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一把扶住身形微晃的唐靈兒,見她右臂幾乎被鮮血浸透,心中如受刀割,顫聲問道,“靈兒,你受傷了!怎么回事,傷得重不重?”
唐靈兒深吸口氣,顧不上答話,眼睛盯住前方,緩緩說道,“閣下法術高明,請報上名來!”
忽聽一聲嬌笑,那絕色女道士上前兩步穿過煙霧,俏生生地站在離二人不遠處,微笑著說道,“唐香主名不虛傳,武藝高超,行事果決,難怪年紀輕輕就位居魔教高位,今日得見,方知絕非偶然!奴家這廂有禮了!”說著話,竟微微屈膝,施了個萬福。只是她身著道袍,叫人見了覺得有些不倫不類。
唐靈兒感到受傷的右臂在電能刺激下開始慢慢復原,有意多拖延些時間,見那女子并不急于進攻,便也放緩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甜甜地說道,“哎呦,這可不敢當!小妹哪敢受姐姐一拜,豈不是折殺小妹了!還請姐姐告知高姓大名,讓小妹也死個明白。”
那絕色女子上下打量唐靈兒片刻,輕嘆口氣,說道,“像妹妹這般出眾的人才,無論相貌身材,言談舉止,全是百中無一的上選,若要殺你,奴家還真下不去手呢!哎,只是圣命難違,妹妹你就自裁了吧,也算是幫姐姐個忙,如何?”
張曉東忽然厲聲說道,“別裝神弄鬼了!你最好讓開條路,不然我的子彈可不長眼!”右手平端手槍,準芯遙遙瞄在那女子前額。因為適才通天老仙小腹中槍卻沒有受傷,他汲取教訓,這一回準備直擊對方面門。眼前這個女子嬌滴滴的似乎手無縛雞之力,若是放在昨天,他肯定根本下不去手,無法開槍射擊。但是經過仙界這一趟神游,尤其是同父親留下的程序對過話,現在他已經逐漸認定這些仙人并非人類,至少不屬于他所理解的人類范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再將唐靈兒所述各種仙人的做為考慮進去,這些表面仙風道骨風度翩翩法力高深的家伙,實際都是可怖的惡魔。從現在開始,如果可能,他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仙界之人。張曉東漸漸明白,這是你死我活的殘酷廝殺,人類和仙人之間,沒有仁義道德可言。
那女子依舊臉帶微笑,看張曉東一眼,微微搖頭說道,“你就是張曉東?盛名之下,不過爾爾。你現在心跳過快,血壓上升,舉槍的右手不斷顫抖,呼吸時急時緩。奴家同你打賭,就算你現在開槍,也打不中我的身體。怎么樣,要試試嗎?”
張曉東心里不得不承認對手說得都很正確。身處生死搏殺的險境,對于他這樣一位不久前還過著按部就班生活的年輕工程師而言,控制好情緒并不容易。但畢竟這些日子屢遭強敵,經驗越發豐富,心理也漸漸成熟起來。深吸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輕松的笑容,有些慵懶地說道,“很好,那就如你所愿!”
槍口紅光一閃,黃橙橙的合金彈丸在0.3毫秒內被高聚能彈藥推動到速度超過兩倍以上音速。那絕色女子距離槍口僅僅5米,子彈將在8毫秒內命中她的前額。如果是人類中了這一槍,那么在大腦停止工作前聲波還無法傳遞到耳鼓。她將在一片寂靜中死去。
那絕色女子臉上仍是迷人的笑容,櫻桃小口忽然張開,對著彈丸輕吹口氣。
5米,2米,1米,0.5米!子彈頭突然停止運動,詭異地留滯半空,竟仿佛凝結在冰塊中一般!
漫天花雨,五彩光芒奪人耳目,淡青的道袍霎那間轉化為華麗絢爛的長裙,頭上半透明的絲冠消失不見,長長的青絲挽成高高的發髻,盤在腦后。長裙外罩薄薄的淡粉色披肩,更加襯托出傾國的美色和婀娜高挑的身材。
一聲爆響!這時槍聲才剛剛傳到眾人耳中!
