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連忙還禮,說道,“不敢當,一氣道慧東有禮了。請問這位無屹師兄,仙山何處?這是有何貴干?”他這些日子從唐靈兒那里了解不少當今的風俗習慣和寒暄用語,活學活用,很快就同本地人無甚區別,就連口音也改了七七八八。盡管仔細聽起來仍然不是哪州哪派的方言,但是同人交流再無障礙。
那中年道士無屹噢了一聲,拱手說道,“久仰久仰,原來是一氣道的道友。貧道這里都是太平教的師兄弟,前去宛城共襄通天老仙開壇的盛舉。你們這是?”
唐靈兒拱手應道,“我們也一樣。小妹慧卿,無屹師兄這廂有禮了?!?
無屹連忙還禮??此齻z眼,似乎有些疑問,沉吟片刻,終于還是問道,“請問師妹是否有傷在身,仿佛中氣不是很足?!?
唐靈兒微微一笑,說道,“師兄好眼光。小妹前些日子的確受了些輕傷,不過不礙事,這些天便快要康復。”
無屹微微皺眉,好像欲言又止。轉身對張曉東說道,“如果不嫌棄,貧道可以騰出一個空房間,三位道友將就一晚,如何?”
張曉東喜道,“那就多謝無屹師兄!”
無屹微笑道,“都是修道路上的同路人,何必那么客氣。這里有些酒菜,三位道友一同小斟幾杯如何?”伸手做個了請的姿勢,示意三人與他同桌入席。
唐靈兒看了張曉東一眼,微微頷首,二人一同坐下。無屹招呼慧靈也來,小道卻說什么也不肯。唐靈兒笑道,“師弟你就在別桌將就一下也好,省得不自在。”慧靈連連點頭,自行在太平教眾人中找了個位子,拼桌坐下。
張曉東來到這個世界后便一直沒有機會喝酒。無屹熱情老練,不住地勸酒,唐靈兒推托傷勢未愈不沾一滴,張曉東卻經不起勸,連喝了幾盞。那酒入口頗綿,好似米酒一般,但是后勁不小,漸漸地就有些上頭。
這時忽然聽見身邊爭吵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起初沒太注意,不多時,只聽乒乓一聲,有盤子摔在地上,再看,竟是慧靈和另一個太平教的青年道士都站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嘴里罵罵咧咧,氣氛頗為緊張。
張曉東喚道,“慧靈,出什么事情了,為何與人爭吵?”
慧靈氣鼓鼓地說道,“這個賊道士說我師傅壞話,還說我們一氣道男男女女不清不楚。師姐,開始我還不懂什么叫不清不楚,就問這個賊道士。他先是笑我是個笨蛋,后來又說師姐你長的。。。那個漂亮。我就說,你別亂說,師姐是得道高人,亂說小心招天遣。他還笑,一邊笑一邊說,一氣道什么時候也開始男女雙修了。我問他,什么叫男女雙修。他不告訴我,說我笨,還說我師傅有什么‘艷?!?,是什么。。。老不正經。這個‘老不正經’我可明白。前些日子山下的張阿婆罵她男人就說過這句話,我記住了,肯定不是好話。你罵我師傅,還亂說我師姐。我,我跟你拼了!”他臉色脹得通紅,右手按在劍柄上,渾身微微發抖。
太平教那青年道士大約24、5歲年紀,模樣頗為英俊,只是臉色發白,帶著一絲邪氣。那青年道士冷笑著說道,“我說了又怎么樣?想打架?請,你們一氣道是一起上還是你這個笨蛋先來送死?”
無屹聽到這里,臉色頗為難看,大聲說道,“師弟,你太不像話!當著一氣道道友的面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太平教的臉都給你丟光了!還不趕快道歉!”
唐靈兒忽然冷冷地說道,“不必道歉?;垤`,你就和這位太平教的師兄切磋一下劍法。我聽說太平教的扶搖三十六式這些年在江湖上名頭頗旺,咱們就用一氣道的氣凝劍法領教一下?!?
看了那青年道士一眼,又看了無屹一眼,接著冷冷地說道,“長劍不長眼,一會兒難免有個誤傷錯砍之類的事情。如果我師弟慧靈把命喪了,我一氣道絕不尋仇;如果這位太平教的道友有個三長兩短,也還望無屹師兄擔待擔待。”
無屹沉著臉,對那青年道士說道,“無量師弟,這件事情是你不對,快快向一氣道的幾位道友賠個不是。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萬萬不可傷了和氣。”
那青年道士無量嘴角一撇,不屑地一笑,低聲說道,“一氣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廢材,怕他們做甚!”聲音不大,但是周圍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無屹搓著手,臉色有些尷尬。看看唐靈兒,又看看張曉東。干笑了兩聲,說道,“慧東師弟,你看這都是我師弟口無遮攔,都是他的錯。二位大人大量,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這位慧靈師弟也消消火,坐下,坐下?!?
