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起魚肚白,薄霧蕭蕭下,萬籟俱寂,整個大地還處在沉睡中。
沅安街上突然想起一陣敲鑼打鼓之聲,將寧靜的街道打破。百姓們皆身處夢中,紛紛被一陣無情的敲鑼打鼓之聲給喚醒。
起初,以爲(wèi)是打更聲,仔細(xì)一聽,壓根不是。
不泛有好事者探出頭來,想要一看究竟。更有脾氣暴躁的夾珠連炮亂罵一通,向外扔鍋丟盆,好沒素質(zhì),有人甚至將隔夜的洗腳水一併潑出。
即便如此,不但沒有阻止這擾人清夢之聲,反倒聲音越來越大,越敲越歡。一直持續(xù)到天色大亮,街上多出人影。
敲鑼打鼓之聲不絕於耳,在街上一時引起了騷動。百姓紛紛涌上街頭,想要將這作怪者給抓住。於是並不寬闊的街頭,圍滿了人,害得兩旁店鋪苦不堪言,被擋住了生意,挑擔(dān)的小販堵得過不去,推車的漢子跟著乾著急。
隨著聲音漸漸靠近,百姓期待著想要看熱鬧。只見一行隊(duì)伍五六個人,手裡拿著鑼鼓,邊走邊敲,看那穿著打扮一眼便認(rèn)出是衙門的官差。
百姓一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想不到,沅安居然來了新縣令。有人臉上充滿好奇,也有人幸災(zāi)樂禍等著看熱鬧,不知道這位縣令大人聲勢如此之大,能夠在這裡呆多久?會不會比上任縣令還短?沅安歷來上任的縣令超不過半年時間。搞這麼大陣勢,到時候不聲不響的溜走,只怕會丟人丟到家。
隨著敲鑼打鼓聲漸行漸遠(yuǎn),又迎來一羣孩子走在大街上,男娃女娃皆有,只見他們手裡一人拿著一支冰糖葫蘆,興高采烈的跑著。嘴裡還不忘唱著剛學(xué)會的一首童謠。
“沅安好,沅安妙,沅安的春天要來到;枝頭鳥,歌聲妙,沅安的青天上任到;有難題,不用愁,找到青天都趕走;享太平,芙蓉照,安得百姓樂淘淘,樂淘淘。”
童謠聲再次引起百姓的好奇,身影追隨鑼鼓聲消失,童謠依舊迴盪在沅安上空。百姓一聽說,新縣令上任,又紛紛趕去縣衙府看熱鬧。
縣衙圍滿了人,裴翼楠雖早有預(yù)料,不過還是沒想到會有如此多的人。裴青走到裴翼楠身邊,跟他使了個眼色,那童謠聲隨著敲鑼打鼓聲靠近,也落入裴翼楠的耳朵,一臉茫然的看著裴青,問道:“誰編的?”
裴青笑著指了指自己鼻子,露出羞澀的表情,等著裴翼楠表揚(yáng)他。沒想到這裴青肚子裡還有幾滴墨汁,表示很滿意,不禁點(diǎn)點(diǎn)頭。
江朝露帶著下人在裡面打掃衛(wèi)生,聽見外面吵鬧聲,便出來看個究竟。聽完那首童謠之後,皺著眉,冷著臉便將裴翼楠拉至一旁。
“你怎麼想出這麼一招?”江朝露不置可信的看著他,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萬一幹不好灰溜溜逃走,只怕到時候這童謠倒成了沅安百姓的笑話,以後還怎麼擡得起頭來做人。
“怎麼樣,不錯吧。我就是要讓那些想看我笑話的人知道,我裴翼楠不是隨便服軟之人。”
“初到沅安,你對這裡還不太瞭解,搞這麼大聲勢,萬一到時候呆不下去,看你那張臉往哪裡放。”
這話他就不愛聽了,再怎麼樣他也是朝廷指派下來的,後面有朝廷撐腰怕什麼,再說他是那種服輸之人嗎!論痞,他裴翼楠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照這樣說,牙齒咬到舌頭,那就不吃飯了呀。
裴翼楠說完轉(zhuǎn)身離去,吩咐裴青,讓百姓有冤說冤,有難說難,沒事的可以散去,讓他做好登記,到時候會一一處理。
昨晚其他人也到了沅安,比江朝露想象的早。裴翼楠神神秘秘的將裴青叫到身邊,讓他今早去辦一件事。這件事,聲勢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全縣百姓都知道。讓他敲鑼打鼓的去街上走一圈,讓全沅安縣的人都知道朝廷派了新的縣令到此。
白玉簫覺得他這樣做有他的道理,站在一旁不插話,江朝露見兩人一個鼻孔出氣,只好去忙自己的。
縣衙需要整理收拾的地方很多,加之人手不夠,什麼事還需自己親力親爲(wèi)。
沅安城西趙家正廳內(nèi),入眼便是高堂之上兩把羊脂玉鑲嵌而成的寶座,羊脂玉乃玉中珍品,瑩透純淨(jìng)、潔白無瑕、如同凝脂。居然用羊脂玉做成寶座,可見財富不可估量。廳兩邊上好紅木做成的太師椅和桌子擺放得井然有序,地上鋪著地毯,一針一線皆屬珍品。只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著一身赤金襄軟甲長衫,袖口和領(lǐng)口處繡著豔麗的牡丹,肥胖臃腫的腰間繫著夾絲束玉帶,頭上稀疏的花發(fā)用金冠罩著。一張發(fā)福的圓臉鑲嵌著一雙瞇瞇眼,眼袋浮腫,蒜頭鼻下,一被鬍子遮擋住一半油膩膩的厚嘴脣。整個人一看便是猥瑣不堪。肥胖的肚子隨著動作搖搖欲墜,看起來委實(shí)搞笑。
離他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人,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廳內(nèi)之人將早間發(fā)生的事一併告知於趙鴻鵠,包括那首童謠。
