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世上最美的事物
冥赤默默的以余光瞟著玉蓁蓁,看著她從未流出一滴眼淚的雙眼,那雙色的瞳孔之中,卻蘊含了無數的悲傷。之前在仙界的時候,便時常聽到有剛剛登入仙界的下仙討論,在世為人的時候,最大的悲傷并非是痛哭流涕、甚至哭暈過去,最極致的悲傷就是心死——正如現在的玉蓁蓁一般。那句“哀莫大于心死”,從前冥赤不懂,向來嗤之以鼻;可如今,冥赤懂了,心就像被揪著一樣的疼。
冥赤不明白,這是他在痛,是體內蘇醒的應龍魂魄在痛,還是凌波在痛,反正他現在感覺到了極大的不適,這比受了嚴重的傷還要讓他難過,主要是這無所適從的感覺讓他覺得好像無法上天更是無法入地,就那么被吊在神州正中央。這會兒篝火大會已經開始,村民們收拾好心情,與這些外來客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玉蓁蓁倒是第一個發現了一言不發、也不進食的冥赤,不禁有些擔心的問道,“上仙,你是否感覺有些不舒服?”
玉蓁蓁眼中的冥赤,此時額頭上滿是冷汗,面色也變得蒼白。冥赤搖搖頭,為了強壓住心里的不適,他端起面前酒碗,一飲而盡,旁邊的的姑娘們見了,又笑嘻嘻的給他滿上,同時嘴里甜甜的勸著酒。冥赤雖然不吃這一套,但是一碗酒下肚,心中的確舒服了幾分,他便接二連三的又幾碗下肚,很快的,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不過轉雖轉,一直被吊在半空的感覺總算是逐漸的消失了,心里也稍微好過了些。
“上仙,別喝了,夜里我們還要去見神鳥之王和玉龍公子。”玉蓁蓁壓低了聲音,對一旁的冥赤不無擔憂的這般說道;說實在的,她的確是很少見到冥赤這般灌酒——對,目前的形勢看來。他已經不是在喝,而是在灌——或者說,從未見過這般的冥赤。冥赤向來對酒向來是品的,沾一沾唇即是。他并非什么非酒不可以酒為生的酒怪酒徒,可今日,他到底是怎么了?先是面色慘白好像經歷了什么巨大的變故般,后又拼命灌酒——這些都讓玉蓁蓁一整顆心提在嗓子眼兒,根本無法咽回肚里。
“沒事。沒事。”冥赤揮揮手,又端起酒碗的時候,玉蓁蓁終于出手,大著膽子把酒碗從冥赤手上奪走,后對著對面有些驚詫的村長道,“抱歉,上仙有些醉了,我帶上仙去河邊吹吹風,擾了諸位的興致,蓁蓁在此謝罪了。”
“無妨。姑娘且去就是。”村長點點頭,看了看冥赤的工夫,也覺著他的確該醉了;畢竟冥赤的面前可是擺著四五個空碗,而饒是他們村中號稱千杯不醉的男子,也不過能夠頂下十碗此酒而已。修仙士在這樣的烈酒之下,頂多半數,也就像醉雞一樣了。
玉蓁蓁拉著冥赤起身的時候,冥赤還一個踉蹌,如果不是玉蓁蓁眼尖扶住了,恐怕他要和玉蓁蓁一塊跌在地上了。風花飛在一旁見了。也蹙著眉起身,到了玉蓁蓁身邊,低聲道,“我和你一塊吧。”
“沒關系。大師兄回去吧,我們一共就四個人,這會兒已經走了兩個了,多有唐突;彩云之南的大家辛辛苦苦為我們準備的篝火大會,我們不能辜負。況且,”玉蓁蓁回頭望了望還在桌上孤軍奮戰、目光卻一直求救一般的瞟著他們三人的聶星旭。又對風花飛道,“聶公子從前那樣恨人類,如今好不容易放下心中仇恨,卻依舊并不太適應與這樣多的人相處。大師兄還是陪陪聶公子吧,至于上仙,我一個人可以搞定。畢竟我們子時還要去見神鳥之王和玉龍公子的。”
最后這句話,玉蓁蓁壓低了聲音;風花飛頷首,后望著玉蓁蓁與冥赤的身影逐漸消失,這才坐回原位。聶星旭總算松了口氣,對風花飛道,“看不出冥赤上仙是這樣喜酒的人。”
風花飛與冥赤相識的時間并不比聶星旭長,他搖搖頭,沒有接這茬,只是換了個話題對聶星旭道,“你我都不能再喝,別忘了我們來這里的真正目的。”
“風公子放心。”聶星旭頷首,后又苦笑道,“這樣烈的酒,在下只聞聞便覺有了幾分醉意,怎么敢喝呢。”
“嗯。”風花飛點頭稱是,同時有些厭惡的向聶星旭的方向挪了挪;如今冥赤走了,就剩他們兩個外來人;那些熱情奔放的女子們在飲酒之后更加大膽,貼著他們二人坐的極近,不停的攀話倒酒。風花飛最討厭這樣的場面,也討厭這些貼上來的女子,可礙于玉蓁蓁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他便隱忍不發,只是面色愈發青黑;聶星旭倒是不覺討厭,但是覺得有些驚悚就是,雖說已經完全打開心結,并且打算拯救曾經他最為憎恨的神州大地,可是對上這些人類女子,他還是有些害怕——或許唯一能夠讓他感覺到從心底溢出暖流的女子,這世上只有葉靈蕓一個了。
