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晨正煩悶呢,忽然聽見張氏嗚嗚的哭,心里越發的煩躁。于是沒好氣的說道:“姨娘若是不開心,盡管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哭。莫要在這里哭哭啼啼的,叫人聽見還以為我如何虐待了姨娘。”
聞此言,張氏的一顆心頓時寒了大半兒。
她止了哭泣,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兒子一臉的嫌惡,索性連抽泣都沒有了。而是冷著臉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淡淡地說道:“是我無狀,惹少爺您心煩。請少爺您恕罪。”說著,她居然賭氣給盧俊晨福了福身,轉身蹬蹬蹬走出門去,卻冷不防房門被人從外邊一推,砰地一聲碰到了她的腦袋。
張氏心中不可名狀的怒火登時爆發出來,也不看來人是誰,劈頭蓋臉的便是一頓嘴巴子,并尖聲罵道:“哪里來的混賬畜生!瞎了你的狗眼,撞喪似的混撞混闖,莫不是活膩歪了?!”
推門的原是金蝶兒,這丫頭跟了張氏四年多了,也不曾挨過一巴掌。今兒也是因為花泥鰍的事情失了主意,才冒冒失失的進來。被張氏又打又罵的折騰一頓,早就嚇得沒了魂兒,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嗚嗚的哭。
張氏打罵了幾句方定睛細看,見跪在腳下的是金蝶兒,一肚子的火兒便泄了大半,卻不好就怎樣,只抬腳踢了踢金蝶兒的腿,罵道:“混賬東西!還跪在地上哭什么!有什么事兒還不快說?”
金蝶兒跪在地上還沒哭順了氣,自然說不出話來。跟在她后面過來的一個婆子上前給張氏福身行禮,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奴才見過姨奶奶。是大少奶奶的話,要金蝶兒過去一趟。少奶奶有話問她。”
張氏一聽這話,立刻就拉長了臉,冷冷的哼了一聲,抬腳出了盧俊晨的屋子,往外走了幾步立站住腳,回身來滿不在乎地問道:“我的奴才,憑什么她一句話就傳過去?不去!你回去說,金蝶兒正伺候我洗澡呢,一時半會的離不開。若有什么話,叫她盡管著人來我院子里問就是了。”
“喲!姨奶奶這是生氣了呀。大少奶奶倒是沒說有什么話問金蝶兒。可這話又說回來了,大少奶奶是咱位的主子,她有什么話問哪個奴才,那是她的權利。咱們又是什么人,怎么敢多嘴多舌的?姨奶奶素來疼我們,怎么這會子反倒難為起我們這些老婆子來了?”
“你這老貨,少跟我訴苦。”張氏忽然換了笑臉,窈窕的身子輕輕地一扭,轉身坐到了院子里那棵橘子樹下的繡墩兒上。又輕輕地嘆了口氣,看著那婆子問道,“大少奶奶剛從外邊回來,那糧食不收,賬也不看,就忙不迭的傳金蝶兒去做什么?我們娘們兒安分守幾的過日子,從不和不相干的人來往,怎么——難道我這院子里有誰做鬼不成?要把我的奴才一個個兒都牽過去審訊一遍方罷了?”
這婆子原是王氏面前使喚的人,囁是圓滑不得罪人的。見張氏這般挑刺,也不敢多說,只是笑著解釋:“這話兒卻沒有。不過我聽正房傳話的人說,是金蝶兒姑娘的女婿來了。說不定是有什么私情的話兒要說。姨奶奶還是別為難咱們這些奴才了,叫金蝶兒收拾一下過去吧?說來說去,總也不能耽誤了人家的好姻緣哪?”
張氏嫵媚一笑,點頭說道:“這話說的很是。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哪。金蝶兒丫頭,還不快去收拾一下頭臉,到前面去好生跟你女婿說幾句體己的話兒,切莫辜負了大少奶奶的一番好意。要我說呢,咱們大少奶奶呀,不僅是個管家的好手,還是個說媒拉纖兒的能人。這下去轉了一圈兒,連我這院子里奴才的事也操心上了。”
“姨奶奶看人,那從來都是最準的。可是,大少奶奶能想著咱們奴才的事兒,原是咱們的福氣呢。總比那些不把奴才當人看的主子要好些吧,您說是吧姨奶奶?”
“嗯!那是!”張氏冷冷地看了這個婆子一眼,心想這個刁奴話里話外的都向著那個小賤人,看來是已經被那賤人收買了的。于是又涼薄的嘆了口氣,說道:“哎呦,她什么時候能想象我們娘們兒,快點兒把我們的月錢發下來,可真是阿彌陀佛的好主子咯!”