張曉東不去理會眼前奇跡般發生的一切,再次扣動扳機。又一顆子彈呼嘯而出,向那絕色女子面門飛去。
耳旁傳來陣陣嬌笑,緩緩而又清晰的語音蓋住**的爆炸聲,在大廳回蕩,“不要再做無謂的嘗試。奴家今日心情甚佳,你們兩個小東西可別不識抬舉。丟下武器,立刻投降!”
子彈再次被定住,同前一發并排在半空,靜止不動。
唐靈兒緊咬牙關,舞動斗大的光球,忽然向那女子撲去。
張曉東大急,口中喚道,“靈兒,不可!快退下!”
唐靈兒頭也不回,大聲喊道,“我來纏住她!大哥,快逃!”她全身的潛力似乎都被激發出來,鞭影重重,光球急速飛舞。那女子一聲嬌笑,伸手輕輕一指,一道金光從指尖飛出,打在唐靈兒持鞭的右腕。離魂鞭猛地脫手,在半空旋轉著飛向大廳一角。
突然又是兩聲槍響。這一回那絕色女子不再定住彈頭,身體微微一側,輕松地閃躲開張曉東的短點射。唐靈兒借機一個空翻,向后躲避。
那女子嬌笑連連,長袖曼舞,一只飛向張曉東,一只直奔唐靈兒胸口而去。張曉東心中大駭,意念之力將身體急速向外推去,眼角瞥見唐靈兒風車一般向后空翻仍然躲不開攻向她的水袖,猛地催動內息,半空一個轉折,趕到她身旁。口中喝道“盾!”一面閃爍著銀光的氣盾憑空出現,橫在她身前。
但聽“砰!”的一聲脆響,氣盾裂成碎片,張曉東虎口一熱,竟被生生震破。此時也顧不上許多,一把攬住唐靈兒的纖腰,意念之力大熾,二人瞬間向后飄移了十余米,落在洞角連連喘息。
那女子并不追趕,仍站在大廳正中。她身邊花瓣不斷飛舞,水袖披肩似乎在微風中緩緩搖曳,完全不是人間氣象。
但如此美景卻讓二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唐靈兒忽然想起什么,遲疑著問道,“閣下是七仙女中那一位?”
那絕色女子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摘下還停在半空的兩只彈頭,放在掌心微微吹口氣,看一眼張曉東,嬌聲嗔道,“還有些燙手呢!冤家,你真就下得了手!”
唐靈兒哼了一聲,說道,“肉麻!別來這一套!”輕輕一拉張曉東的衣角,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一會兒我纏住她,你自己逃出洞去。切記切記,萬萬不要回頭。”
張曉東心中微微一酸,搖頭緩緩說道,“生死都在一起。靈兒,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低頭聞著她的發香,忽然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輕聲說道,“死又如何?這世上我本已經一無所有,沒了你,活著還有何意義?”
忽聽有人嘖嘖出聲,說道,“小兩口好溫馨呀!嘖嘖,可惜馬上就是天涯陌路。唐家妹妹,你的情哥哥碧霞一定會好好照顧的,妹妹就放心去吧!”
唐靈兒沖張曉東甜甜的一笑,眼中全是柔情,竟沒有一絲懼意。猛地轉過頭,冷冷地看著那女子,問道,“碧霞?碧霞元君是吧?沒想到是七仙女的老三親自出手,真是榮幸!”
那碧霞元君笑道,“哎呦,妹妹別客氣。怎么樣,遺言說好了嗎?你們倆別光顧著卿卿我我,老仙都快斷氣了,我得幫幫他。你們趕緊自我了斷,奴家等著回去交差呢!”
