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默默的計算著日子,黑暗的恐慌早已不能侵襲他的心神。連死都只有那么可怕,還有什么比死亡更遙遠?雖然也有著生不如死,可是這區(qū)區(qū)黑暗,還真沒達到這種程度。看得見與看不見,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兩樣,故長期處于黑暗中不由自主攀升的壓抑絕望,也就可有可無。
在他內(nèi)心的細數(shù)中,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難道真要永世囚于此地么?難道真要在此地生生老死么?或許剛開始,天明心中還有幾分焦躁難安,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愈發(fā)平靜下來,心底再也不起一絲漣漪。
就這樣,他仿佛成了看不見的世界中一座冰冷的雕塑,整個人無悲無喜,再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時間的流逝對他而言已然沒有意義,世事的變遷又與他沒有關(guān)聯(lián),倒不如,在這黑暗中默默生存,反正也沒有人在意他是生是死。就這樣,他徹底的平靜下來。
只是偶爾想到兔小妖,他才感覺自己還活著,不然在一成不變的黑暗中,他都要認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這里比地獄更可怕,這里比星空更死寂,這里囚禁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人的心。
他不擔心兔小妖的安全,那張符箓會瞬間將她帶到靜妖身邊,靜妖也曾坦言,在接下來的凡戰(zhàn)之中,自己絕不會浪費兔小妖這么一個強大的戰(zhàn)力,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兔小妖是極為安全的。他只是擔心,兔小妖會不會做傻事。
“這女妖精,是個禍害!”
“我看到她持著一把黑色大戟徑自殺上人族頂天山!她的腳下,伏倒無數(shù)人族的血尸!”
“還有你們,反目成仇,就此生死相向!”
毛大神的預言,像是夢魘一般回蕩在他耳畔,于是在永恒的寂靜中,他的內(nèi)心才誕生了一絲悸動,于是靠著這個讓人不安的夢魘,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他心中總是覺得,覺得自己在等待著什么。
什么或許是一次蛻變,或許是一次改變,也或許是一次死亡的契機。
他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他在黑暗的世界中安心等待。
可是他又怎會如此甘于平凡?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的身體已經(jīng)不在疼痛,他的經(jīng)脈中開始有真氣運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體外開始流轉(zhuǎn)出淡淡的光輝,眉心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
周圍的陰冷與怨氣,在他的氣勢下遠遠的逃避開來,不敢臨近他周身三丈。
隨著閉死關(guān)一般的枯坐,他被震散的道行漸漸恢復,畢竟毛大神幫助過他,沒有讓他因此留下諸多暗傷,甚至因為這破而后立,他的道行又有所精進,他看到了頭頂?shù)氖ラT,它在召喚著自己踏進去,迎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玄奇,黑暗世界仿佛成了套在身上的枷鎖,如一座大山壓在身上心上,讓人喘不過氣來。于是這座門恰巧出現(xiàn),如同劃破黑暗幻滅絕望的光輝,以一種人類如此迫切需要的姿態(tài)降臨。它堂堂正正的告訴你,走進了這扇門,便走進了一個嶄新的強大世界。于是現(xiàn)在對你而言是枷鎖的束縛,都可以輕易打破。
天明平靜的搖了搖頭,圣門的召喚早已勾不起他心中的渴望欲念。哪怕圣門離他越來越近,他也絲毫沒有被圣門強行吸扯進去的跡象。他終于明白,圣門在自己心中。
以前對圣門所做的反抗都是虛妄,都只是自己意志的斗爭,因為圣門并不曾真實的顯化于世界,它只出現(xiàn)在人的心底。
它是一扇門,它也僅僅只是一扇門。你若想進去,便進去,你若不想進去,你便可以不進去。門就在那里,就在你心里,當有朝一日你想進去的時候,你自然就進了這扇門。
于是圣門,從他眼中消失,他的意念,也看不見圣門的存在,但他知道圣門在哪里,他知道進不進去只是自己心念一動的事情。
忽有一日,天明心有所感,看向黑暗中的一個方向。
他漸漸斂默,平靜的注視著那個方向。四周是永恒不變一般的寂靜與沉默,時間一長這種安靜足以讓人心神癲狂。他平靜的注視著那里,沒有一絲情感波動,仿佛只是一座冰冷的雕塑在凝望。
驀然,天明所看的那個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這聲音是如此的弱小,不仔細去聽,還不會聽見。可是在這般安靜的世界中,這聲音便如死亡世界中的一聲嬰啼,劃破長空帶來新生的喜悅,于是黑暗不在可怕,這世界仿佛有了生機。
天明微微一笑,自己所等待的,終于來臨...了么?