“姨奶奶這話說的很是。不過以奴才看呀,這月錢也很快就要發了。您沒瞧見糧庫那邊今兒有多熱鬧,十幾大車糧食入了庫,據說還有上千的銀子呢。哎喲——說不定呢,今年過年的賞錢比往年還要多呢。”
“哼,你少在這兒做夢了。大奶奶剛死還不到一年呢,還賞錢,今年家里酒宴都擺不得,人人都還帶著孝呢。”張氏鄙夷的看了這婆子一眼,悠悠的站起來彈了彈身上的衣服褶皺,轉身進屋去了。
盧家的規矩是,姨娘的院子是兩進的獨院,前面是廳,后面是臥房。第一進的廂房原是跟著姨娘的孩子的,后一進的廂房則是姨娘住的,第一進的主房是夫主來時起坐的地方。后一進的主房是夫主的臥室。男主人來的時候,姨奶奶可以在正廳用飯,可以在正房的臥室睡覺。但如果男主人不來,正房是不許姨奶奶進的。
張氏住的這所院子自然是依照規格所建,獨門獨戶的兩進的院子在盧家大院的西甬道的西面。前面是原來盧家老爺子的書房,選這個地方原本是因為盧家的老爺為了過來方便,當時乃是寵極一時的表現。
可是自從盧家的老爺死后,王氏當家,盧家大院里西甬道西面的一排院子便都賞給了大院里的下人居住。家生子便一家子一個小獨院。外邊選上來的或者買進來的,除了跟著主子身旁伺候的之外,便都按照兩人一間或者四人一間的規格分派了下去。就連林謙之住的獨院都在西甬路的西面一排院子的第一所。
柳雪濤派來的這個傳話的婆子是盧家的家生奴才,一家六口都在大院里當差,對盧家里里外外摸得是門兒清。所以當她冷眼瞧著張氏一扭一擺的進了一進院的正廳后,嘴角便露出不服的冷笑。
若是王氏還在,這位張姨奶奶是斷然不敢這么大方的進正廳去吃茶的。這若是讓大奶奶知道了,少不了一頓家規板子打的她半月下不了床。
說到底是少奶奶當家,不管怎么說都是矮一輩。這姨奶奶到底是老爺的女人,她吃準了少奶奶卻不好如此大張旗鼓的發落她,她才敢如此驕縱。
這婆子心中不忿,卻也知道不能在這里太過聲張,耐著性子等著金蝶兒重新梳洗了換了衣服出來,又在正廳里磨蹭了一會子,不知聽張氏訓導了些什么之后,方慢慢騰騰的出來跟著婆子去旭日齋里見柳雪濤。
金蝶兒剛選上來的時候不過是不懂事的小丫頭,只跟在大丫頭身邊學規矩。后來被張氏要了去在身邊伺候,便和王氏這邊的人水火不容。王氏眼里不揉不得沙子,更不允許張氏身邊的人靠近盧俊熙半步。所以金蝶兒這幾年來竟是頭一次進旭日齋。
進了院門,她便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到底是嫡庶有別。看看大少爺住的院子,再看看晨少爺住的屋子……哎!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盧俊熙的院子自然是盧家大院里最精致的一處。如今柳雪濤在這里住著,更不準這里有半點的不順眼,這些事兒根本不用柳雪濤和盧俊熙操心,柳家陪房過來的兩房下人一房是趙嬤嬤兩口子,還有一房是柳家的家生奴才,男人姓孫,原本是柳家的花匠,養花不錯,別的本事不怎樣好。關鍵是他女人很利索,是柳裴元特別挑出來照顧柳雪濤飲食起居的婆子,和趙嬤嬤年紀相當。
這院子里每一盆花每一棵草都是老孫頭和他女人精心挑選布置的。自然是按照柳家的品味慢慢收拾出來,雅致而不媚俗,寶貴而不奢靡,處處都透著書香之氣,看似隨性淡然,實則每一處細節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進門垂花小廳兩邊過去是深遠的抄手游廊,游廊下掛著一溜兒十幾個鳥雀籠子,院子里有一口極大的水缸,里面養著不知是幾條紅色的錦鯉,還有精選的睡蓮,此時雖然沒有花,但那葉子依然是碧綠碧綠的,錦鯉偶爾游到水面上來,紅魚綠葉,極為養眼。
金蝶兒暗暗地嘆道,怪不得這個家里的大丫頭十個有八九個都惦記著被大少爺收房,瞧瞧這院子里的樣子,縱然做這里的一只鳥雀,恐怕也是極開心的。哪里是張姨奶奶院里的那副情景可比的?
