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兩不相知

冬夜無月，寒風呼嘯，獨孤梟暗夜登樓，在暗影閣最高處，迎面而立，華髮隨風揚，異常刺眼，與他身上黑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從雉兒下葬後，夜裡，他根本不敢回去牀榻入睡，他怕，那鑽骨深髓的寂寞疼痛狠狠折磨他。

這種感覺會清楚告訴他，雉兒，真的已經不在了，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曾企圖挽留雉兒，把她的屍體留下，不斷騙自己，雉兒只是睡著了，會醒來的，他還要和雉兒一生一世，還要聽她喚他一聲“梟”，還要她緊緊的擁抱……

他們之間還有這麼多事沒有完成，她怎捨得離去，怎捨得呢？

三年的煎熬算什麼？

三年的等待算什麼？

三年的期待算什麼？

三年的思念算什麼？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有堅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可是，苦等成灰的我，也沒能換到你回到我身邊，反而讓你永永遠遠，徹徹底底離開我……

雉兒，你讓我怎麼承受這永遠失去你的痛？

你讓我怎麼承受……

“雉兒，我多想隨你而去……可惜，這天下還在，我不能放過。是這個天下，讓你傷痕累累，我便毀了。縱然這根本於事無補……”

就算我死了，天下毀滅了，還是不能換得你的再生。

可是，雉兒啊，我好痛，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痛得想讓天下爲你陪葬……

這是一種怎麼瘋狂的愛，我不知，只知道沒有你的痛，我真的承受不了。

獨孤梟鳳眸熱燙熱燙，狠狠地凝望著天，大聲道：“如果這世上真有神，我只求把雉兒還給我。只要把雉兒還給我，我可以放過這個天下蒼生。不然，我覆滅之。”

剛剛上梯級的蒼師聽到獨孤梟的話，不禁渾身一顫。

原來，獨孤梟口中說“覆天下”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愛得如癡如狂，居然連老天爺的主意都打上了。

滿天神佛不是慈悲蒼生嗎？肯定不忍生靈塗炭，所以這樣就可以將雉兒相還？

獨孤梟啊，是該說你癡，還是說你狂？還是……

以天下作賭，只爲換回你。

雉兒，你能感受到王爺感天撼地的愛沒有？

如果你真的感動，爲什麼不回來？

他真的好怕，獨孤梟真的會做出覆滅天下的事。儘管他對外界空無，但是卻也不忍看到天下蒼生被屠殺。

如那夜炎城的大火，獨孤梟眼睛不眨，根本不以人爲念，他已經瘋狂得無可救藥。

蒼師以爲時間會慢慢磨滅獨孤梟對雉兒的愛。畢竟獨孤梟是成大事的人，也是天生的王者。

可是，現在看來，他錯了，錯得離譜。

這樣的愛根本就不會因時間有所損害，只會越加深刻，因爲這份愛已經與獨孤梟這個人融爲一體。

他生，愛生；他滅，愛才滅。

蒼師彷彿被施了定身術，左腳凌在半空，怎麼也踏不上那一級階梯。

不知道過了多久，獨孤梟下梯級時看見蒼師，喚了他一聲，他纔回神過來。

“何事？”一如既往的孤清寒冰般的聲音，與世隔絕般的疏遠。

“哦……”蒼師這纔想起來找獨孤梟的事兒來。

“北宮情萱醒了。”

“那又如何？”獨孤梟似乎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在他心裡實在翻不起任何漣漪。

北宮情萱，凌王妃？

那只是表面說辭。

在獨孤梟心中只承認一人是凌王妃，也是唯一的。

“她似乎很不對勁。”

“如何不對勁。”獨孤梟本不想理會，但是見蒼師煞介有事的模樣，知道肯定有什麼內幕，所以多問了一句。

蒼師將北宮情萱的情況一一告之。

獨孤梟越聽越狐疑。一個好好的人，爲什麼會沒知沒覺，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

“我很肯定這不是裝的。儘管我把脈沒有發現她身體有任何異常。但是，裝不來。她似乎受到什麼重大的傷害，將自己封閉了起來。”蒼師將自己的分析一一道來。

“去看看。”獨孤梟擰眉。只希望不是上官凌汐的詭計纔好。

當獨孤梟與蒼師趕到之時，看見獨孤無憂正試圖很努力與北宮情萱對話。

“喂，你到底是不是上官凌汐派來的奸細啊？你裝什麼？你明明醒的，當沒有聽見嗎？你怕不怕我扎你針？不然鞭撻你？”無論獨孤無憂說什麼，雉兒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洞，眼睛根本就沒有任何焦點。

如果不是睜開眼睛，其實跟死人無異。

獨孤梟大步走上前去，細細打量半坐在牀榻上的雉兒。

眼神空洞得可怕，完全對不上焦，像蒼師所說的，這裝不來。

這樣的北宮情萱，讓獨孤梟想到三年來的“雉兒”。

獨孤梟心中一緊。

“還裝，還裝，爺不放過你……”獨孤無憂作勢打下去。

“住手！”獨孤梟冷聲厲喝一聲，擋住獨孤無憂打下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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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雉兒聽到獨孤梟的聲音，似起了波瀾，身子居然輕輕一顫，可惜在場的三人沒有人注意到。

“出去！”獨孤無憂正不解，獨孤梟又一聲厲喝。

獨孤無憂的小心肝都被嚇得一驚一乍的，只好悻悻住口，夾著尾巴出去。

蒼師也沒有留下。

獨孤梟凝看了雉兒一眼，負手而立，不進不退，就這樣定定的看著。

時間彷彿就此靜止，人生若如初見時。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沒有傷害，沒有利用，沒有逼迫，沒有謊言，甚至沒有尊卑，沒有地位，沒有身份。

有的只是我愛你，你愛我。

面對面的兩人，明明相愛，也愛到入骨入髓，可是偏偏，兩不相知！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絲寒如刀的冷風捲入，吹起獨孤梟額前一縷華髮，獨孤梟纔回過神來。

鳳眸高深莫測地望著雉兒，步履緩緩向著雉兒移動而去。

在牀榻邊緣坐下，凝視了好片刻，才伸出修長的手，向著雉兒而去……

輕柔地撫摸雉兒散落在牀榻上的青絲，如水中柔美的水藻，妖魅光華，一下又一下。

似著了魔，眸中淬著點點柔情，慢慢聚攏。

“可惜……你不是她……”驀地一句凌厲的話，撫摸青絲的手也霎時停頓了下來。

“她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是被狼羣養大的……她一無所有，甚至連稀鬆平常的名字，也是我給她的。她受到很多傷害，她很苦的。你又怎是她。又怎是她……”一想到雉兒的痛苦都是他加諸的，獨孤梟更加不可遏制的痛起來。

這顆心痛得，他都恨不能挖了出來。

獨孤梟捂住痛不可抑的心，離開了……

他沒有看見牀榻上，那個眼神空靈，在這一個多月來，對外界無知無覺的雉兒，眼角處居然滑下一滴清淚……

可惜你看不見……

可惜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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