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北風呼嘯。/
城中縱橫交錯的樓閣爲北風提供了很好的基礎,凜風呼嘯,發出惡鬼哭泣般的聲音,更加平添了一份淒涼與絕美。
異常罕見的大雪,對於位於百國之地最南端的清源郡城來說更是絕無僅有,最起碼在秦晨的記憶中是從來沒有這麼大的雪的,以往每年冬天總是稀稀落落的三兩片雪花,害得秦晨連打雪仗的記憶都沒有。
也正是因爲這場大雪,使得往常因爲年關將近而熱鬧非凡的清源郡城異常的冷清,張燈結綵的局面不翼而飛,只剩下堆得幾尺高和裹成糉子一般悶聲走路的三三兩兩的行人們。
而這三三兩兩的行人,當然指的就是秦晨和他的老爹秦仲了。
“老爹,這是不是有點倉促了?”
漫天的雪花飄落在秦晨的肩膀上和黑熊氈帽上,沾之即化,身上那件虎皮大衣毛澤光滑,雪花竟是沾染不得分毫,配合秦晨那古銅色的強壯身軀,堅毅而棱角分明的臉龐,怎麼看都是豪放霸氣的一方豪強。
當然,秦晨要是能把這副小女兒般的作態去掉就好了。
走在前面也是一身貂皮的秦仲回過頭來,恨鐵不成鋼的打掉秦晨揉捏著衣角的雙手。
“晨兒呀!爲父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怕些什麼,不就是去拜見你的未來岳父岳母大人。還有你那未過門的媳婦,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秦晨盯著一個黑眼圈,百般不情願。
自打那日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之後。秦晨就一直處於魂不守舍之中。
當然男女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被包辦婚姻,不僅在清源郡城,就算在整個陳國,甚至是百國之地,也是很常見的事情,那種年輕男女一見鍾情的事情是極爲罕見的。
就拿慧慧來說吧!
雖然沒有明確指出,大家都默認了她和虎子之間的關係。未來只要不發生特別的變化,等到慧慧十六歲的時候,虎子就會來秦家提親。等個一兩年,慧慧就會過門,這都是約定俗成的事情。
而秦晨一直認爲自己並不是這樣的。
哪個少年沒有幻想過,仗劍闖天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殺盡貪官污吏,除去禍害鄉里的妖獸,受到萬民的景仰,秦晨認爲這纔是他的未來,尤其是從小就在鐵鋪中接觸那些武者們。
所以,當父親告訴自己還有個未婚妻的時候,秦晨懵了。徹底的懵了。
這幾天一直回不過神來,這也讓秦仲誤會了。認爲是少年過分思念未過門的妻子,所以就決定見上一面,好定個日子。
“可是什麼?還不快走,不要在搓了,這可是你孃親親手爲你這小子做的,就是爲了這一天。”一隻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準確的擰住了秦晨的脖子,秦晨就像個無力的小雞一樣隨他擺弄。
秦仲一手提著準備好的見面禮,一手拽著秦晨,頂著風雪前進。
因爲極爲靠近大邙山,野獸妖獸之類的毛皮經過的第一站必然是清源郡城,秦家在清源郡城也算是小有名氣,家境富裕,一兩件虎皮大衣完全不在話下。
就這樣,一老一少父子兩頂著風雪,心思各異的向著秦晨未來媳婦家走去。
羽家。
相對於整個百國之地算不了什麼,可是在清源郡城,那也是大名鼎鼎的,名聲絲毫不比秦家鐵鋪弱上絲毫。
與秦家一樣。這也是一個傳承了一百多年經久不衰的豪門,秦家以打鐵,販賣武器爲生;而羽家,則是以獵殺妖獸,販賣武者戰甲爲生,而這兩個家族,歷年以來都是有些交情的。
一百多年前,秦晨的曾祖父和羽家先祖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機緣巧合之下成爲了武者,但都是煉體一兩重,在整個武者階級中算是處於最低層的,可是想對於普通人來說,那也是高高在上的。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龍不與泥鰍同遊。
兩個年輕人爲了改變自身以及後代的命運,成爲了進出於大邙山的千萬冒險者之中的一員。
在這其中,大多數的冒險者都死於非命了,而這兩人則極其幸運的活了下來,並且積攢了一筆不菲的財富。
在這之後,秦晨的曾祖父開了一家鐵匠鋪,憑藉著在蒼茫山脈發現的一張寫有鍛造技術布帛,傳承下了百年基業。
而羽家先祖則是極其精明的瞄準了在當時還處於萌芽階段的妖獸皮甲業。