“咳咳,老子真不容易啊!”毛大神指尖散發(fā)著一抹如燭火般的光芒,照亮了這個世界,照亮了天明盤膝而坐的身影,照亮了他蒼白如厲鬼一般的臉,天明閉上眼。毛大神的皺紋清晰可見。
“老子挖了五年!TMD整整五年!,終于叫老子挖破這內(nèi)牢界域了...咦?小子,你看到老子了不高興么?干嘛閉著眼睛?”毛大神帶著質(zhì)問與委屈的聲音在天明身前響起。
這聲音是如此的近,近的有些不真實,近的有些仿若隔世。太久不曾聽到人聲,以至于陡然聞到人聲,都像是置身夢幻。天明嘴角一扯,露出一個不太明顯但比哭還難看的笑意,他喉頭動了動,先是發(fā)出“啊哦嗷~”幾聲,這才適應(yīng)了聲調(diào)找回熟悉的感覺,“不是,太久沒看到光了,很刺眼。”他輕聲答道。
“去你M的!”毛大神一掌重重拍在天明肩頭,將他打得一個趔趄,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真氣都差點潰散,毛大神一怔,依稀從天明身上看到了什么,他瞬間緩過神來,嘖嘖贊嘆道,“不錯啊小子,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療養(yǎng),還能將傷勢痊愈,哦,道行更有精進,恩,不錯,不錯,有出息!”
毛大神神色中有一絲震驚殘留,也不知是因為剛剛看到的,還是因為天明所涉獵的境界讓他感覺不可思議。
“老毛,你怎么來了?”天明揉著眼睛,想要睜開。
“嗨!”毛大神一拍大腿,“老子不也被關(guān)在里面了么!頭一次進這鬼地方,還有些好奇呢,于是就四處看了看,看了兩年,也覺得十分沒趣,想到你小子也在這里,就辛辛苦苦的挖開界域來看一看你小子怎么樣了唄!”
“那你還說挖了五年!”天明怒。
“額...咳咳...奶奶滴,這小子在這種環(huán)境下還能如此精準的計算出時間,真是怪胎!”他輕聲的自言自語著。
“無他,心外無物爾!”天明得意一笑。
“哇!高境界!”毛大神夸張的哇了一聲,一拳將天明撂倒在地,道,“甭廢話,讓老子看看你身上有沒有什么暗傷!”說著他雙目如火,在黑暗中精光四溢,一寸寸掃過天明的身體。
天明感覺自己像是被數(shù)千人同時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般,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心底一陣惡寒。
“唔,倒沒什么大礙,破而后立...也破的太厲害了一些,并沒有立起來,唔,還是得找些東西滋養(yǎng)一番,否則你有損你以后的修行啊!”毛大神自言自語,雙手不斷在自己身上摸索。
“耶?我怎么沒有感覺到體內(nèi)有什么暗傷留下?”聽毛大神如此講述,天明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真氣圓潤自如,渾身精力充沛,并沒有什么陰霾存在啊?
“廢話!”毛大神敲了下天明后腦勺,氣道,“老子是大神,大神!以老子的境界,看到的自熱比你多!”說著他伸指在天明背后某個穴竅一暗,天明全身頓時一陣刺痛,腦海中瞬間一片空蕩蕩的感覺,接著負面情緒如潮水爆發(fā)。這種異常只是一閃即逝,可也讓天明驚出了一聲冷汗。
“得,得!你來,隨你來!”天明告饒。
毛大神卻盯著他腦海,從他頭上掐斷一根頭發(fā),仔細盯了片刻后面色劇變,驚疑不定的看了看天明,他強行壓下心中悸動,暗暗捏出一只火鳥,銜著這根頭發(fā)沖入黑暗中,這才從咯吱窩內(nèi)掏出一顆散發(fā)著汗臭的丹藥道,“小子,把這個吃下去,然后說說有嘛感覺沒有?”
逐漸適應(yīng)了周圍黯淡的光線,天明緩緩睜開眼來,眨了眨之后,模糊的影響漸漸清晰,天明接過那顆丹藥,放到鼻端一聞差點嘔吐出來,一臉嫌棄道,“你這是什么東西!”
“就算是汗,也是神的汗!神的一身都是神物,你這小子知道些什么!要不要?!老子還就告訴你了,這么一顆東西,別人想求我還不給他呢!”毛大神大怒著說道,伸手去搶天明手中的丹藥。
靈巧避過毛大神的手,天明強忍著惡心將丹藥吞了下去。丹藥入口并沒有化開,反而像是一顆堅硬的石子般強行擠入他喉嚨之中,令他如鯁在喉一般瞪起了眼珠子。
天明眼前的世界逐漸模糊,依稀聽到了人聲,看到了自己...或者說,刑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