今天早上,他也被那一陣陣敲鑼打鼓聲給吵醒了,下人來報說是新上任縣令搞出來的,還有那首童謠,都是些瞎編亂造,著實(shí)可笑。呵呵,希望正如童謠裡面唱的,想在沅安縣立足沒有點(diǎn)本事可不行,只怕到時候連他趙鴻鵠這關(guān)都過不了,還算叫有本事!之前上面來信說,裴翼楠是由吏部尚書被貶至此,說此人極難對付,一般人根本震懾不住他,就連當(dāng)今聖上也是頗爲(wèi)頭痛。要知道,沅安縣可是他趙家的地盤,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看你如何上躥下跳。
此時,趙鴻鵠的夫人葉氏,扭著圓潤的腰身走了進(jìn)來,身後跟著還有她的女兒趙瑩嬌。只見葉氏肥胖的圓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修長的眉毛下,一雙凹陷的雙眼,濃濃的黑眼圈即便再多脂粉也難遮擋住,嘴脣上那抹妖豔的紅,猶如嗜血的怪物。頭頂上戴滿了各種金釵珠寶,一身紫羅蘭繡紗長裙,肩上披著一件藕粉色的披肩,白皙的脖子和香肩若影若現(xiàn),白色束胸裹出豐腴圓潤上圍,寬闊的腰帶也難擋腰間層層肥肉。整個人彰顯出濃郁的銅臭味。經(jīng)過那人身旁時,還不忘擺出風(fēng)情萬種的姿勢,向那人拋去媚眼。廳內(nèi)之人強(qiáng)忍住噁心,趕緊低下頭向她行禮。
而女兒趙瑩嬌看起來瘦弱不堪,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豔抹。兩母女這裝束簡直如出一轍,堪稱極品。
廳裡氣氛變得更加詭異,那人只好先行告退。
見那人離去,葉氏的雙眼一直盯著遠(yuǎn)的背影,心裡止不盡的齷蹉想法。趙鴻鵠見狀輕輕咳嗽一聲,葉氏才反應(yīng)過來,收回視線,看著趙鴻鵠。
“哎呀,老爺,你這是怎麼了,遇到何事不開心?”只聽葉氏嬌態(tài)百媚,聲音裡更是嬌滴滴的,聽的人骨頭酥軟,直起雞皮疙瘩。
“還不是新上任的縣令,搞這麼多事,看著都煩。”趙鴻鵠坐下拿起茶杯淺酌一口說道。
“你怕什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依舊相安無事。老爺您纔是沅安縣的這個。”葉氏說著豎起了大拇指,趙鴻鵠一聽這話,胸口一時暢快無比,猶如吃了蜜糖。
而趙瑩嬌則坐在一旁,不答話,臉上的平靜無波。葉氏看著自己女兒,兩人相互看了一眼。
然而,趙鴻鵠卻發(fā)話,“你那些無畏的小動作,還是收斂一下吧。”聽他如此說,葉氏便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沅安縣趙家,乃是沅安的大家族,這裡有將近多半人是本家。以前,沅安不過是小小的鎮(zhèn)子,趙家遷落至此已有上百年,世代經(jīng)商,看著沅安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展起來,所以趙家在沅安縣說話很有分量。
後來隨著時間推移,趙家生意越做越大,勢力越來越大,沅安縣街道一半的店鋪都屬於本家,所涉及吃穿用度一應(yīng)俱有。一般外地來這裡經(jīng)商的都會受到排擠,直到生意做不下去。明事理的都會私底下走後門,給點(diǎn)好處打點(diǎn)一下,也算能夾縫中求生存。
如今趙家的族長趙鴻鵠可謂目無王法,百姓敢怒不敢言,沅安縣的富甲商賈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轉(zhuǎn),一旦有人忤逆他的意思,便會被他弄得傾家蕩產(chǎn),走投無路,有些人甚至賠上性命。她的夫人葉氏,也好不到哪裡去,欺軟怕硬的主。平時上街買東西,從不給錢,百姓還不能有所怨言,稍有不悅,便吩咐家丁將人打得半死不活。兩人育有一女,名爲(wèi)趙瑩嬌,年方十六,平日深居簡出,倒是很少在街上露面。趙鴻鵠自詡爲(wèi)沅安土皇帝,弄得百姓怨聲載道。歷任縣令想要在這裡呆得長久便必須巴結(jié)他,如若不然,絕對沒有好果子吃。衙門的衙役官差早已盡數(shù)被趙鴻鵠收買,私底下幹了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上任縣令曲哲天看不慣趙鴻鵠卑劣的手段,奈何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有時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沅安百姓對於趙鴻鵠的惡行,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是誰也不敢招惹趙家,就怕惹禍上身,到時候連小命都不保。
在裴翼楠來這裡之前,便有人飛鴿傳書告訴他,新任縣令已經(jīng)在路上了,讓他做好萬全準(zhǔn)備,他提前將衙役官差通通叫到府裡,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雖然,人人都知道趙鴻鵠手段殘忍,奈何爲(wèi)了生計被迫順從,也是很無奈,好在平時他們也撈了不少好處。
昨日,他便吩咐人守在縣衙外的羊腸巷,只要發(fā)現(xiàn)有陌生面孔,便立刻向他彙報,沒想到還真讓他等到了。
既然如此,他便先會一會此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