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啊啊!!!”一聲虎吼,東方無我雙腳猛地發力,以傾斜的路線沖向亟天老祖。手揚!巨劍白芒閃爍之間,夾帶無匹劍勢,一擊直劈,果真是勢如烈火!猛似驚雷!
面對這凄厲的一擊,亟天老祖所能想到,所能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退!再退!對方那猛虎下山般的氣勢,只一個照面便已經徹底將他的戰意壓下。
明塵飛劍雖然比對方手中那柄巨劍高出整整一階,但畢竟不是亟天老祖自己煉化,在他手中,所能發揮戰力不過六成。何況此時亟天老祖也不過剛剛持劍在手,還沒摸清楚這飛劍特性,誰想到東方無我說開打就打開,而且一上場就是這般好似拼命的打法!
一般修真者之間爭斗,只要不是生死仇殺,總要有一個互相試探虛實的過場——其實便是生死廝殺,多半雙方也是更加謹慎,在這種情況下,互相試探就更加理所當然。亟天老祖本想趁這時間熟悉一下明塵飛劍的特性,但東方無我這般打法,卻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自然,這也不能說東方無我卑鄙,最多罵一句不按牌理出牌罷了。當然,就是他罵出口也沒用,因為這本身就是東方無我的戰法。
只是這么一來,別說飛劍六成戰力,便是三成,亟天老祖也沒信心能用得到。
而最讓亟天老祖頭疼的,還是對方那勢若猛虎般的攻勢——這攻勢實在太簡單了!簡單得就不像是一個有破空期以上實力修真者所會用的。
在亟天老祖看來,對方只是拿了一柄巨大的劍,然后把真元灌入劍身產生劍芒,使劍殺傷力與殺傷范圍更強,接著就是一陣不要命的胡亂劈砍。
相信假若古妖門中的紅五在此,聽到亟天老祖心中這番想法會大有知音之感。因為紅五,也是在這不成章法的攻勢之中大吃苦頭的一員。
只是紅五與亟天老祖也有不同之處。紅五之所以拿東方無我毫無辦法,是因為對方攻擊范圍本身在她最擅長得意的毒攻之外,而紅五另一樁拿手的鞭法也偏走游斗,加上她本身修為也弱了一截,遇上東方無我硬碰硬的戰術便大大吃虧。
但亟天老祖這成名魔頭,什么大風大浪也見過了,針對不同的對手,玩出不同花樣對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加上本身功力修為與東方無我便在伯仲之間,甚至稍勝一籌。假若此時不是手上就一柄向伏明魔師借來匆匆使就的飛劍,這老魔頭至少有五種以上克制東方無我的法子。
但偏偏他就算經驗豐富得有五十種法子,此時卻也沒有一樁能使得出的。
眼見東方無我攻勢愈發猛烈,逼得亟天老祖不斷后退,伏明魔師在旁卻是詫異,心中只想:怎地老祖似是戰意全無?如果換了當年,莫說此時手上還有柄飛劍,就算只是赤手空拳,面對東方兄這般咄咄逼人攻勢,依著老祖那高傲脾氣豈能忍受?
伏明魔師與亟天老祖當年同屬憐星魔教,互相之間雖是并不相熟,但畢竟也有同門之誼。因此在伏明魔師他當年費盡心思想要得到青云道門機關典籍《騰龍機關真訣》時,方才會囑咐墨守誠暗中查詢亟天老祖被囚禁的場所,便是想著如果可以,就順手將其救出來。當然,墨守誠與亟天老祖之間有著滅門血仇一事,當年的伏明魔師卻是全不知情。
可兩個人不熟歸不熟,但對互相為人,卻有些認識印象。伏明魔師為人亦正亦邪,為求達到目的,時常不擇手段,又向來有些疾世憤俗。但撇開這些,真正所謂大奸大惡之事,這魔師卻是一樁也不曾做過,以他脾氣壓根不屑去做!
但亟天老祖卻與伏明截然不同,這老魔頭唯一可提優點,便是真正硬骨頭。只要是他自己犯下的事情,從來便是一力承擔,從來不會耍手段推脫。但這卻也是因為這老魔頭的骨子里,與伏明魔師一般驕傲!
也正是因為如此,此時在旁觀戰的伏明魔師,才難以相信。此時場中,面對東方無我那咄咄逼人的攻勢,竟斗志全無,甚至有些畏手畏腳的亟天老祖,是當年那個盛氣凌人角色!