張曉東聽慧靈說完,心中十分不快,心想這個年輕道士怎么如此下流,看唐靈兒長得漂亮,便口出穢言。這邊無屹說著好話,打著圓場,有意不想理他,臉色冷冷地只顧自己喝酒。忽然聽哐當一聲大響,抬頭看去,有人掀翻了桌子,那年輕道士無量措手不及,被酒菜濺了一身,臉上怒意大盛,當啷一聲抽出長劍,便待和慧靈交手。
側頭看見唐靈兒給慧靈使了個眼色,慧靈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也將長劍拎在手中,快步躍到店門外的小街上,大聲說道,“那個叫無量的,我慧靈和你比劍。你小心了,我,我可是有上仙保佑的,你要是不怕死,就和我比。你可小心了!”他臉色通紅,渾身激動得發抖,不知是因為得到唐靈兒的授意心花怒放,還是心里沒底有些緊張。
唐靈兒看著張曉東,眼中帶有一絲憤怒,還有一絲詢問。張曉東點點頭。
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唐靈兒說道,“慧靈,你可要讓著無量師弟點兒,咱們一氣道的氣凝劍法太過厲害,要是不小心傷了他,不好向太平教的師長交待?!?
無量鼻孔里哼了一聲,盯著她看了片刻,嘴角帶著冷笑,說道,“好,等我收拾了這個傻小子,再領教師姐的高招?!闭f罷,緩步走到街中,長劍隨意地垂在身邊,竟是完全沒把慧靈放在眼里。
慧靈全無對敵經驗,手里提著柄長劍如同使喚菜刀一般在身前比比劃劃。太平教中有人低聲議論,有人發出嗤笑之聲。唐靈兒微微皺眉,問道,“慧靈,氣凝劍法你學全了嗎?”
慧靈搖頭說道,“沒有。師傅教了大半年,我一直在努力學。可是最后不知道為什么師傅一生氣,就不教了。不過好在大部分師傅教的,我都學會了?!?
唐靈兒點點頭,問道,“那你學會多少?”
慧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學會了3招。起劍式,氣貫長虹,氣沖斗牛?!?
唐靈兒看他片刻,無奈地深吸了口氣,說道,“嗯,很好。你就把這3招連起來反復使用,就可以了?!?
無量冷笑道,“商量好了嗎?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慧靈哼哼兩聲,看看唐靈兒,又看看一直低頭自斟自飲的張曉東,自信滿滿地說道,“無量,你聽好,我可要出招了。現在你如果向我師傅,我師兄,我師姐道歉,他們還可能原諒你。不然,哼,不然你的下場就同大白一樣!”
無量哈哈干笑兩聲,奇道,“大白?誰是大白?”
慧靈得意地一笑,說道,“你不知道嗎?大白是個壞蛋,它不好好吃食,還欺負其它小豬,最后被我和伙房的老王一起宰了,做成香腸。嗯,味道還不錯?!?
無量聽見這個傻小道竟將自己比作肉豬,不怒反笑,目露寒光,緩緩說道,“不必廢話,接招吧!”右手長劍挽了個劍花,左手并攏食中二指,捏個劍決,喝道,“看好了,扶搖三十六式,第一式!”劍身微微顫抖,好似水中游蛇一般,直取慧靈中路。
慧靈端的是無知者無畏,心中默念大仙保佑,將起劍式運起,迎上前去。這一氣道起劍式本是同門切磋時用到的一個敬禮,并非對陣時攻防的招數。作法是雙手持劍,劍尖向上,同時身體微微前傾。眾人只見他將長劍舉在胸前,腳步移動,上身義無反顧地向無量手中長劍迎去。無屹大聲喚道,“無量,不可!”太平教的其他道士也都齊聲驚呼,以為這小道傻呵呵地就要喪身無量劍下。
只有張曉東和唐靈兒一個似乎漠不關心,一個似乎胸有成竹。眼看長劍就要觸及到慧靈胸前的道袍,無量笑得越發的冷酷,心中暗道,剛才你當著眾人的面與我爭執,又將小爺比作你山上的肉豬,今日就算不殺你,也要費了你的武功。
其實慧靈根本就沒有什么武功。他的內功因為是自小修行,倒是打下了一個道家正宗的底子。但是那些吐氣運力的法門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難于理解,因此也就練了一星半點。至于說劍法,不論是詩文一般的劍歌劍訣,還是圖文并茂的劍譜,對他而言幾乎都如同神喻天書。師傅達稽子起初還指望他有開竅的一天,努力教導,最終卻總是灰心放棄。慧靈這些年在一氣道的青寧山上,雜役多過修道,基本成了個小小的火工道士,若論武功高低,在同門之中保準是永遠的第一,當然倒著數。
可他傻是傻,對張曉東和唐靈兒的“仙術”卻是篤信無疑,眼見對方長劍就要貫體而入,竟然不避不讓,口中念念有辭,牢記唐靈兒的吩咐,手中長劍一擺,起劍式一轉而成氣貫長虹,直取無量的脖頸要害。
若是達稽子在場,一定會大嘆慧靈長劍這一轉深得一氣道劍法的真傳,那就是“真氣一口沉丹田,長劍一柄隨意轉”。看來有時盲目的信心也能給人帶來進步,至于這一口真氣在無量的兵刃貫胸而入之后還能不能轉得動手中長劍,那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一聲驚嘆,沉默片刻,又是一聲更大的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