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公子看著盧俊熙的一臉懷疑,抬手拍了拍盧俊熙的肩膀,自我介紹:“我是柳明澈。如果我妹妹真的嫁給了你的話,那你的確是我妹夫。”
盧俊熙恍然大悟,連忙拱手施禮:“原來是二哥!久聞二哥大名,但卻從未見過真面。原本上午岳父大人已經(jīng)派了大哥過來,所以更想不到二哥會在這為家母路祭,實在是失禮之至,請二哥看在令妹的面子上,多多擔待。”
“嗯,客氣話不必多說,我不愛聽。待我先拜祭了伯母,再去看看我妹妹。十多年沒見了,不知那小丫頭如今是什么樣子。”柳明澈淡淡的笑著點點頭,雖然此時是喪事,但他無法抑制見妹妹的喜悅,一張英俊大氣的臉上神采飛揚,把盧俊熙心里的悲傷也淡化了許多。
盧俊熙立刻回頭對跟在自己身旁的一個小書童吩咐:“快去后面通知少奶奶,說二內(nèi)兄在此設了路祭棚,一會兒要見她。”
那小廝聽了吩咐,立刻一路小跑往后面女人的車隊跑去。
前面跟著柳明澈的書童早就拿過來香火祭品酒水筆墨之類的東西,在王氏的棺木前擺好。
柳明澈以子侄之禮祭拜完畢,又提筆揮毫,為王氏寫了一副挽聯(lián):懿德合應傳后世,遺型從此望前賢。
橫批:淑德永昭。
盧俊熙見此挽聯(lián),心中一驚。臉上卻不露聲色。
盧俊晨亦是讀書人,自然看得出來這副挽聯(lián)并不像是子侄輩悼念長輩慈顏,倒像是官場上的口氣。于是暗暗地思忖,傳聞柳家的二公子如今在京城里混,難道他已經(jīng)高官得做?可看他這樣子倒像是個江湖俠士一般,沒有半點當官的樣啊!不過那個少年定然是大貴之人,小看不得。
盧俊熙又向柳明澈道謝,客氣話還沒說完,便見身后的下人紛紛退開,柳雪濤被趙嬤嬤和紫燕攙扶著,慢慢的走到近前,見了柳明澈只是呆呆地看,一雙紅腫的眼睛有些掙不開,卻還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
柳明澈顯然也很震驚。這就是當年那個拉著自己的衣角又蹦又跳的小丫頭嗎?十多年不見,居然長成了這么好看的大姑娘?呃,如今這丫頭已經(jīng)不是姑娘了,可……柳明澈還是把她當成心中那個小丫頭來對待,根本不去想她已經(jīng)嫁做人婦的事實。
他張開雙臂,微笑的說道:“小丫頭,過來。”
柳雪濤便遲疑的走上前去,站在柳明澈跟前,被他一把握住了肩膀。他的力氣好大,讓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一下子有了支撐,酸軟的雙腿幾乎凌空而起。
“丫頭,不認識二哥了嗎?”柳明澈苦笑,其實他也不敢認這個妹妹了。眼前她這副模樣,讓他很難和之前那個調(diào)皮的小丫頭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時,她偷偷拿著父親的書在花園子里讀,讀到一半讀不下去了,又把裙子撩起來下水去抓父親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錦鯉。調(diào)皮的像個男孩子一樣的雪濤,有時候連父親都無奈,說她不該是個女孩子,他們柳家的大姑娘應該是個頂天立地建功立業(yè)的男兒身。只有他柳明澈不以為然,因為這小丫頭每次偷偷地坐在假山石后面哭,他都會陪在她身邊,拿著帕子不停地給她擦淚。
“二哥?”柳雪濤也是震驚的。眼前的這個人竟是那樣熟悉,竟是那樣的面孔,若不是衣著打扮不同,她倒是想要問一句:難道你也穿越了?
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沖動讓她很想撲過去,伏在他的懷里好好地哭一場,然后捶打著他問他為什么才來,為什么在自己孤獨的掙扎了這么久才來……
可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那么做。
眼前這個人只是自己的哥哥,在這個時代,兄妹之間是不能有過分的舉動的,尤其是再此時此刻。
“唉!”柳明澈長長地嘆了口氣,暗暗地責怪自己回來的晚了。他慢慢的放開手,把柳雪濤還給趙嬤嬤攙扶著,轉(zhuǎn)身對盧俊熙說道:“我妹妹這個樣子,可真是叫人不放心啊。”
“她連日操勞,真是累壞了。”盧俊熙自然不好說別的,只好避重就輕的勸道:“二哥請先進城,待我們將母親安葬之后,再回來與二哥敘舊。”
柳明澈點點頭,卻不放心的看著柳雪濤,又低聲勸道:“丫頭,你要堅強些哦!”