只可惜自己早就定了終身,是不可再存什么非分之想的了。不知紅袖那死丫頭,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有那么好的時機卻不知道好好把握,偏生鉆什么牛角尖……
剛想到這些,金蝶兒卻已經隨著那婆子到了小花廳門口。便聽那婆子說道:“你先在這里等一下,我去請少奶奶屋里的姑娘回一聲,少奶奶叫時你再進去。”
金蝶兒忙應道:“是。”
那婆子果然并不進花廳,而是沿著長廊走到了最東側的耳房,在門外說了一聲什么,耳房里便出來一個穿著青緞子背心的丫頭。見了那婆子問了一聲:“大少奶奶叫傳的人可傳來了?”
“來了,姑娘進去回一聲,看大少奶奶是這會子就叫進去呢,還是怎么說。人在那兒站著呢。”那婆子指了指金蝶兒,陪著笑臉應道。說話的神色跟剛才在張氏那里判若兩人。
“行,你忙你的去吧。”那丫頭看了一眼金蝶兒,便又轉身進屋,不多時,花廳里又出來一個更小的丫頭,問著金蝶兒道 :“你是張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兒姐姐?”
金蝶兒忙微笑著點頭:“是我。”
“大少奶奶叫你進來呢,姐姐跟我來吧。”小丫頭說著,掀起了孔雀綠撒花門簾,金蝶兒便覺得一股暖風撲面而來,叫人說不出的舒服。
跟著小丫頭進了花廳,轉身便見敞亮的三間屋子里東面的窗戶下矮榻上坐著一個挽著慵妝髻的女子,冰藍色軟緞子對襟窄裉襖,領口袖口滾著紫色的窄邊,繡著粉色百合五彩蝴蝶,粉藍色的百褶裙蓋著盤膝的雙腿,看不見腳,只見那裙角上繡著的細碎繁麗的碎花紋如落英繽紛。
金蝶兒是見過柳雪濤的,之前王氏亡故,停靈數日,女眷們每天都在靈棚守靈陪哭。那時柳雪濤進進出出都是一身重孝素服,除了白色軟緞暗繡便是白色挑銀絲或者玉白色云紋或者水色云雁紋,所有的衣服都是俏生生的白色略帶一點淺淺的織紋,縱然有滾邊繡花,也都是淺淺的藍或者淺淺的紫。
那時候,家里的年輕俏麗丫頭們經常悄悄地聚在一起議論,說著女人還是穿白色的衣服好看,“女要俏一身孝”這話,看一看大少奶奶就知道了。都說大少奶奶是紹云縣的才女,如今看來無論多有才的女子,必須首先是俊銷的才行,若是個無鹽女,人家一看就夠了,恐怕誰也不會再去想她有沒有才華。
所謂才女,不過是美女之上又加了一個華麗的桂冠而已。如果你不是美女,那么桂冠也將無處附加。
金蝶兒跟著張姨奶奶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丫頭了,比其他的丫頭們都懂得審時度勢,見榻上慵懶的靠著大引枕的少奶奶只顧看著手中的一本賬冊,便侍立在五步之外不聲不響的低頭等著。待柳雪濤抬頭看自己時,方福身行禮,恭敬地說道:“奴才金蝶兒給大少奶奶請安。大少奶奶萬福金安。”
“嗯,是個懂事的丫頭。陳大富有福氣,有你這個好女兒。”柳雪濤微微的笑,上下打量著金蝶兒,心中暗暗地品評,這個丫頭看上去也的確是個機靈的,不愧張氏把她留在身邊四年多,成為她的心腹丫頭。
既然是心腹,自然比不得別人。要么有把柄攥在主子手里翻不得身,要么——他們早就是一條藤上的瓜,落了這個自然也保不住那個。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柳雪濤知道陳大富不是個好人。但無論是哪個年代,勞動模范是管不了人當不了莊頭兒的。
陳大富這個人在柳雪濤的心里那就是個流氓。可是想要那些村民農夫乖乖的耕作勞動按時交租納糧,還必須要這樣的流氓當莊頭兒才行。
所以,柳雪濤看見金蝶兒第一眼,便不惜張口夸獎她是個好姑娘,同時夸獎陳大富這個流氓有福氣。
“奴婢謝主子褒獎,只是奴婢乃粗鄙之人,上不得臺面,請大少奶奶多多教導。”金蝶兒忙又福身行禮,態度十分的謙卑。
“嗯,你也不必自謙。你來府里好幾年了,按道理也應該放出去成家立業了。這次我去陳家堡,正好碰見你女婿去看你父親。咱們都是女人,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跟你,這男人呀,到了該娶親的時候就得娶親,娶了親,成了家,才好立業。你說是不是?”