玉蓁蓁架著冥赤,兩人亦步亦趨的到了彩云之南的小溪旁;這里景色怡人,月光之下,能看到小溪中像是有一條條銀鏈一般,美輪美奐;溪邊草地上,一聲聲蟲鳴入耳,這里遠離喧囂,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樣。
玉蓁蓁扶著冥赤,剛要落座,冥赤卻不由自主的向她這方倒了來;玉蓁蓁猝不及防,就這樣被冥赤壓在了身底下;好在小草軟且厚,冥赤的身段也不算重的,玉蓁蓁才不至于太痛;她以手臂支撐起了冥赤的肩膀,月光下,看到冥赤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定定望著她——就像是從前的凌波。
或許也因為一碗酒下肚,玉蓁蓁似乎感覺到對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凌波。而冥赤意亂情迷的再度緩緩靠近玉蓁蓁的臉龐,在兩人的唇就要貼在一起的時候,玉蓁蓁一句呢喃的“凌波”,就像一盆冰冷的水一樣,全數澆在了冥赤的頭上,讓他幾乎是瞬間清醒。當他看到自己在做的事情的時候,幾乎想刮自己一掌;瞬間,他的理智和神智全數回了來,一個手臂的用力支撐。他穩穩的站了起來,并且將玉蓁蓁也拉了起來。
玉蓁蓁使勁的搖頭,為自己剛剛的行為而感覺害羞又尷尬。兩人就這么無言的在小溪旁站了一陣子,在尷尬氣氛快要到極點的時候。冥赤終于清了清嗓子,倒是決定自己先行開口,“抱歉,剛剛……唐突了你。”
“沒事,我也有不對。”玉蓁蓁都不知道自己抱著什么心情說出口的這句話;就在剛剛那個瞬間。覺得冥赤變成凌波的那一個瞬間,她幾乎忘記了凌皓杰,她的心里幾乎裝滿了凌波;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樣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凌皓杰,凌波,這兩個人在她的心里,孰輕孰重,她如今自己都無法摸清了。
“有些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冥赤負過手去,望著天空中的明月;那皎潔的光輝灑在他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神圣的銀光,別樣的溫柔和好看。
玉蓁蓁重重的吸了口氣,向前一步,后轉過頭,就那么目光炯炯的望著冥赤,開口道,“上仙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我身為人,你身為仙,可是對于情這一字。你我或許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冥赤錯開了目光,竟是第一次不敢直視玉蓁蓁;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蠢蠢欲動的情感叫做什么;他不想承認那是愛,他一直以來關心的理由都是,面前這女子。腹內胎兒是自己胞弟所出,他一定要照顧得到才是,也算是對得起為神州大地而毅然決然選擇犧牲的凌波。可這個理由,他也不知道還能騙自己多久;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月色之下,有些話。似乎無法再隱瞞;他憋了一肚子的話,就在馬上破口而出的工夫,風花飛卻黑著臉與聶星旭一同御劍而下,就那么生生的出現在兩人一側。
“還好,看來上仙已經清醒了。”風花飛一言不發,只是面上依舊帶著慍怒,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事;倒是聶星旭,一跳下勝邪劍就看到這一幕,有些尷尬的同時,也唯有這么開口說一句了。
玉蓁蓁倒是頗為自然的轉過頭,有些訝異和不解的望著兩人,道,“怎么篝火大會這么快就結束了?”
