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深重,注定繾綣纏綿,直到百里長歌快喘不過氣,葉痕才肯放開她。
“葉痕,你個無賴!”百里長歌看向銅鏡中自己紅腫的嘴唇,怒道:“你還想不想回門了?”
“當(dāng)然不想。”葉痕揚眉道:“剛才你不還說回門就不回來了嗎?那我晚上折騰誰去?”
百里長歌扶額,“……”
迅速拿出瓷瓶打開,在她的嘴唇上輕輕涂抹了玉露,葉痕俯下身來看著氣呼呼坐在凳子上的百里長歌,雙手扶著她的肩,“夫人別生氣了,為夫這就陪你回娘家可好?”
百里長歌余怒未消,伸出腳就想朝他下盤踢去。
葉痕動作迅捷,已經(jīng)先一步扣住她的腳踝,嘴里笑道:“別踢,踢壞了你就別想性福了。”
百里長歌低嗤一聲,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大小姐,先用早膳吧!”秋憐等在外面,看到百里長歌出來,趕緊吩咐婢女們?nèi)N房端菜。
看到這幾個陪嫁婢女,百里長歌突然瞇了瞇眼睛,厲喝一聲,“站住!”
自從跟著大小姐進(jìn)了晉王府,這還是頭一次聽到她如此嚴(yán)肅的說話,是以除了秋憐以外,另外那五個婢女身子一震,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大小姐有何吩咐?”
百里長歌沒有看她們,轉(zhuǎn)而看向秋憐,“你幫我看一看,這幾個人里面誰最像奸細(xì)?”
聞言,那五人面色一變,齊齊跪在地上,“大小姐明察,我們都是秋憐姐姐挑過來的,絕對不敢有背叛大小姐的心思。”
“是么?”百里長歌冷笑一聲,“大婚第二日早上是誰進(jìn)去鋪的床?”
那五人面面相覷,“大小姐明察,能進(jìn)入房間的只有程知、青姨和秋憐姐姐,奴婢們從來沒有進(jìn)去過。”
青姨?程知?
百里長歌皺了眉,秋憐的為人她自然是知曉的,絕對不可能是她,那么回事青姨和程知這二人中的一個么?
“別多想了,根本沒有奸細(xì)
。”葉痕從房間出來,見到她正在審問陪嫁婢女,頓時有些好笑。
百里長歌抿唇,“倘若沒有奸細(xì),那么百里若嵐是如何得知……”后面的話她閉了嘴,畢竟隔墻有耳,她可不想剛從金殿回來又被召回去審問一番。
揮手讓秋憐將早膳端進(jìn)屋子再將眾人屏退,葉痕拉過她的手坐在凳子上,溫和笑道:“我去迎親那天,百里敬和紅月為了拖延時間,借著三道茶問了我好多問題。”
百里長歌神色一動。
葉痕又道:“其中就問了嘟嘟是否為我們倆的親生兒子。”
呼吸一緊,百里長歌看向他,“那你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實話實說。”葉痕含笑,“否則我要是說謊,他們怎么可能乖乖讓你上花轎?”
“可是……”百里長歌有些不放心,“這樣一來,他們就全都知道了我們在百草谷成過婚,這件事要是傳到了梁帝耳朵里,只怕他會想把我生吞活剝了。”
“他不會。”葉痕眉目堅定。
“為什么?”百里長歌一愣。
他鄭重點頭,“因為在他生吞活剝你之前,我會先將你吃拆入腹。”
臉一紅,百里長歌狠狠瞪向他,“你還能不能正經(jīng)點?”
“沒辦法啊。”葉痕歪過來靠著她的肩膀,“娶到你之前,我像個瘋子,娶到你之后,我比瘋子還瘋子。”
“這么說來,娶了我反倒為難殿下您了?”百里長歌伸手拍開他的頭。
“不,只能說明你還沒有狠狠滿足我。”葉痕神色間頗委屈,“你若是哪一天肯認(rèn)真一點好好滿足我,我保證三日之內(nèi)都吃素。”
百里長歌滿臉黑線,他每夜折騰得她半死不活,每次到了最后她都全身無力,虛弱得說不出話,這還叫不認(rèn)真?這還叫沒有狠狠滿足?
這個男人究竟是有多饑渴啊!
鄙視他一分鐘,百里長歌突然想起一事,問:“你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百里長歌,為什么迎親那天還要跟隨百里敬去宗祠祭祖?你真的在百里家祠堂里上香了?”
葉痕目色微閃,片刻歸于平靜,笑道:“自然是有上香的地方。”
百里長歌總覺得這句話里面似乎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可是她盯著葉痕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來,只得哀嘆一聲收回眼。
用過飯以后,二人這才坐上馬車去往武定侯府。
紅月、百里珊和沁雪顯然是一早收到了消息,早早等在侯府大門外。
百里長歌昏昏欲睡,被葉痕抱著走下馬車。
沁雪瞪大了眼睛,嘖嘖兩聲,“姐夫,你也太不厚道了,這回門之日,況且又是馬車上,你就不能節(jié)制著點兒?”
