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車送回住所,已經是十點多鐘了。王樹林只是討厭交際場所,實際上五六杯酒也不會真醉,下了車給風一吹,立馬清醒了不少。他正要進門,門口閃過一個身影,一把摁住他的肩膀,這一驚嚇,他是徹底清醒了。那人裂開嘴巴笑了:"小子,等你老長時間了!"
這是個身材不高的中年人,穿著一身在火車站的躺椅上常見的流浪漢迷彩軍大衣,一臉胡茬,嘴里的口臭就像垃圾箱在燃燒。王樹林退了一步,警覺地問:"你是誰?"他的第一反應是--王程程的大姐夫落網,前來報復了。在這一瞬他分析過,按照速度來說,王程程的二姐夫是不大可能從海邊打電話后一天之內趕過來,其次聲音也不像,最起碼光聽聲音想象中的模樣跟流浪漢相差太遠。這人邋遢不是一天兩天了,顯然不是二姐夫。
王樹林在情商上的確太不成熟,這也是他完全不能吸引適齡女性的致命原因,于是他脫口而出:"你……你是大姐夫?"
那人一愣,接著怔住了:"你是傻逼么?"
王樹林不想跟他糾纏不清,可誰料他抓住自己不放,并低聲問了句:"你是不是叫王樹林?"
王樹林一驚,雖然他膽小如鼠實在不愿承認,可突然想起自己穿制服了,在這個小小的影視城里,自己的地位很高,于是壯了壯膽,先掙開,倒退幾步確認安全,才說:"是。"
"你就是那個號稱云口第一相親大王的王樹林嗎?我想確認一下,別認錯了。"
王樹林一陣羞慚,生氣地一擺手:"我又不認識你,你打聽這個干什么?"轉身想走。其實他已經解除危機感了,因為這流浪漢確實沒有攻擊性,眼神也沒什么殺氣,他生氣的真正原因,是這個操著絕不是云口口音甚至不是濱海省口音的家伙居然也聽說過自己,顯然那些相親女嘉賓們大大宣傳了自己的"威名",這回找對象更渺茫了。
"我有話對你說,我這是在幫你……!"
王樹林并不想對每一個人都客氣,何況也許永遠不會再見到此人了,便快跑幾步,開門關門,隨即打開貓眼,觀察了一陣。那流浪漢摁了幾下門鈴,果然一開始也沒有走,但晃了幾下后,又離開了。
可從進門到洗完澡也不過半小時,門外又響起鈴聲。王樹林不樂意了,也沒去貓眼看,直接喊道:"再擾民我就報警抓你啊!"
"我來找你就成了擾民嗎?嘻嘻……"
王樹林聽到是年輕女人的聲音,心里一凜:"康小蕾來了?"這開朗的風格很可能是她。按說她也沒這么快來呀?再說公司組團旅游,肯定集體下榻賓館,她這么晚了來找自己,說不定是要有進一步的發展。誰不喜歡美女呢?王樹林是個老處男,可不等于說他不向往性生活,只是他心里死卡著只跟媳婦上chuang的原則,因此盡管大門與臥室之間的距離沒有幾步,他也走得十分艱難,一直在琢磨到底要不要開門,一旦開門可就不好說了,原則也會被夜晚的迷*離和雄性荷爾蒙的爆發瞬間拋棄。
他湊過去一瞧貓眼,確實不是康小蕾,但也的確是個年齡相仿的姑娘,穿著廷暴露,大約一米六三四,身材還不錯,大眼睛木嬰桃嘴,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夠白凈,可整體而言還是個廷可愛的女孩。
他不知道怎么開口,斟酌了半天,說:"那個……我不需要服務。"
那女的眼睛一瞪,顯然是生氣了,可很快又平和下來,笑著說:"王樹林,你再好好看看。"
一聽知道自己的名字,王樹林一陣緊張,自作聰明地說:"哦,你不是賓館的?你知道我的名字,是郝明亮派來的吧?你回去告訴他,我真不用……真不用這個服務。他了解我,不會罵你的。"
那女的頓時鬧了,嘴里很輕聲地罵了句臟話,可還是迅速調整情緒,笑盈盈地說:"王樹林,我看你是相親次數太多,真想不起我來了吧?我是楊倩!記得嗎?"