張曉東側頭看見通天老仙蜷曲著躺在地上,全身不住顫抖。這個宛城事實上的統治者,高高在上幾百年的得道高人,此時竟可憐巴巴地躲在角落里默不出聲。
冷笑一聲,明知不起作用,槍口仍指向那碧霞元君,沉聲說道,“出招吧!我二人生死與共。是人皆難逃脫那一天,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的手臂同唐靈兒的肩頭緊緊靠在一起,兩人心意相通,竟都是毫無懼色。
那碧霞元君忽然開口唱道,
“朝日上高臺,離人怨秋草。但見萬里天,不見萬里道。”
“君行本遙遠,苦樂良難保。宿昔夢同衾,憂心夢顛倒。”
“含酸欲誰訴,轉轉傷懷抱。結發年已遲,征行去何早。”
“寒暄有時謝,憔悴難再好。人皆算年壽,死者何曾老。”
“少壯無見期,水深風浩浩。”
她邊唱邊舞,身上五彩光芒四射,長袖如云,柔體似水。等唱道“少壯無見期,水深風浩浩”時,二人都感到心如刀攪,生離死別的悲傷情緒似乎便要一觸即發。
唐靈兒忽然大聲喝道,“妖女!弄什么玄虛!”猛地咬破舌尖,噗的一聲噴出口鮮血,神志頓時一清。伸手在懷中摸出兩個瓷瓶,微一運氣,瓷瓶在掌中被捏碎,用力向那碧霞元君足下扔去。
但見一團巨大的火光在那碧霞元君身前升起,火焰瞬間便將她全身都包裹住,歌聲嘎然中止。張曉東立刻回過神來,左臂攬住唐靈兒,意念之力催發到極致,迅速向洞口飛去。
人在半空只聽一陣嬌笑聲響起,眼前金光一閃,唐靈兒在他懷中身體一震,似乎輕嘆口氣。張曉東急忙低頭看去,只見她嘴角滲出一絲鮮血,臉色忽然變得蒼白。仔細再看,她胸前竟是一片血紅,眼中光華漸漸暗淡!
“不!!靈兒!靈兒!不!”
張曉東跌落地面,雙臂摟住唐靈兒,頭腦中一片空白。
“宿昔夢同衾,憂心夢顛倒。。。人皆算年壽,死者何曾老。”歌聲再次響起。
時間仿佛停止。
唐靈兒目光好像還注視著他,霎那間,又好像迅速離他遠去。緊握他手臂的一雙柔荑慢慢松開,垂落身旁。
“不!這不是真的!”縱然心中早已做好生死別離的準備,此生唯一心愛的女人在自己懷中離去,那種茫然,痛苦,無助,仍叫他無法接受。淚水奪眶而出,頃刻布滿雙頰。眼前一片模糊,哀傷的歌調浸入腦海,麻木的感覺瞬間遍布全身。
忽然思緒仿佛回到兒時的那個夜晚,高速行駛的汽車在半空翻滾,巨大的汽笛聲,刺耳的剎車聲,猛烈撞擊后不斷扭曲的世界。。。
一切都結束了。世界上關心他的最后一個人也沒有了。
寂靜。出奇的寂靜。
此刻時間的流逝,已經完全喪失了意義。
死亡,現在唯一的渴求就是死亡!
猛地抬起頭,影影卓卓地可以看見一個五彩的身影。耳旁傳來陣陣嬌笑,“哎呦!奴家不小心殺了小哥的心上人,真是叫人難過!”
雙手不住地顫抖,在腳邊摸索著,終于拿起落在一旁的手槍。槍口不住晃動,想要瞄準卻力不從心。
碧霞元君仿佛飄在云端一般,故作傷心地慢慢搖頭,輕嘆口氣,說道,“哎!天下負心男兒千千萬,張郎如此癡情,不讓人不嘆!”
張曉東緊咬牙關,緩緩說道,“殺了我!你這個妖女!殺了我!”
碧霞元君咯咯輕笑,水袖微蕩,嬌聲說道,“奴家舍不得呀!張郎,你這樣的癡情男兒,奴家可下不去手呢!”
張曉東忽然扣動扳機,一聲槍響,碧霞元君身形絲毫不動。又是兩聲嬌笑,輕輕說道,“放下你的心上人吧,奴家等不及了!”話音未落,左手微微一指,張曉東只覺憑空一股大力,將自己緊緊裹住,全身動彈不得。握槍的右手堅持片刻,終于支撐不住,手槍當啷一聲落在地面。
碧霞元君有些得意地笑道,“走吧!圣母她老人家等著見你呢!”
“。。。咦!你要干什么?!”
落在地面的手槍忽然升到半空,槍口一扭竟對準了張曉東的頭顱,一絲決絕的微笑出現在臉龐。
“靈兒。。。”
火光一閃。
最后一顆子彈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