葉痕嘴角抽了抽,在面對三人頗有些不贊同的眼神時,大言不慚道:“沒辦法,長歌她非要……”
“葉痕,你一天不嘴賤會死?”百里長歌倏地掙脫他站在地上,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姐姐別動怒。”沁雪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這回門大喜的日子,皺眉可不好。”
“沁雪說得對
。”紅月也笑道:“你們是新婚夫妻,可不能因為這么點兒小事鬧矛盾叫別人看了笑話。”
百里長歌無奈地扶著額頭。
百里若嵐的尸體領(lǐng)了回來,卻因為死因開了千古先例,百里敬便沒有在侯府設(shè)靈堂,反而設(shè)在了玲瓏坊的別業(yè)。
瞎眼的李香蘭早就哭哭啼啼由婆子攙扶著前去哭喪了,百里敬也在那邊忙活。
府里的丫鬟婆子家丁被差遣過去了大半,是以三朝回門,百里長歌覺得整個大宅院都清凈了不少。
“那些夫人們都還沒回去。”紅月道:“有些路途遙遠(yuǎn),單程都得十天半個月,這次本就是奔著你大婚來的,那天送你出門后她們聚在一起商議了說要等你回門后再離開。”
百里長歌有些意外,莞爾一笑,“難得她們有心。”
紅月拉著她的手道:“武定侯府無子繼承家業(yè),你又是前侯夫人的親生女兒,是這個家的嫡女,如今嫁給當(dāng)朝晉王殿下,算是為百里家光宗耀祖,那些嬸嬸們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再說你如今的身份,當(dāng)?shù)盟齻兊取!?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百里長歌嗔她一眼,抿唇笑道:“果然這當(dāng)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記得三日前你也不過是個年歲與我不相上下的小女子而已,如今掌了家,竟連說話都老成持重了,嗯,不錯。”
紅月尷尬地臉紅了紅。
百里長歌趁機在她耳邊輕聲問道:“你和侯爺有沒有再次圓房了?”
紅月臉更紅,皺眉用手敲了敲百里長歌的腦袋,“你這丫頭,好的不學(xué),這腦袋瓜子成天凈會想些亂七八糟的!”
百里長歌吐了吐舌頭,“這是人的正常需求,哪里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說罷,她回過頭瞅了葉痕一眼,“聽見沒有,你丈母娘讓你成天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葉痕負(fù)手跟在她們幾人身后,此時聞言,抬起頭來含笑應(yīng)聲,“嗯,聽見了。”
聽見你個頭!
百里長歌心中暗罵,也就是嘴上說著好聽,等回了王府他還不是當(dāng)什么都沒有聽見繼續(xù)折騰她。
沁雪走上前來,“姐姐,怎么沒見到小世子?”
百里長歌回過頭,就見到跟在沁雪身后的百里珊神情黯然,雙眸有些紅腫,隱隱泛著紅,似乎是不久前剛哭過。
百里長歌沒有回答沁雪的話,腳步停了停等著百里珊走過來。
“你怎么了?”她問。
百里珊抬起朦朧雙眼,抿了抿唇,搖搖頭,“沒什么,就是想到二姐……心里覺得遺憾罷了。”
百里長歌眸光動了動,“那你可是覺得這一切都怪我?”
“不不不……”百里珊連連搖頭,“這怎么能怪大姐你呢,是二姐不懂得知足,不懂得珍惜眼前,偏要惹禍上身。”
對于百里若嵐,百里長歌是無話可說的,所以此時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安慰百里珊,只得拍拍她的肩,“逝者已矣,你放開點,每個人的命都是有定數(shù)的,也許她本就無福消受這個太孫側(cè)妃的位置。”
百里珊點點頭,百里若嵐跟她說過六歲那年冬天她在上林苑與晉王殿下有過一段邂逅,只不過那個時候她報錯了名字,等很多年后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晉王的時候才追悔莫及
。
幽幽一嘆后垂下眼睫,百里珊心中感慨,倘若那個時候二姐說出自己的真名,如今嫁給晉王殿下的人該是二姐吧!那她也不會年紀(jì)輕輕就魂歸九泉。
“三姐,你在發(fā)什么呆?”沁雪見她許久不走,原路返回來拉了她一把。
百里珊這才回過神,跟著她們進(jìn)了前廳。
“姐姐,你這次回來準(zhǔn)備待幾天?”一坐下,沁雪便急忙跟百里長歌說話。
百里長歌似有若無地瞟了面色無波的葉痕一眼,特地拔高音調(diào),“我啊,不準(zhǔn)備回去了。”
“啊?”沁雪大驚,隨后皺眉看向葉痕,“姐夫,看你都把我姐欺負(fù)成什么樣子了,這才三天而已,她就想往娘家跑,那以后要天天這樣還了得?”