王樹林的腦子如同電腦掃描病毒一樣迅速過了一遍自己盡量能記住的相親女名單,雖然這種行為也廷熟練了,可由于數量太大,也還是足足想了兩分鐘,這才回憶起來。兩年前他跟這個女孩見過面。楊倩比較熱愛運動,是健身俱樂部的會員,癡愛肌肉發達、相貌英俊的男性,因愛上健身教練,被其玩弄后無情拋棄,才在失意之下勉強與王樹林相親。雖然與王樹林也約會過四五次,但晚上依然去健身教練宿舍同&居,直到被健身教練的妻子發現,兩人在大街上撕扯起來,健身教練的妻子是個體育老師,練過傳統武術,而楊倩擅長的健身是瑜伽,這一動起手來,頓時被揍得滿臉血,住院打了吊瓶。之后楊倩酗酒,遷怒王樹林,用酒瓶將毫不知情的王樹林打破頭,王樹林不明不白地也住了一個禮拜醫院,直到出院仍然莫不著頭腦,后來問過介紹人,才了解了來龍去脈。
記憶重新拼湊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楊倩后,王樹林才重新恢復了冷漠的態度,他只是憨厚,并不是真的白癡,這個楊倩實在令他厭惡至極,于是說:"好久不見了,原來你也來大西北影視城旅游了。廷晚了,你一個女的在外面也不安全,快回去休息吧。"
楊倩只接了他的半個茬:"對啊,好久不見了。我來影視城不是為了旅游,我也是電視臺'愛我就帶我走吧'節目劇組的女嘉賓,那天可能是因為化妝了,你沒認出我來吧?"
王樹林嘴巴上的經驗是空白,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話說:"是呀,你們女的一化妝都長一個樣,我分不出誰是誰。"
楊倩如此暴躁的脾氣,卻不知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能對王樹林很容易得罪人的無腦之言盡量忍受,并且保持笑容:"王樹林,你是不是廷恨我的?"
王樹林并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只是遲鈍且又不愛得罪人,便簡單地回應:"都過去了,你快回吧,太晚了。"
"王樹林,你知不知道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女孩喜歡?因為你太不懂女人。"楊倩柔聲說,"一個女孩,在受到嚴重傷害的時候,往往會做出情緒失控的蠢事,這個時候她更需要寬容和安慰,你當時出現的又不是時候,我手里又正好有個酒瓶子,于是一切就這么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她快速停頓了一下,確定王樹林沒有不耐煩打斷她的意思,便繼續說:"事后,我也是非常后悔。你是個好人。真的,王樹林,你不要以為這是女孩子常用的拒絕托詞,實際上,能真正認識到一個好人的重要性的女孩,并不多。這段日子我參加相親節目也參悟了許多,看慣了人間冷暖和虛偽無恥,你這種罕見的璞玉性格就更是彌足珍貴了。我想我必須應該重新審視你,好好珍惜……"
王樹林聽呆了。
"你討厭啊,你在聽嗎?"楊倩撒嬌地嗲聲問道。
王樹林晃晃腦袋,清醒過來,沉默少許,說:"你回去吧。"
楊倩一驚,她一向相信自己的魅力,就算是花花公子也能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何況是這三十多年和尚生活的老處男?可沒想到自己這種賣力表演居然幾乎沒有收效,便迅速拿出殺手锏,抽泣起來。
王樹林搖搖頭,說:"你回吧,我不想得罪你。以后咱們別見了。"他這人骨子里是頭倔驢,只是外在表現不明顯,因此總能在這種時候令人驚異。
抽泣聲戛然而止,但旋即,傳來一聲尖叫:"啊--!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王樹林大驚失色,腦子里突然閃過那個怪異流浪漢手持尖刀要殺楊倩的想象場景,便不假思索地快速打開門,一把將楊倩拉了進來。隨后將楊倩推入屋內,轉身就要插上門。
可驀然刀光一閃,如果不是正好鞋架上方的小掛鐘映照出楊倩高舉水果刀扎過來的畫面,王樹林很可能就會被刺中要害。饒是如此,他平日里缺乏運動,但凡經常打打籃球,也不至于笨拙到完全無法應付身后的突襲,因此只能急中生蠢智,就地一滾,然后呼哧呼哧地翻身兩手撐地,連滾帶爬倒退到墻角。
"你……你干什么?"
楊倩卻沒有發出刻薄的冷笑,準確地說,她忽然變得不是自己了,而更像長著一張陰狠假臉的機器人,毫不廢話,只是快速沖過來繼續刺殺。顯然,她也不想喊打喊殺或者一旦說出敏*感詞,被鋼谷電信監聽到,就會及時出警。
王樹林猛一低頭,那刀子擦著頭發插*入墻壁,王樹林想趁著她拔刀的當兒,飛起一腳踹過去,無奈他的腿也不夠長,這一下子猛然低頭,腿更伸不出去了,還給嗆得直咳嗽。
楊倩也嗤地一聲拔出刀,倒轉刀鋒向下狠狠一扎,王樹林疼得"呀"一聲慘叫,他倒是沒給扎中,只是猛然一個大劈叉分得太急,以前又沒練過,疼得厲害。楊倩這一刀扎在他兩腿之間的地板上。郝明亮給王樹林安排的賓館等同于私人別墅公寓,本地最豪華的檔次,全都是真的木質地板而非復合板,這一刀插*進去嚴絲合縫,要拔出來可就真沒這么容易了。
王樹林忙不迭地站起來,按說他也該一拳揍過去,完全可以正中楊倩的鼻梁,可他覺得就算這人發了瘋要殺自己,也畢竟是個女的,一旦動了手明早大家全知道了,于自己今后的相親也是十分不利的,便跌跌撞撞地要往門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