在當時,武者看重的是妖丹,其次便是妖獸的骨骼和血肉,對於妖獸皮,往往都是隨手丟棄,羽家先祖在偶然間發現這些妖獸皮的結實程度並不下於一般的制式盔甲,如此豐富的資源,竟然沒人發現,還真是浪費。
在創業初期,羽家先祖憑藉大肆收購的妖獸皮,製成了大量的軟甲,並且孤注一擲的運往了當時極度寒冷的大齊國,由此大賺了一筆,並且打開了極富生級的廣闊市場。
雖然在那之後,各種軟甲行業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但羽家店鋪已經站穩了跟腳,後輩也是經營有方,一直長盛不衰。
羽家。
位於城北貴族區和城中武者區的交接位置,在城中擁有七八家店鋪,在陳國國都也有一家店鋪,專門販賣軟甲和服裝,在清源郡城也算是富商大賈之流。
只是歷來重武、崇文、抑商,所以相比於秦家鐵鋪,羽家的地位倒不是很高。
原本當年老祖宗的關係再好,到了現在也就淡了。可是秦仲當年也是個不安分的主,曾經偷偷潛入大邙山中,並且因緣巧合之下救下了羽家如今的家主。羽千金,所以兩家關係也就重新連接了。
秦家雖然不如羽家有錢,但是地位比之羽家高上不少,而羽家也是家財萬貫,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所以,自然而然之下,當秦晨和羽家的寶貝女兒先後出生之後。這個娃娃親就被定了下來,雖然秦晨這個當事人一點都不知道。
“對了,老爹。那個,那個女孩兒叫什麼名字?”
“去了你就知道了。”
風雪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天降大雪,實在不是出門的好日子。但是相對於秦仲父子來說。這點大雪根本算不了什麼。
剛剛轉過一個街口,只見一條極爲寬闊的道路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極爲寬闊,少說也有兩三十米。兩邊的道路上,每隔幾十米就有一株常綠植物,在這個常年溫暖的南方,常綠植物並不是罕見的風景。
讓秦晨瞠目結舌的是,在這道路的一邊。都是高門大戶,光是那大門。都是極爲罕見的朱雕木,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露出一角的假山樓閣。
而在屬於各家門前的道路上,幾乎每隔一段都有十幾個家丁鏟著雪,以至於雖然是大雪紛飛,但這道路只是稍微溼潤了一些。
看著這條馬路,想起了自家門前那幾乎到達小腳的厚雪,秦晨沒有自信的摸了摸鼻子。
輕車熟路的向著羽府走去,秦晨倒要慶幸孃親非要自己穿上貂皮大衣,讓自己有足夠的底氣走完這條路。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羽府。
倒不是秦晨認得羽家的人。
“秦大哥,你們總算來了,可想死小弟我了。”
看著這個穿著名貴大衣,脖子上帶著一條金貴的金項鍊,腰間束著翠綠的腰帶,妖豔紅色的玉佩在腰間一擺一擺的,伸出手來,各種翡翠扳指簡直要閃瞎了秦晨的眼睛,讓秦晨舒了一口氣的是,這位傳說中的未來岳父大人滿口都是普通的牙齒,而不是鑲著大金牙。
“路上風雪大,耽擱了一些,要不然也就不會讓羽老弟你久等了,晨兒,快來給你羽伯伯行個禮。”
秦晨這纔有時間好好打量這位羽千金,大腹便便,標準的商人行頭,人到中年,幾乎有了富貴人家所有的毛病,秦晨實在不能把這位羽伯伯和老爹描述中的翩翩佳公子聯繫在一起。
秦晨臉上掛著極爲虛僞的表情,拱手拜道:“小子秦晨見過羽伯伯。”
羽千金的眉頭一皺,“都快是一家人了,這樣叫是不是太生分了?”
秦晨低下來頭顱下的嘴角一抽,餘光瞟到父親也是含笑著看著自己,當即深吸了一口氣。
“小婿秦晨,拜見岳父大人。”
“這纔對嗎!”羽千金哈哈大笑,肥厚的手掌重重的拍著秦晨的肩膀。
秦晨舉起手中的禮物,“些許薄禮,乃是小婿初次拜門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岳父大人不要嫌棄。”
“人來了就行,還帶什麼禮物。”話雖是這樣說,可是在羽千金的眼神示意下,一個下人極爲精明的接過秦晨手中的禮盒。
“小夥子長的劍眉虎目,人高馬大的,這身板,可比我們這些傢伙強多了,身子夠壯實,不錯,不錯。”羽千金是越看越滿意,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羽千金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可是滿意到了極點。
被閒置在一旁的秦仲咳嗽了一聲,“外面風雪大,是不是進屋再聊?”
