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將相和

“廉頗知道藺相如的深明大義後，深感慚愧，於是他脫下戰袍，背了一捆荊條，前去‘負荊請罪’，後來兩人不計前嫌，盡心盡力的輔佐趙王治理國家。

代表們聽出了這個故事的意思，眼睛都齊刷刷是往主席臺上看，這故事也聽得周鴻漸不是滋味，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不過周鴻漸心裡想的卻是藺相如和廉頗無論多麼團結最後趙國還不是被秦始皇滅了。

陸青雲也是覺得，自己太年輕，在許多事情上還不夠隱忍，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同志們，我爲什麼要將講——將相和——這個故事，其中的道理對於一個國家如此，對於一個省、一個市、一個縣又何嘗不是？”

“自改革開放以來，江東的經濟發展一直都走在全國前列，十幾年來百強縣江東都能進前十，可大家看看，現在的江東排在了什麼位置。江東本來是全國改革開放的一面旗幟，現在恐怕連旗桿都豎不起來了吧?！?

“去年啊，我去了一趟蘇南，感觸良多。我們和他們的差距現在完全不是在一個量級上了，不得不說蘇南模式已經完全超越了我們?！?

“同志們，前有標兵，後有追兵，標兵漸遠，追兵漸進。江東轉型升級的任務這麼重，江東人民的期盼這麼強烈。我們沒有時間搞內耗了，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江東等不起啊?！?

劉昊本想將“內耗”說成“內鬥”的，想了想覺得不妥，江東班子的矛盾如果由劉昊說出口，這樣便沒有了迴旋的餘地。筆`￥`癡`￥`中`￥`文

“同志們，省委派陸青雲同志來擔任江東的縣委書記是經過慎重考慮的，青雲同志有大局觀，眼界開闊，長期在中央工作，能擔起今後江東跨越式發展的重任?！?

“周鴻漸同志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是江東土生土長的幹部，對江東的情況十分了解，青雲啊，遇到重大問題要多聽取周縣長的意見，周縣長也是縣委的副書記啊?！?

劉昊的講話，明著是貶了一下陸青雲，可仔細回味，其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卻很有味道。

劉昊稱呼陸青雲爲“青雲”，而稱呼周鴻漸卻直呼其名或者叫“周縣長”，這就說明在劉昊的眼裡，陸青雲纔是自己人，周鴻漸還差得遠了。劉昊的態度表明對江東縣一二把手的親疏有別，暗暗的幫陸青雲擡了擡轎子。

劉昊還說，遇到重大問題陸青雲要多聽取周縣長的意見，這句話的意味就更值得琢磨了。衆所周知，黨委負責決策，小事不管只管大事，陸青雲作爲縣委書記，完全沒有必要聽取縣長的意見。

那麼劉昊的這句話只能理解爲在敲打周鴻漸，雖然你是縣長，但你還是縣委的副書記，縣委書記纔是你的直接上級，你周鴻漸時刻都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這次人代會的戲劇性讓海津官場都爲之震顫，帶來的直接效果是那些縣長書記們，都爲周鴻漸的這一齣戲叫好。這些盤踞各縣的地頭蛇們，最痛恨的便是中央或者省委空降幹部，一個官員在所在的縣辛辛苦苦奮鬥了幾十年，最後在關鍵職位的安排上卻被外來的和尚佔了先機，那一肚子的火的確是讓人難以忍受。本來，周鴻漸也是可以外調去另外縣做個書記，以避開陸青雲的鋒芒，但是由於吳安平事件的牽連，市委基本凍結了江東縣官員的提拔，造成了江東官場流動的梗阻，一旦梗阻就如火山積蓄力量一樣，總有一天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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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書記孫秋實得到消息後，十分震怒，拍了桌子，說：“周鴻漸眼裡還有沒有組織紀律，還有沒有黨性，他這是要讓省委難堪，要出我孫秋實的洋相，這樣的幹部還是共產黨的幹部嗎！”

孫秋實的憤怒並非只針對周鴻漸，還是怒斥了海津官場的地方派勢力，孫秋實在海津當省委書記的這些年，許多政令在縣域一級就被曲解了，甚至在有些地方完全走了樣，那些縣長書記們扯著省委的旗幟，打著自己的算盤，替一小部分人謀著私利，讓孫秋實挨著全省人民的罵，那些縣太爺們卻坐在掛著“明鏡高懸”牌匾的縣衙內，裝模作樣接受老百姓的“萬民傘”。

孫秋實能做到省委書記自然也不是一般人，雖然拍了桌子，罵了娘，但這個消息傳遞的節奏卻很有章法，海津官場到處流傳著省委書記罵了周鴻漸的段子，給不同的人添油加醋後，都可以拍一部電影了。

另一方面，孫秋實在隨後召開的全蝨濟工作會議上點名表揚了周鴻漸，隔天出版的《海津日報》頭版頭條刊發了孫秋實給周鴻漸頒獎的大幅照片，湘州市委機關報《湘州日報》更是大篇幅的報道了江東縣在轉型升級上的成果，特別點出了孫秋實對周鴻漸的表揚，一夜之間，周鴻漸似乎成了省委的大紅人。

這一冷一熱的處理，讓周鴻漸摸不著頭腦，他倒寧可孫秋實或者劉昊好好的訓斥他一頓，那樣這件事情也算有個了結?，F在這種情況，周鴻漸感覺比吃了蒼蠅還噁心，想吐又吐不出來，想咽又咽不下去。

這也正是孫秋實多年宦海，密不傳人的馭下之術。既要讓下屬覺得自己難以捉摸，又要讓下屬覺得自己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榮辱，不過分親近也不過分疏遠，總在一遠一近中，拿捏最好的分寸，讓下屬唯命是從。

“青雲，散會了，什麼都別想，跟我去天清山吧。”劉昊關切的動員陸青雲同行，劉昊知道現在能拉陸青雲一把的只有自己了。

“天清山？”陸青雲有氣無力的問道。

“對，道教名山，世外桃源，湘州最後的淨土?！?

陸青雲穿上剛纔脫下的西服，慢慢吞吞的站了起來，由於久坐雙腿有些麻木，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劉昊見勢立刻上前扶住陸青雲。

“劉書記，讓您見笑了，最後還是要您幫我收拾殘局?！?

“成長總要付出代價的，你交的學費不算多。”

陸青雲上了劉昊的大切諾基越野車，汽車駛離江東，向著天清山的方向急駛而去，身後的江東縣暮靄沉沉，在血紅色的夕陽下漸漸消失在東方的天際。陸青雲坐在車上感覺自己是落荒而逃，被趕出了江東，當初選擇來湘州，又自告奮勇去江東縣是對還是錯，一切一切都在陸青雲的腦海中反覆翻騰，攪得他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