“東方兄走的,乃是當世之間最為拙樸剛猛的劍修路子。所謂一力降十會,哪怕御劍手段粗淺,招式鄙俗,卻也有著絕大威力。但一味猛烈,在世俗道的武者手上,或者是美談,可在修真者眼中,卻還是落了下乘。”伏明魔師心中暗道:“自然,凡事均有陰陽兩面,不論是剛烈至極致,還是陰柔至極致,都是修行路途的一條,到了最后關頭,自然便能剛中生柔,柔中有剛。可東方兄此時,卻還未達至那個境界。”
“假若老祖還有當年勇性,怎能在這般攻勢之下,便如此被動?!”
亟天老祖此時的確被動,對方劍勢軌道簡單至極,以他經驗如何不能預測,但只要一劍遞出,遇著對方劍勢,只在氣勢上就弱了三分。這一劍還未攻至實處,亟天老祖便在這種心態影響之下,收招閃避。
“老魔頭,怎么了!怎地只會躲避!”東方無我怒喝道:“當年你修為遠在我之上,為保住墨家最后血脈,我受墨禹夫婦囑托,帶了子誠逃走。那時我是何等忿恨不平!”
“似你這樣的人,竟也能修煉到那個境界!”
“像你這樣的人,為什么能修煉到那個境界?!”
當年雖是受墨守誠父母之托,帶著墨守誠避禍,但無疑,逃,便是逃了。假若東方無我當時功力修為能與亟天老祖一拼,墨家莊又怎會被毀于一旦,又何需逃走!
惡,竟逼得他逃走了!
對于東方無我而言,這實在是相當大的恥辱。但他當時,卻也不得不忍辱負重。可這柄斷惡之劍,卻總是在提醒著他,終有一日,要將惡——斬斷!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機會,竟讓東方無我等了十數年!
此消彼長之下,東方無我氣勢更足,局勢竟顯得有些一面倒了。亟天老祖此時其實已能發揮出明塵五成實力,若說要與東方無我一拼,已經足夠,但偏偏他現在,卻沒了最重要的拼勁。
仙門一脈修真者大多并不熱衷于爭斗,對他們而言,修行,以及與天相抗衡,尋求自己的道已經是極消耗精力的事情。但之所以有仙魔兩道之分,其根本觀念上的不同,就在于對待修行與爭斗的態度上。
仙魔道中修行,最重要的是遵循本心——也就是直面最為真實的自我。只有認知自我,求得自己所要行走的道路,修煉才能順利。而只憑借著某種執念,則難以達成正道,再嚴重些,甚至會產生心魔,最后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所謂的魔道中的修真者,多數都是樂衷爭斗的,這一點,就是與仙門中修真者最大的不同。
亟天老祖的修行之路,便是屠戮!狂傲,血腥,以及爭斗所鋪就的道路。但如今的亟天老祖,最重要的本心,卻早已被打得煙消云散。
在看到那神秘人足可稱為曠古絕今的修為手段之后,亟天老祖所有的雄心壯志,驕傲,自尊,這些作為修真者最為基本的東西都不復存在。這也正是這老魔頭,此時斗志全無的關鍵原因。
“便是勝了他又如何?勝了,也只是勝了。老子如今落魄如斯,便是當年全然不放在眼里的小輩,此時都能壓制住自己一截。”心中想法如此灰暗,便是十成功力,所發揮出來的,也不過是八成而已,亟天老祖此時不論揮劍招架,又或者側身閃避,幾乎盡數是憑借本能反應。
如他這樣的人物,其實一早便已知曉,不管那神秘人當年為何會捉住他,又將他送上青云山,借青云道門之手將自己禁制十數年,又為何不準自己離開這青云山方圓百里。這些壓根都不需要答案——因為在那神秘人眼中,自己不過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棋子只需在棋手手中,落在應該放置的位置,但棋子本身,卻并不需要知道原因。
“沒想到,老夫竟也有一天,成為他人手中一枚棋子……而且竟沒有絲毫反抗可能!”雖然眼前的敵手,是東方無我。但在亟天老祖看來,卻是那神秘人的模樣。
從頭到尾,連那人長什么模樣也不知道,至于對方修為,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也嫌不夠。清楚認知到這一點,對于亟天老祖而言,真是最痛苦的折磨。
他的出路只有兩個,其一,是就這樣什么也不再去想,將自己的命運,交在那名棋手手中,隨對方高興地擺弄自己。
其二,就是自我了斷。
這個念頭生起,亟天老祖猛地打了個冷戰,一個失神,閃避不及之下,左臂靠近肩膀地方便被東方無我劍芒擦著。
這痛覺雖然輕微,但到底讓亟天老祖聚起了幾分精神,念及剛才心中所想,背上也是一股冷汗。
怎地老夫居然都已經想到要自我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