柳雪濤的眼淚又莫名其妙的留下來,她慢慢的低下頭,然后用力的點了點,嘴上沒說話,心里卻嘆息著:我已經(jīng)很堅強了,若不是遇到了你。
心底原本已經(jīng)模糊地影子如此清晰的站在自己面前,柳雪濤只覺得渾渾噩噩宛如夢里,有些分不清此時是在自己穿越后的古代,還是在少年時的現(xiàn)代。那個一直被自己暗戀的少年啊,竟然會跟眼前這個叫自己‘丫頭’的人一模一樣!
宿命?
肯定就是這樣吧。不然為何自己會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這里再遇到一個和自己少女時期暗戀的影子一模一樣的人,而且后世無緣在一起,在這一世竟然也只是兄妹?
“明澈。”一個清朗的聲音如一陣冷清的風,忽的吹散了令人窒息的迷霧,“這就是你整天念叨的妹妹?”
“三公子。”柳明澈側(cè)身回頭,淡淡的笑,“是的。想不到她竟然長這么大了。”
“你自己不也已經(jīng)長大了嗎?難道只許你長,不許你妹妹長嗎?天下哪有你這樣的哥哥。”華貴少年的眼睛在柳雪濤身上逡巡,若有所思。
盧俊熙的心一陣狂跳,垂在袖子里的手緊緊地握著,手心里盡是汗水。
柳雪濤抬頭看了那少年一眼,被那妖孽的目光一灼,又立刻低下頭去。
柳明澈便寵溺的拍拍她的后腦,佯怒道:“傻丫頭,叫人。這是京城的三公子。”
柳雪濤心想,有這么介紹人的嗎?他幾乎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而我卻只能叫他一聲三公子?誰知道他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里面的哪一個啊?天下排行老三的人多了去了。
于是她對著那位三公子輕輕福了一福,“雪濤見過三公子。公子這姓氏,只怕百家姓上沒有吧?”
“嗯?”少年一愣,“百家姓?”
“雪濤,不許無禮。”柳明澈習慣了小時候的柳雪濤調(diào)皮的脾氣,倒是先反應過來了。但三公子身份尊貴,此次又是奉旨微服南巡,乃欽差大臣的身份,不能在這里隨意暴漏,所以他只好說自己的妹妹。
“明澈,她又沒說錯。”少年擺擺手,眼睛溫和的看著柳雪濤,“百家姓里的確沒有這個‘三’,我姓趙,排行老三。所以他們都叫我一聲三公子。不過,公子少爺?shù)模犉饋砗苣吧闶敲鞒旱拿妹茫彩俏业拿妹谩R院缶徒形摇纭伞!?
趙。
國姓。
柳雪濤似乎感覺出來這位三公子的身份,但也知道,就算大家都明白,這話也不能往下說了。人家分明是微服出巡呀,這年頭,就算自己十分的聰明,也不能仗著聰明去拿雞蛋碰石頭吧。
盧俊熙的心頭更是百味陳雜。
趙三公子是什么人,他自然也能猜測的道。就算猜不到確切的身份,也知道個大概。京城來的姓趙的公子,加上他這華貴雍容的氣質(zhì),傻瓜都知道得罪不得。可這個人卻對著自己的妻子說笑,當著自己的面,讓自己的妻子叫他三哥……
這叫盧俊熙怎么受得了?
柳雪濤卻不答應,只是看了看柳明澈,輕聲說道:“二哥,天快黑了。若我們再不趕路,恐怕晚上要露宿于荒郊野嶺了。”
“嗯,時候是不早了。”柳明澈看看趙三公子,趙三公子點點頭,說道:“行了,路祭也祭過了,妹妹也見到了。我們也該進城去了。”
柳明澈又叮囑了自家妹妹兩句話,方和盧俊熙告辭。
盧俊熙知道面前站了位大人物,忙行禮請趙三公子先行一步。
趙三公子笑道:“死者為大。況且,雪濤妹妹是你的妻子,令堂自然是我們的長輩。還是你們先行一步。”
這是極大的臉面。
但盧俊熙并沒有十分的感激。妻子平白無故被人家認去做了妹妹,他這個丈夫有些吃味。最主要的是,那個趙三公子看雪濤的眼神根本不是兄長看妹妹的眼神好不好?再說了,雪濤已經(jīng)有倆哥哥了,誰稀罕他這樣的哥哥?
表面的禮儀自然還是要遵守的。盧俊熙心里再不痛快,還是帶著眾人給趙三公子行了禮,再三感謝,然后方領著送靈的隊伍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