象之前那麼自信,盯著岡拉梅朵的目光開始閃爍,雙手又緊緊抱住了徐利宏的胳膊。
“栗子……她……她說的和你查到的不一樣……”,莫憶蓮急著尋找支持者,轉(zhuǎn)過頭磕絆著對徐利宏說道。
徐利宏已經(jīng)擡起了頭,但他還是不敢和岡拉梅朵直視。
他默默地聽完了岡拉梅朵的敘述,此刻也感受到了莫憶蓮的不自信和緊張,但他只能用眼神去撫慰略有些慌張的她。
緊盯著兩人的岡拉梅朵看得分明,那眼神中是她熟悉的愛戀和深情。一瞬間,她覺得一種痛從她身體的每個毛孔裡鑽了進來,一直痛到了心裡。她再也無力硬挺著身體,一陣眩暈倒在了索南達傑的懷裡。
索南達傑抱住她緊張地叫道:“岡拉梅朵!岡拉梅朵!你怎麼了?”
崔牧野、沙老師和散木旦喇嘛也急忙圍攏過來,散木旦喇嘛給岡拉梅朵號了號脈,發(fā)現(xiàn)她沒事,鬆了口氣說道:“她沒事,讓她休息一下吧!”
索南達傑安下心來,小心地抱著岡拉梅朵坐在石柱上,但是他的目光象刀子一樣掃向了對面的徐利宏和莫憶蓮,聲音低沉而又冷酷地說道:“如果岡拉梅朵再出了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徐利宏和莫憶蓮看見他的眼神,聽見他的話語,禁不住都有些慌張和心驚肉跳。
三個日本人一直躲在一邊觀察著,此刻見大家沒有了聲響,已經(jīng)把頭部包紮的象富士山一樣的平江德人衝著這邊開口說道:“我們不要打了。這裡的水晶很多,你們想要就都拿去好了,我們是來考察文化的,不會要你們的水晶?!?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平江德人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漢語。
“呸!”
崔牧野他們都還沒有說話,徐利宏先啐了三個日本人一口:“放什麼狗屁!你們不要水晶,不要水晶怎麼找上了我和睡蓮?當初你們是怎麼說的?‘所有的水晶都按照市價兩倍全部收購,付款不用日元用美元,直接匯進美國賬戶?!觞N,現(xiàn)在又不要水晶了?你們不要更好,全都歸我!”
平江德人臉不紅心不跳,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徐利宏一眼,說道:“這些水晶的主人不是你,是你身邊的莫憶蓮和那邊那位莫伊蓮女士的,她們是發(fā)現(xiàn)者的女兒,她們纔是這些水晶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