“這個……”聶星旭欲言又止,最終,唯有看向風花飛,還是沒有開口,一臉的為難模樣。
“是我,”風花飛抱起膀子,開口說話的工夫,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跟著冷了下來,“我不喜歡被女子那樣貼著,便先走了。你說過,”這個你,風花飛指的自然是玉蓁蓁,“不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那里,我便把他也拉走了。”
這話一出,玉蓁蓁簡直是冷汗頻生;想來這么久過了,她還真是把風花飛這大少爺脾氣也忘的一干二凈了;現在補救也不知是否來得及,玉蓁蓁轉過頭,對著冥赤直接道,“上仙若覺得好些,我們便回去吧,終究是客,我們如此唐突絕對不好;況且玉龍還看著呢,如果我們這樣待他的族民們,怕是會激怒了他。”
“……嗯。”冥赤似乎反映了一下,才點頭答應。
因為一心想著不知彩云之南的村民們會怎么樣,所以玉蓁蓁倒是沒有注意到冥赤的反應慢了半拍,只是直接祭出瓊陽劍,經過風花飛的身邊時,直接對他伸出手道,“大師兄,我們回去吧。”
風花飛死死盯了玉蓁蓁半天,見玉蓁蓁一直以堅定的目光回望著他,最后唯有冷哼一聲,打了玉蓁蓁的手掌一下,后自行御劍道,“我自己走。”
“那聶公子過來吧。”玉蓁蓁對著聶星旭笑笑,見聶星旭剛剛一臉的尷尬,可見他們在篝火大會上是如何的不給顏面直接就走了。
幾個人回到篝火大會上的時候,果不其然,彩云之南的村民們已經亂作一團,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那幾個惹怒了風花飛的女子正在默默的哭著,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玉蓁蓁的腦袋當即“嗡”的一下,心中念著大事不妙,急急匆匆御劍而降,先趕到了幾個姑娘身邊,滿是尷尬的對那幾個哭哭啼啼的女子道,“實在抱歉,幾位姑娘,我大師兄為人就是如此,在逍遙派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顧他絕對沒有什么惡意,還望幾位姑娘不要介懷。”
村長也趕了過來,臉上的尷尬神色絕不比玉蓁蓁的少;他呵呵的干笑著,見那幾個女子沒什么反應,還是在哭,便對玉蓁蓁道,“也是我們的姑娘們太過熱情,唐突了幾位仙人……”
“村長千萬不要這么說,我們過來是客,受到您如此盛情款待,卻……唉,”玉蓁蓁嘆了口氣,低下頭的工夫,卻計上心來,又對幾位女子道,“姑娘們莫要再哭了,我與大師兄向幾位賠罪,給你們看看這世上最美的事物,可好?”
世上最美的事物?聶星旭瞪大了雙眼,實在不知道玉蓁蓁身上帶著什么東西;如果默大王跟著她還好說,畢竟默大王可是有一個神奇的空間,他的空間之中有這世上最美的事物,也還說得過去。可如今,他們幾個幾乎是手空空的到這失落世界來,唯一帶著的就是幾瓶保命的丹藥;玉蓁蓁口中世上最美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好在玉蓁蓁聰明,沒讓自己上前道歉;況且就算她說,說破了嘴皮子,自己也絕對不會這么做。不過那世上最美的事物,究竟是什么?看到玉蓁蓁說完之后,那幾個女子登時停止了哭泣,面龐上還帶著淚珠的傻傻望著玉蓁蓁,風花飛抱起膀子,一副“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望著已經走上前來的玉蓁蓁。
“你又鬧什么幺蛾子。”風花飛小聲對玉蓁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