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把這一想法告訴哥哥,她知道哥哥一句話就會否定自己近乎荒唐的決定。她強裝笑臉把哥哥送上車,還送給他一個開心的微笑。哥哥也掛滿了笑容,這個普通的微笑,讓她進一步感受到親情的可貴。
但望著車輛絕塵而去的背影,毓秀還是掩面而泣,淚雨滂沱。
哥哥走了,家裡只剩下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熟悉的環境,守著的卻是母親的遺像,父親的隔離。物是人非,她覺得再也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她要離開這種環境,那樣,或許還不至於太過難受。
臨行前,她又去看了看爸爸。她的眼裡含著淚,臉上卻帶著笑。爸爸心疼地捏著她粗糙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臉蛋,仔細地端詳了好半天。
返鄉的路上,眼見得是稀稀落落的村莊和成片的莊稼。列車飛馳,離家越來越遠,但那情感卻更深地裝在了心裡。家裡沒有一個人來陪伴母親,她一定也是孤獨的吧?想到這,就又有些後悔走的太倉促了。但一想到巧雲,就又更急切地盼望車能走得更快些。她要儘快找到呂光明,這是解救巧雲的唯一途徑。
返回公社駐地,毓秀沒有先回秀水村,而是輾轉找到了呂光明。看到來了這樣一位不速之客,呂光明深感意外。
“你怎麼來了?”呂光明表情木然,讓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理。
儘管呂光明並沒有讓座,毓秀還是像個老熟人一樣坐在了他的對面。半個月的交往,她對呂光明的性格有了些微的瞭解。不知爲什麼,當她得知呂光明的真實身份後,先是震驚,繼而憤怒,平靜下來之後,反生憐憫之心。如果說他父親之驕橫跋扈是權力產物,他則是人性可悲的畸形兒。仔細想來,惡感也隨著時間慢慢消磨掉了,再加上進一步的瞭解,知道他對他爹的行爲也一樣痛入骨髓,只是無可奈何就是了。開始之所以躲避他,是因爲自己身處的環境,不允許有愛情。後來恰恰是呂光明這種特殊的身份,讓她擺脫了愛神的困擾,交往起來反而更隨意了。當然,如果不是因爲巧雲的事,交往或許也就隨著這個麥收結束而終止了。然而現在,又不得已來直接面對他。
也正是從呂光明這兒,她瞭解了事情的進展。由於派系之間的紛爭,呂振山對衛建國和巧雲的事一直懸而未決,自己被打,雖說生了一肚子氣,而且隱約覺出是因爲囚禁了巧雲的緣故,可同樣不敢深究,怕一旦鬧到上面去,真相大白於天下,自己的劣跡也最終要擺到桌面上,反而不好收場,故而也不急著催辦,只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這更使毓秀心裡有了一些把握,於是,她把著眼點集中在巧雲返城這件事上。
“這怕有些難,”呂光明面露難堪,“我深知他的性格和爲人。一旦得罪了他,要想翻身,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何況,咱倆的事也是他一手操辦的,他還並不知道我已經告訴了你,不然,他不打死我纔怪。除非滿足了他這個心願,或者還有轉圜的餘地?!?
看到呂光明欲言又止的樣子,毓秀明白了個大概,她緊逼一步。
“如果我答應了同你交往呢?”
“啊?”呂光明吃驚地瞪圓了眼睛,“這怎麼可能?其實,我看你心地善良,不忍傷害你,才告訴你的。實際上,我早就看穿了他是怎麼想的?!?
“這個我知道,”連毓秀自己也搞不清當時是受什麼支配,竟然無所顧忌,“如果只有這條路好走,我願意走下去。”
“那——”不知是出於敬重還是感動,呂光明咬著筆帽沉思了一會?!翱峙乱仓挥羞@樣才能打動他,不過,你做出的犧牲也太大了?!彼又亓苏Z氣,“如果你真要這麼做的話,我倒也有個主意,那就是以假代真,騙過我爹,不過,你就再也不能在他的地盤生存了。我瞭解他的秉性?!?
毓秀的心一陣陣狂跳,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順利;她一個勁地點頭,只要能把巧雲救出來並讓她返城,自己願意做出任何犧牲。何況,在見到爸爸之後她也想好了,只要能守在爸爸身邊,付出怎樣的犧牲也在所不惜。而此刻呂光明說的這些,正應了自己的心景。
她竭力掩飾內心的喜悅,真想給呂光明一個擁抱。說心裡話,如果不是因爲呂光明是一個同性戀人的話,自己還真有點愛上他了呢。
她不覺暗笑,所有的心理,都源於巧雲這件事。
她懷著複雜的心情隨呂光明到醫院看望了他的父親,而呂振山看上去並無大礙,打著石膏的胳膊還能略微活動。
看到毓秀跟兒子一起來,呂振山異常興奮,臉上掛滿了慈祥。
“噢,是毓秀吧?”呂振山竟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但仍難掩心頭的興奮,“明兒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不光人長的漂亮,頭腦也靈活。今日一見,才知明兒的眼光不俗呢?!?
他一邊說呵呵地說著,一邊讓他們趕緊坐下,細細打量著毓秀。是啊,與巧雲相比,這女孩子別有一番味道呢。沮喪的是,到手的肥羊讓衛建國這個王八蛋給攪和了,還鬧了這一出。還好,兒子把這件事辦妥了,能守著這樣的兒媳婦,比那些巧雲強百倍。想著想著,不覺又心花怒放起來,話也越來越多。
毓秀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強顏歡笑地安慰他,要他好好養傷,還告訴他不時會來看他。呂振山那肥嘟嘟的大臉更是把眼睛擠得只剩下一條縫。趁著正熱絡的當兒,毓秀談了自己的打算。
呂振山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稍微有些遲疑,但看著未來兒媳婦笑靨如花的甜美模樣,還是愉快地答應了。
出乎意料的順利,讓毓秀欣喜若狂,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大門的,在返回秀水村的路上,一直被幸福的感覺充斥著。這是喪母以來最讓她快意的事,也算完成了母親墳前的一樁心願,她不斷地安慰自己,自己的所作所爲,母親一定會原諒並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