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舍得

陸青云說：“我想湘州和江東的情況，在座的各位比我還要清楚，利與弊、優與劣你們也早就掂量過了。”

會議室的氣氛緊張而不安，眾人心里都有著不一樣的盤算，有些人激情澎湃，有些人明哲保身，更有一些人坐山觀虎斗。這種環境下只有抽煙能緩解彼此之間的猜忌，畢竟這是一場押上七個人未來的賭局，勝算如何大家都無法預測，所以惶恐再自然不過。

會議室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打火機點火的聲音和抽煙時發生的嘶嘶聲，不一會，小會議室便煙霧繚繞，陸青云干咳了幾聲，張曉嵐也表露出了難受的神情，周鴻漸把才抽了半根的香煙湮滅在煙灰缸里，說：“自古以來，行政區劃調整都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一次好的調整可以帶動一個地方實現跨越式的發展，而一次失敗的調整極有可能讓之前的建設成就都付之東流。”

沈永春接過周鴻漸的話頭說：“周縣長說得不錯，我在江東工作了將近三十年，江東的經濟實力早已遠遠超過了湘州，但是江東的城市化水平卻與江東的經濟實力完全不匹配，江東也面臨著有效推進城市化的諸多問題，而湘州正好相反，湘州的城市化水平遠遠超越它的經濟實力，可以說江東和湘州主城區存在互補的關系，江東急需城市化過程中的管理模式和成熟項目，這點是湘州能給予江東的最大實惠。”

在沈永春說話的間隙，周鴻漸又點上了一根煙，認真思考著沈永春這番話的意思。

“無論是江東市還是江東區都比現在的江東縣要好，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分配的問題。一直以來，海津省財政實行的是省管縣的模式，縣財政和省財政直接分成這就繞過了地級市的盤剝，使得縣一級擁有更多的財政自主權，財政收入也較為客觀，而地級市的財政收入只能依靠市轄區上繳的稅收，所以往往捉襟見肘。許多人擔心，江東一旦成為湘州的一個區，湘州財政會向江東抽血用來發展主城區，從而削弱江東在城市建設各個方面的投入。”陸青云一語點中要害。

沒有人再吭聲，雖然每個人都有許多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在這場會議上說得每一句話都可能決定江東未來的命運，所以七個人都慎之又慎，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觀點使得江東走上歧途。

集體的沉默總是令人壓抑，陸青云卻陷入了沉思，在北京長大的他幼年的記憶仍舊停留在胡同里，他住的那條胡同名字很奇怪叫做“黑白胡同”，不明就里的人會感覺陰森森的，好像陰曹地府的意思。據胡同里的老人說，“黑白胡同”是因為乾隆年間住了一位圍棋高手而得名，這位圍棋高手因為和微服私訪的乾隆皇帝下了三局棋，三局兩勝竟然贏了皇帝老兒，乾隆還算大度并沒有惱怒，除了賞賜那位圍棋高手一些銀兩外，還把他居住的那條胡同改名為了“舍得胡同”，寓意圍棋就是“舍與得”的較量，能舍才能得，不舍怎能得，后來這條胡同漸漸變成了棋館，民國前后又變成了高檔圍棋的專賣地，因為賣的圍棋價實不符所以漸漸庸俗了起來，“舍得胡同”于是慢慢的被叫做了“黑白胡同”，現在許多人只知道“黑白胡同”而不知道“舍得胡同”了。

因為“黑白胡同”和圍棋的這層淵源，胡同里的老人們都能下得一手好棋，小時候的陸青云可愛聰明，大家都愿意教他幾手，所以從小便學得了一手好棋法，他也從最初的圍棋新手變身為了圍棋高手，到了高中的時候，在“黑白胡同”弈棋幾乎已經沒有敵手。直到有一天，陸青云現在仍能記得清清楚楚，那是高考結束后的暑假，那天他拿到了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正是高興異常的時候，有個人就像天上掉下來一樣，說：“我們下一局吧。”

起先，陸青云在棋面上完全占據主動，自己執黑占領了棋面的五分之三，就在鎖定勝局準備最后收官的情況下，那人落了一顆白字，陸青云馬上補上一顆黑子，一大片白子又被收走，沒想到從那回合之后，因為白字一下子有了騰挪的空間，竟然在棋盤的一角起死回生，陸青云眼見著從上風到勢均力敵，再到自己落下風，最后被那人死死逼在絕境，完全沒了還手的能力。

后來回想這局棋，那人之前完全是讓著陸青云，只靠一角就扳回了剛才失去的疆域，下完棋陸青云仔細端詳起對方，大概七八十歲的樣子，臨走之前說了一句話：“年輕人，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日后必定大富大貴，謹記，千古無同局，成敗在舍得。”

陸青云剛想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只聽那人輕飄飄的一句：“百家姓里第一位，紫氣東來玉如陽。”

錢峰推了推走神的陸青云，陸青云驚了一下，條件反射的從口中蹦出了兩個字“舍得”，錢峰說：“陸書記說得好啊，江東‘縣改市’的突破口就在‘舍與得’這兩個字，我們必須拿出一定的利益與湘州交換，不然人家憑什么放江東一馬，之前江東就是眼光太淺，一點都不肯退讓，要是早幾年成為江東市，那些給湘州的好處可能早賺回來了。”

眾人都贊同錢峰的觀點，大家同時形成了一個共識，江東要改變現在的狀態必然要割些肉、出些血，不然與湘州談判連籌碼都沒有，只是這個籌碼要怎么算，才對江東最有利，不至于賠了夫人又折兵，怎么在夾縫中保存江東的實力，實現“縣改市”利益最大化。

錢峰在開會之前按照陸青云的意思準備好了三個方案，會議的議題被引導到這里，是時候拋出這三個方案，陸青云點點頭，示意火候差不多了，錢峰喝了一口茶，說：“按照陸書記的要求，我做了三個方案，就是你們手中剛剛拿到的材料，我簡單說一下，這三個方案的主旨只有一個便是江東向湘州出讓部分利益以換取湘州對于江東‘縣改市’的支持或默許。第一種模式，江東在保證省財政的基礎上，與湘州市的財政分成以十年為期，直到達到市轄區的稅收上繳比例；第二種模式，江東割讓幾個與湘州接壤的鄉鎮給湘州，以彌補湘州城市發展空間的不足；第三種模式，江東設市之后，不增加現有機構和人員編制，相關縣級市的政策指標也可以適當下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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