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婆子還立在原地不動,互相看看。有大膽的,走上來還親熱地扶上蘇婉清的胳膊,笑道,“大小姐,蘭苑好久不住了,爲什麼非要去蘭苑呢?我們夫人新給大小姐準備了院子,保證比蘭苑漂亮的多,不會讓大小姐委屈的。大小姐不妨先來看看新院子,滿不滿意……”
蘇婉清垂頭,看了看那婆子拉著自己的手,突然厲聲,“好大的膽子!你是誰,本姑娘認識你嗎?真真沒有規矩,隨便一個人,就來拉蘇家嫡小姐的袖子!難道我蘇婉清在自己府上,想去哪裡,還要向你們做個詳細說明,寫個報告嗎?蘇家的家教現在已經壞到這個地步嗎?帶路!本姑娘要去蘭苑!”
“是是是……”從沒見過蘇婉清發怒的婆子們被嚇住,哪裡還敢再隨便和蘇婉清攀關係。再不敢怠工,蘇婉清要去蘭苑,她們趕緊在前頭帶路。
苗燕趕緊跟上自家少夫人,總覺得這蘇家人好奇怪,她可得爲自家主子多操點兒心才行。
蘇婉清也早就料到蘭苑必然發生了什麼大的變化,不然這些婆子們不敢攔著她,不許她來看。但是一看之下,她仍然呆呆站立,雙肩顫抖,半天回不過神。只見原來一大潭湖水碧波盪漾,現在卻成了養鴨場所!無數鴨子撲騰著翅膀在湖上飛來飛去,假山上,旁邊的山石上,岸邊,到處都有鴨子的屎尿痕跡。
而院子裡,原來樓亭閣宇,綠林環繞,如今也是一羣羊栓在那裡,懶洋洋地低著頭吃草,不時仰頭咩一聲。還有四五頭牛在院中散步,整個院子裡,原來芳菲美麗,如今到處都是家禽的臭味。蘇婉清想起什麼,猛然往一個方向奔跑過去。
“少夫人、少夫人!等等我!”苗燕被眼前的蘭苑鎮住,怕蘇婉清接受不了這個刺激,眼看蘇婉清往一個方向跑去,她也連忙追上。心中暗中埋怨,這蘇家人,未免也太失分寸了!
蘇婉清跑得是蘭苑裡靠自己閨房的一間屋子,看到整個院子難逃厄運,她唯恐這裡也發生變故。但推開門,看到烏煙瘴氣的屋內,她全身發軟,直接癱坐在地。
眼前塵土飛舞,各種鳥雀在屋子裡飛來飛去,發出各種奇怪的叫聲來。屋子很樸素,沒有多餘的傢俱,但正前方,供著一方牌位,正是蘇婉清的親生母親的牌位!
蘇婉清在家的時候,每日都要來拜一二。
可現在、可現在……一隻鳥悠閒地伸出腳爪把牌位掀翻,牌位上掉下來一串鳥屎,聞之噁心。
“嘔……嘔……”蘇婉清扶著門檻,衝著外頭吐起來,雙眸氣得通紅。這是她懷孕後,第一次欲吐!沒想到發生在這樣的地方!
她離開蘇家,明明還是蘇家嫡女,卻連自己母親的牌位都保不住!
“少夫人……少夫人您沒事吧……”最關心蘇婉清身體健康的,當然是苗燕。苗燕也氣怒不已,回頭向那羣縮著脖子的婆子大聲吼,眼睛也紅通通的,“你們都站著幹什麼?沒看到少夫人不舒服嗎?還不去請大夫!”有兩個使眼色的,便趕緊出去了。
好一會兒,蘇婉清吐完了,擦完嘴,慢慢站起來。她雙肩還在顫抖,臉色如同紙一般雪白雪白,眼眸漆黑。但好在,神智已經冷靜下來了,淡淡打量這些婆子,“誰,是誰吩咐,把我的蘭苑變成這個樣子的?”她走過去,抱住自己孃親的牌位,輕輕用帕子擦乾淨上面的污漬,明明忍著,聲音卻還是止不住的沙啞,“到底是誰……欺辱我娘到這個地步?!”
婆子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回答。她們撲通撲通全都跪下,卻咬緊牙關,不再開口。
“不說是吧?一心維護你們的主子是吧?”蘇婉清擦去眼角淚光,聲聲冷笑,突地揮手,指揮自己帶來的人,“把院子裡的東西都給我趕出去!趕不出去的都給我殺掉宰掉!今晚,蘭苑就吃這些家禽肉!”
“不要啊!大小姐不能這樣啊!”這下子,這些婆子們總算有反應了,一個個哭著來抱住蘇婉清大腿,求道,“大小姐,這些都是夫人們養的或者孃家的東西,您要是宰了,會得罪夫人們的……”
蘇婉清聲聲笑,悽然道,“得罪?你們逼我到這個地步,連我已死
去的孃親都不放過。我還拍得罪誰?苗燕,讓他們給我殺!給我趕!這是我的蘭苑,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地方!誰也不許欺我至此!”
苗燕等其他人看到蘇婉清真的發怒了,心中本也氣憤不已。他們都是蘇婉清的人,再次也是多年來一直服侍蘇婉清的人。眼看蘇婉清在蘇家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早就眼圈通紅,義憤填膺了!如今蘇婉清一聲令下,他們當真衝出去,整個院子一陣家禽的慌亂。
蘇婉清就站在門口,抱著孃親的牌位,茫茫然看著這一切。院中再亂,她也看不到。周圍人哭聲再大,她也聽不到。她只想起,那年,她跪在母親牀榻前,看著母親用盡最後一口氣,對她笑了一笑。
彷彿還記得孃親離去時,對爹爹的懇求,“把蘭苑留給婉清,把我的嫁妝都留給婉清。我去得早,你不能讓我的女兒受委屈。”
那時候,爹爹抱著孃親,輕輕合上孃親的眼睛,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婉清受委屈。婉清是我們的女兒,蘭苑,你的一切,都是她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欺到婉清頭上。”
就是在爹爹那樣的許諾中,孃親終於欣然合上了眼。孃親不擔心硯廳,卻獨獨擔心自己。因爲硯廳總是蘇家嫡子,只要不出差錯,會是蘇家下一代家主。可自己一個女孩子,失去了孃親,孤零零活在世上,沒有人照拂,如何平安長大呢?
孃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啊。
蘇婉清眼中的淚,一點點滑落。抱著母親牌位,她哽咽,“對不起,娘……是我不好……我竟連你的牌位都守不住!”她分明在哭,卻並不倒下,只冷冷看著眼前這一切,抱著牌位的手在慢慢發抖。
怕到極致,冷到極致,卻又韌到極致,絕不被打倒。
在心底最深處,蘇婉清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婉清,記住今天這一切侮辱!你必須強大起來!你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所有自己身邊的人!再也不能讓自己受一點點委屈!
今日她們報到我身上的,總有一日,我讓她們付出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