金蝶兒出來的時候,張氏拉了她囑咐了好些話,無非是讓她試探一下花泥鰍是不是已經倒戈成了盧俊熙的人,如果是,金蝶兒一定要拿定了主意,別為了一個混蛋而壞了自己父女的性命。如果不是,則一定要想辦法問明白花泥鰍這期間的詳細事故,也好為下一步做個打算。
可是,金蝶兒想不到的是,柳雪濤一上來便說她的婚事,那話中的意思,竟是要把她放出去準她自去成親。
這的確是出乎意料的。可細想想,現在盧家是大少奶奶當家作主,她說要把府里夠年齡的丫頭放出去許各自的父母給她們擇人婚配,也是理所應當的。就算是張姨奶奶也不能有什么意見。
畢竟,全府上下的下人包括張姨奶奶還有晨少爺的月錢都是從大少奶奶的手里發,說白了,張姨奶奶雖然是老爺的女人,可也只是個妾室而已。晨少爺并沒有上族譜,縱然算是盧家的人,身份地位也比不得當家做主的大少奶奶。
金蝶兒一時間思緒萬千,在走與留之間緋徊不定。
其實若是一個時辰之前,金蝶兒都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她會立刻跪下跟柳雪濤求情,說自己年紀尚小,父親又新娶了續弦,這個時候回去定然給父親增加不快,然后求少奶奶慈悲,再留自己兩年,等父親再有了弟弟妹妹之后,再放自己出去嫁人。
可是,剛剛張氏發火,劈頭蓋臉的一頓打,又罵的那樣難聽,根本就把自己當成了豬狗一樣的畜生。之前那些疼愛體面一分也沒有了。再說,自古以來,一女不事二夫,自己已經許給了那個男人,若他已經跟了大少爺,那么自己嫁給他之后,難道還要聽從姨奶奶的擺布么?
實際上,張氏的一頓打罵已經把金蝶兒那顆忠誠的心打的動搖了幾分。
柳雪濤看著金蝶兒低頭不語,便輕聲笑了。對旁邊的碧蓮說道:“瞧瞧,這姑娘還不好意思呢。男婚女嫁乃是人生大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扭扭捏捏的,小心耽誤了終身大事。有些話我也不好明著告訴你,你和碧蓮是一起選進來的,且比她還大兩歲,回頭讓她把你家里的事情說給你聽聽,你再決定去留。如何?”
金蝶兒聽了這話,一時愣住,然后猛地抬頭急切的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故?我爹才求了主子急著把奴婢嫁出去?”
柳雪濤笑著嘆了口氣,又此地無銀似的勸道:“沒什么大事。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要太擔心了。碧蓮,你帶著金蝶兒下去說話吧,把事情的原本說清楚之后,便叫人帶著她去前面找盧之孝,讓盧之孝安排她與她女婿見一面,一些事情還要當面說清楚的好。”
碧蓮答應了一個是,便拉著金蝶兒的手出去了。那樣子倒像是十分親熱的姐妹,一點都不生分。
兩個丫頭一出去,西里間門口的孔雀綠挑金線撒花的簾子便被掀開來,盧俊熙散著長發披著一件長袍站在門口,眉頭微微蹙著問道:“這招行嗎?”
“行不行等會兒不就知道了么?”柳雪濤抬腿下了軟榻,一邊走一邊揉著自己的腰,慢慢的踩著暗紫色的長絨地毯走到了盧俊熙面前,抬手推上掀了一半的門簾,疲倦的說道:“大少爺請讓一下好嗎?”
“你這女人……”盧俊熙伸手拉她拉進來,孔雀綠挑金刺繡的精致門簾便晃了兩晃,安靜的遮住了門口。
紫燕打發小丫頭們都出去伺候,自己則關了屋門,拿著繡花的繃子去了東里間。
西里間,炭盆里的紅羅炭嗶嗶啵啵的燃燒著,屋子里溫暖如春。
比炭盆子里的火苗更熱的,是那一對擁吻的璧人。正是:
攜手入蘭房,解紅妝,上玉床。
粉臉相偎,香肌迎湊;玉臂交挽,雙腿緊纏郎腰后。
彩蝶迷花,戲水鴛鴦,復接朱唇,丁香再逗。
巍顫顫輕接玉杵,羞答答半蹙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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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緊嫩柳豈勝擺,春深錦籜迭次抽。
丁香舌吐瓊漿蜜,柳腰款擺云鬢松。
青絲散亂釵橫斜,香汗淋漓氣咻咻。
乍入巫山夢,云情正稠;混沌楚峽雨,春心難休。
低聲囑:莫太狂,從今后,休忘卻山盟海誓,莫誤了月上枝頭。
鴛衾鳳枕,愿與郎,夜夜相親共廝守。
卷二 舉案齊眉無猜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