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陽和總監所指的，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東北修區監督局說自己到外圍進行戰場堪察的那一個。這個人在東北修區監督局，應該是負責營房部門的，所以從理論上來說，他在建築新的看守問訊所時，在最深處秘密設置一個機關的可能性最大，也是所有人之中相對最容易的。

每一個重要建築的設計，都會有一些功能不同的機關，建築工人們早就習慣了這一點，只要圖紙有，他們只會照圖搭臺，向來不聞不問用途。

就在總監的話音未落時，此人已經全身後退，身形如瞬移般一晃。

萬朋心中暗驚，這是妖術之中的遁道。這個奸細，單從妖界來講，來歷一定也不簡單。畢竟能夠學習到妖術的，按離陽的說法，都是上層的人。包括離陽，現在也是一邊思考，一邊摸著下巴感受外面發生的一切。

此妖一出手，便是殺招，接連三個妖術破道，之後是一個縛道，想遲滯總監的行動，然後又是一個遁道。這其中，萬朋只認識一個破道，屬於攻擊力中等偏上的那種，還不算是破道極致，這大概與此人的修爲有直接關係；而另外一個縛道，名字叫什麼記不清了，主要作用是通過攪亂環境靈氣，遲滯對方行動，屬於比較高級的縛道；而那個遁道，則是純高級妖術，作用距離雖短，卻可以在空間之內幻化三個逼真的殘影，影響人的判斷。每用一次，殘影就多出一倍。

如果讓萬朋去追他，怕是這一瞬間，他就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這個妖的意圖也相當明確。他似乎很清楚，在這裡強攻，自己不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所以，他的反抗核心就是逃。

只不過，他的對手是總監。

總監在這帳篷之中，算不上是絕頂的高手，大理堂之中藏龍臥虎，每個人都不是等閒之輩。但是他金丹期多少年了，沒有人知道。有人曾經告訴過萬朋，單是主掌東北修區監督局，總監便已經不下七八十年。而像張耀這種比較資深的金丹，到現在還只是個幹事，總監的修爲可想而知。

人們眼前一花，那個妖已經衝破帳篷，從人們視野之中消失。而總監也幾乎在同時消失。還沒有一息的功夫，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人們趕到外面時，只見到總監右手虛抓，手上一團精芒閃動。而那個妖，就躺在他的腳下，不斷抽搐。

取靈之法！

這是修者所用的，最殘酷，最無情的法訣！

取靈之法，將修者體內所有靈力，一瞬間強行扯出，修者看似表面上無傷無痕，但實則體內所有筋脈悉數破壞，沒有一處會完好。由於內傷太重，被此法擊中的修者，不可能存活超過一柱香的功夫。

而萬朋此時，也深深地被總監的戰鬥力所震撼。

地上的妖似乎在死前還有一分理智，掙扎著擡起頭，看了總監一眼，然後，居然又慢慢地轉過頭，看了萬朋一眼。

這一眼，看得萬朋心中充滿了驚悚和疑惑！

這是一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讓人看過一眼便不再想看第二眼。而這一眼又像是充滿了期待，如同有很多的話沒有說出來。

在此之後，他便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正是因爲這一眼，也讓總監轉頭看了萬朋一眼。萬朋心頭突地一跳，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的敵意。不過，總監也沒有說什麼。想來，之所以這個內奸能被找出來，萬朋也算是功不可沒。如果此內奸大概瞭解一些，或者猜到一些什麼，必然會將怨恨轉移到萬朋身上，所以他看萬朋那一眼也是理所當然。

總監一伸手，此人身上的物件盡數被剝下，全部進入他的納戒之中。之後，他看看衆人，“我們回帳篷。”

沒有人說什麼，包括大理堂掌門。本來，對總監還有一些懷疑的人，現在已經摺服於他的實力。當然，對於那些本就屬於金丹級中的高手的人，不會有什麼態度改變，因爲在他們看來，總監的表現是應該的，他們更看重總監的組織能力。

“我們的作戰計劃不變。”所有人都坐好之後，總監目光從衆人眼前掃過，“可能，此前的作戰計劃已經透露給妖了。但是，此戰的重點是突圍。妖軍一向想進攻我們，而他們得知我們突圍之後，必然不會和我們硬碰硬。他們一定會從我們最薄弱的部位突進，然後佔領先機，伺機從我們身後形成包夾之勢進攻。”

