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幾個小時，卻無比漫長。

起先，她是睡不著。

后來，她便掉入光怪陸離的夢境里——

她夢到了從前。

“來，讓我看看，這是我們的小慕。”女人的聲音輕柔、溫和，如同春風一樣，拂過人的心田。這是媽媽的聲音，它存在于遙遠的記憶里。

“小慕，媽媽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

“小慕，千萬不要跟陌生人走，知道嗎？不要隨便搭理陌生人，記住了！”

“小慕，以后要聽爸爸的話，媽媽永遠愛你……”

……

記憶中的聲音，重新在腦海中響起，每一句都是如此清晰。

很普通的叮囑。

也許這些話，每一個母親，都對自己的孩子說過。喬慕并不覺得陌生，只是第一次覺得，這些話原來竟是這么重、這么痛……

她在夢里哽咽，并且追逐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

媽媽，不要走！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可不可以都告訴我！

媽媽，你知不知道，這么多年，一切都變了……爸爸現在遠走天涯，但是他把我托付給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只不過，我現在也要和那個男人分開了……

媽媽，你聽到了嗎？

夢境在旋轉，在繼續。她夢到自己被帶走，被關在某個單一孤寂的地方，然后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說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唐北堯了。

“滾！”她在夢中怒吼，這種極致的憤怒，也是她極致的恐懼。

怎么可以！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唐北堯了，她要怎么辦？

她為什么還活著？

“滾開！不可能的！”她崩潰地蹲在地上，捂著耳朵，嚎啕大哭，“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她似真的被隔絕了幾十年。

荒流還說，過了幾十年，就會好了，她就會想通了。

根本不可能！

她現在只覺得，壓抑難受到窒息……

“喬慕？喬慕……”朦朧中，她似聽到低沉熟悉的聲音，從這個隔絕的世界外傳來，輕聲喊著她的名字。這是唐北堯的聲音，他在叫她。

“唐北堯……”喬慕低喃。

她在夢里站起來，在黑暗中搜尋。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很想努力地笑出來，但眼淚卻掉得更兇。她想找到聲音的來源，她想當面告訴他——

唐北堯，我依舊愛你啊。

不管是過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還是上百年，只要我還在，我就還愛你啊……

你在哪里？

我不想和你分開了……

“喬慕，喬慕醒醒……”唐北堯的聲音還在繼續，喬慕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同時感覺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臉頰。她的思維從混沌轉為清明，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噩夢帶來的疲憊，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她的腦子渾渾噩噩的，只能勉強從夢境中抽離，然后無比困倦的睜開眼……

然而下一秒——

她陡然清醒！

她的床上有一個黑影，對方的距離近在咫尺，身體幾乎趴在了她的身上。

“啊……唔！”喬慕嚇得心臟停跳了一拍，下意識地尖叫，但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對方已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按回了床面。

“是我。”黑暗中傳來熟悉的嗓音。

低沉、溫柔。

縱使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她依舊聽得清晰。

唐北堯？

喬慕愣了一秒，眼眶陡然紅了。

夢境和現實交雜，她適才所有的壓抑和委屈，都在此時回來了。喬慕甚至還來不及思考什么，便感覺眼眶一熱，有溫熱的東西，從眼角滑落。

“別害怕，是我。”唐北堯重復，又解釋了一聲，然后才緩緩地松開手，同時撤了壓制在她身上的力道。

下一秒——

喬慕猛地翻身而起，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里。

“嗚……”她竭力的忍耐，卻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

“噓。”唐北堯安撫著她，他的長臂一攬，便把她抱在膝上，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則順著她腦后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地安撫，“好了，沒事了……”

喬慕緊咬著下唇。

她同樣努力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大腦一旦清醒了，她也就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荒流的地盤！說不定荒流現在，就在樓下……

但是聲音能止住，眼淚卻是止不住的。

對她來說，她像是被隔絕了幾十年，終于又見到唐北堯……

她抱住他的脖子，用了十足的力氣，久久都不愿意松開。

“沒事了……沒事了……”唐北堯一遍遍地安撫。他想要幫她擦眼淚，但是她抱得實在太緊，他扯不下來。于是，他只能任由她抱著，繼續揉著她的頭發。

他低頭，在她的發頂落下淺吻，努力地低頭和她溝通——

“是不是我嚇到你了？”他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歉意，“我從窗戶進來的，沒有開燈，就先叫醒你了……抱歉，嚇到你了。”

不是！

不是這個原因！

唐北堯，我哭不是因為被你嚇到！

喬慕想要否決，但是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出聲哽咽。她只能不停地搖頭，然后繼續把臉埋在唐北堯的身上，用這種無聲的方式，發泄并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她的眼淚沾濕了他一大片。

把他衣服的肩膀幾乎弄濕以后，喬慕才總算冷靜下來，吸了吸鼻子，緩緩松開他。

“你……咳！”喬慕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嗓音中的那抹沙啞除去，壓低了嗓音詢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這到底是哪里？”他又是怎么找過來的？

“他們讓你受委屈了？”唐北堯沒有急于回答，而是伸手過來，用手指幫她抹著眼角的淚痕。

喬慕知道，自己肯定是哭紅了眼睛。

而以唐北堯的能力，他不需要開燈，就能輕而易舉地看見……

“樓下的那兩個人，欺負你了？”唐北堯的聲音已經冷了下去，他在開口之前，凝神靜聽，就連樓下的人數，也判斷了出來。

“不是……”喬慕吸了吸鼻子，微微搖頭后解釋，“我做噩夢了。沒事，那不重要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