“是極,是極。”羽千金哈哈大笑,領著兩人進入羽府。
進入大門,兩邊是一個小巧的苗圃,裡面種植的都是一些小灌木,被修剪得極爲美觀,在苗圃中央,一條筆直的大道延伸到了正堂。
苗圃都被暴雪覆蓋了,而這條大道卻是一塵不染。
主客依位而坐。
喚一個丫鬟去叫小姐出來,羽千金乘機問了秦晨一些問題,對於秦晨的回答都是滿意之極。
“我羽家自爺爺那一帶開始發跡,與你們秦家相同。傳至我手,已經三代有餘,性不辱使命。沒有怠慢了祖宗的基業,也算是經營有方。”
“何止是經營有方,簡直是富甲一方。”秦晨在心中嘀咕道。
話音一轉,“只是傳至我手,雖說是經營有方,但如今卻面臨一個難題。”
“哦,是和難題?”問這話的是秦仲。羽家的生意秦仲是知道的,紅紅火火,秦仲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是否一些惡意競爭,若是這樣的話,秦老哥怎麼也要以盡綿薄之力。”
羽千金苦笑著擺擺手,“這倒不是。若是惡意競爭。老夫自然不懼,此乃家事。”
“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告訴我等。”
“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本來就要是打算告訴你的。”羽千金頓了一下,“你也是知道了,十六年前,認識了你的弟妹,不久便有了小女。也算是舉案齊眉,一家之間其樂融融。只是。”
羽千金深吸了一口氣,“不久之後,惠兒身染惡疾去世,這件事秦老哥你也是知曉的。”
秦仲點點頭。
“自那之後,父親勸我納妾,要我爲羽家留一個男丁,但卻被我拒絕了,在我看來,女孩爲何不能繼承我的家業?”
“只是,不知爲何,小女對這生意是一點都不感興趣,甚至說是厭惡,不管怎麼勸說,都是沾染不得分毫,而且對於針織刺繡也是一竅不通,只是鼓搗自己的小玩意兒。”
“無奈老夫只有這一個女兒,當然奉爲掌上明珠,她既然喜歡,那就由她去了,哪怕是敗盡家財,那也隨她去了。”
秦晨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可不是這樣嗎?
當父親的,要是兒子犯了錯,那可是往死了裡打,一點都不手下留情,好像打的不是自家的兒子,而是一條狗,不,比狗還不如。
而對於女兒呢,不管是犯了多大的錯誤,那都是不忍鞭笞哪怕一下,就算是訓斥,那也是絞盡腦汁組織語言,生怕說重了哪怕一句,讓寶貝女兒梨花帶雨。
對比了一下自己和慧慧的童年,秦晨越發覺得如此。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強求了,只是家業在這裡,也不能棄之不理,小婿呀,老夫這裡有一個建議,你看可否同意?”
一聽出現了自己的名字,秦晨跟立馬回過神來,“但有建議,岳父大人儘管提出,小婿豈有不應之禮?”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脫口而出,羽千金捋了捋下巴上那並不存在的鬍鬚。
“老夫有一建議,看你這身板,也是不俗,待你與小女成婚之後,想必不止一個孩兒,不管如何,定然讓其中一個姓羽,繼承我羽家的生意,你看這樣可好?”
什麼?秦晨感覺自己被天上的餡餅狠狠地砸中了,而且還是金餡餅,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好的事。
秦晨忙不迭的點頭,“理應如此。”
就算是改姓羽,那也是我秦晨的種,有了羽家的財產,這小日子過的還不得滋潤,除非是個傻瓜,豈有不同意的,秦晨不是傻瓜,當然會同意了,要是不爲了保持完美女婿的形象,秦晨早就吆喝一聲,歡天喜地去了。
“但有一點,希望你可以遵守。”
聽到羽千金話裡的寒意,秦晨忙不迭的坐正,洗耳恭聽。
“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然視爲掌上明珠,從小沒讓她吃過什麼苦,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我還是希望,小女在秦家不要受到絲毫的委屈。”
“那是自然。”秦晨站起身來,“在我們秦家,素來沒有打女人的習慣,你看看我老爸,還不是被孃親管得服服帖帖的。”
羽千金哈哈大笑,而秦仲則是腦羞而怒的給了秦晨的脖子一巴掌。
“還有一點,那就是不能納妾,我不希望小女受到絲毫的委屈,你懂嗎?”
秦晨拍拍胸脯保證,“在我們秦家,還沒有納妾的習慣。”
在整個百國之地,凡是稍有地位的人家,納妾都是極爲常見的事情,秦家也算是個另類,聽完這個保證,羽千金總算是在心中鬆了一口氣,極爲滿意。
接下來的氣氛都是極爲融洽,定好了日子,只要下好了聘禮,一切水到渠成。
只是,當一個丫鬟在羽千金的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之後,羽千金的臉色就變得不好看了,最後猛地一拍桌子。
“胡鬧,真是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