他停了一下，連看都沒有看萬朋一眼，“如此一來，他們的進攻重點，一定會選到東北方向。這樣，我們在主攻副攻方向上遇到的兵力會減少。不出意外，要麼是主攻方向，要麼是副攻方向，都會首先突圍，打開通道。此後，我們不要戀戰，迅速前行，確保大部隊能夠安全撤離。當然，如果妖軍識出我們的計劃，那，也只能算是天命了。”

他說的時候，順手在展開的地圖上比劃出了作戰線路，有的人看得臉上興奮異常，而萬朋心中卻是越來越壓抑。

“另外，剛剛這個奸細死後，我們還有一個指揮的空位，需要換個人來替上。”總監又看了看下面，停了一會兒。這句話，讓萬朋升起了一絲希望。

沒有誰，會心甘情願去承擔一個犧牲品的角色。就算再有大局觀，當整個集體明確要你去犧牲時，你也會有一種被拋棄感，或者被出賣感。

“這個位置，就由張耀來承擔。”總監終於開口，而萬朋此時心裡一涼，頭腦瞬間空白。

自己，真的，真的被拋棄了！

他無法表達這種感覺，甚至不想坐下去。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好像站不起來。

張耀聽完，倒是反應不小，直接站起來，“可是，總監，那萬朋自己帶少許兵力在東北方向設防，豈不是非常危險？而且，一旦真的東北方向失守，妖軍長驅而入，我們的後方，危險極大！”

總監看看張耀，“東北方向，通道狹長，最不易大規模作戰和通過。我之所以在那裡設置佯攻信息，就是看中這一點。他的兵力加上戰偶，足夠阻擋一陣。另外，南方守衛軍，也可在谷中與之戰鬥一段時間，而當我們的主力已經向外突出，就算妖軍進來，又能奈何？”

張耀似乎還在堅持，“但是，畢竟，那樣萬朋的處境就會非常危險！難道不能換個人嗎？”

總監看了看張耀，“換誰？總一個人要危險，也總要有一個人守在那個方向。萬朋經歷得多，隨機應變能力更強，也許能逃出危險。而且，我們所有有能力指揮，並且能讓人心服地帶兵守一個方向的人之中，只有他的修爲最低。是戰爭，就總有犧牲者。”

是戰爭，就總有犧牲者。可是他奶奶的爲什麼哥就是犧牲者？什麼狗屁的經歷得多，隨機應變能力更強，純是藉口，後面那句修爲最低纔是真話吧！你這總監，只不過是不想損失實力而已！

萬朋心中的怨氣越來越重，但是突然間，他似乎又平靜下來。

如果說，自己帶領一支隊伍，到了生死關頭，會選擇犧牲一個什麼人？

沒有人犧牲，是最佳狀態。但是，如果有呢？

如果自己和成默這些人，被圍困，要離開，而偏偏又有一個新人加入了自己這邊，一個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人加入了，自己會不會選擇犧牲那個人保全自己的隊伍？

也許會。

也許，總監現在就是這個意思。

感情基礎與存亡之間的選擇，就是如此殘酷！

這也讓萬朋明白了，爲什麼只有張耀替自己說話。

他現在只是覺得，現實的殘酷，越是在危機時刻，才表現得越明顯。可是，現在自己又能做些什麼？若是沒有修區精英這個名頭，自己可以一拍屁股了之。可是，如果現在自己那樣做，以後傳出去，再也沒臉再人了。

所以，他還必須接受。這種關係到修區命運的事，他也應該去做。

只是，不服，哥真的不服！理智與感情之間的衝突，讓哥真的不服！

我是應該做，可是憑什麼就非要我做？我應該，那你們就不應該？就是因爲我修爲低，人緣淺，不是你們的心腹？

萬朋終於站起來，叫停還在說話的張耀，“張幹事，不用再說了。總監既已決定，身爲修區精英之一，我接受。但是，這一戰之後，我便再也不是修區精英。”他一伸手，取出修區精英勳章，“啪”地扔在桌子上。

他說得很堅絕，也很壯烈。沒錯，一戰之後，自己八成是死，還是什麼精英？並且，就算活著，這種讓人傷心的地方，他還會再來麼？

一時之間，他又想到靈雲派，遭劫前準備出賣自己的情景。

此時此刻，何等相似！

他心中又泛起一絲悲涼，看了一眼總監，“我的方向責任重大，如果沒有其他吩咐，我先去練兵。”說完，他也不管別人什麼反應，直接轉身就走，離開了帳篷。

哥還是不服！

你們想讓哥當炮灰，哥就讓你們看看，炮灰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走到東北方隊伍集合的方向，萬朋大喊一聲，“所有人員，集合！”

他的聲音使用了靈力催動，不單這附近，連指揮帳篷裡都能清晰地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