葉痕無所謂地看了百里長歌一眼,道:“那你們大可放心,以后她就是想往娘家跑也沒那個力氣。”
百里長歌:“……”
眾人:“……”
“呃,那個,長歌你們還沒用飯吧,我已經(jīng)吩咐了人擺宴。”紅月尷尬地咳了兩聲,吩咐婢女藍(lán)茵,“你去廚房催一催。”
婢女應(yīng)聲退下。
“來之前,我們已經(jīng)用過飯了。”百里長歌趕緊道:“不用這么麻煩。”
紅月低嗤,“來之前用的是你們家的飯,哪有新婦回門不吃飯的道理,這要是傳出去,別人指定得說我這個掌家夫人舍不得給你吃。”
紅月說完,百里珊和沁雪掩唇而笑。
百里長歌也跟著笑開,隨即她抬眼看了看主座,如今百里敬不在,傅卿云回了南豫,葉痕一個人指定無聊得很,她正想找個話題聊開,外面突然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
“長歌丫頭,啥時候回來的?”
百里長歌站起身,見到二老爺走了進(jìn)來,他穿戴整齊,與從前那副不修邊幅的散漫樣子截然不同,一進(jìn)來眸光便定在葉痕身上。
“回二叔的話,剛剛回來的。”百里長歌恭恭敬敬回話。
百里勛被百里長歌這一聲“二叔”喊得怔住,半晌才回過神,看向主座上的紅月,笑道:“這些日子府中事情紛雜,多虧了大嫂細(xì)心打理,二弟感激不已。”
這番話,紅月聽愣了。
但在場的百里長歌、葉痕、沁雪和百里珊皆像無事的人一般。
紅月看了看他們幾人淡定的臉,扯了扯嘴角,“二弟不必客氣,這些都是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
約摸一炷香的時辰后,婢女們端著佳肴魚貫而入,不過片刻就擺了滿滿一桌。
沁雪和百里珊一個勁兒地往百里長歌碗里夾菜,但她實在吃不下去,只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席間,百里勛不停地和葉痕干杯,他酒量頗好,幾杯下肚也不見醉意。
百里長歌拉了拉葉痕的衣袖,低聲提醒他,“你可不能再喝了,萬一舊傷復(fù)發(fā)可就慘了。”
葉痕聞言,輕輕擱置了酒杯,看向紅月,“今日前來,小婿有一件事想同夫人和二叔商議。”
“王爺盡管說
。”紅月輕聲應(yīng)答。
葉痕道:“再過兩日,我會進(jìn)宮同父皇商議告假,陪著長歌回百草谷。”
紅月聞言,面色明顯變了變,就連一直站在旁邊的秋憐呼吸都頓了片刻,但那速度太快,快到百里長歌還來不及反應(yīng),二人早已恢復(fù)平靜。
“殿下為何想在這個時候讓長歌回去?”紅月盡量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葉痕沉吟片刻,緩緩道:“長歌說,那里是她第二個娘家,她大婚了,而她師父一無所知,更沒有趕來喝喜酒,她自然是該回去一趟的。”
“可……”紅月緊緊盯著葉痕,欲言又止。
秋憐幾不可察地沖紅月?lián)u頭,趕緊站出來,“殿下,奴婢愿意陪著您和王妃去百草谷,就是不知小世子……”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葉痕薄唇微抿,“這次去百草谷,我并不打算帶上嘟嘟,可留他一個人在府里,我不放心,所以想請夫人幫忙,幫我照顧?quán)洁剑液烷L歌此去,快則一個月回程,慢則……”
后面的話,他再也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立即改了口,“有勞夫人了。”
紅月與秋憐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一瞬,她趕緊收回視線,連連應(yīng)聲,“殿下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世子。”
沁雪自從百里勛進(jìn)來以后神情就有些不自然,待反應(yīng)過來時,百里長歌回百草谷這件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她抬起頭喃喃問:“那么,姐姐是不是等不到三姐大婚了?”
“等不了。”葉痕出聲,忍住語氣里的急迫,“賀禮我們會提前送到府上來,我估摸著也就這兩日我們便要啟程了。”
百里珊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會決定得如此匆忙,以往都是大姐在身邊給她出主意,如今聽說大姐要走,她心中莫名慌亂,悻悻抬眼看著百里長歌,“大姐,你就不能多留些時日再走嗎?”
自從葉痕提出回百草谷這件事以后,百里長歌就敏銳地察覺到整個前廳的氣氛都變了,雖然她也想不明白葉痕為什么突然之間做了決定,但他畢竟是她的夫君,他要做的事,終歸不會是害她的。
思及此,百里長歌扯了扯嘴角,“出嫁從夫,我自然是聽王爺?shù)模螞r我回來這么長時間,也不知道師父一個人過得怎么樣了,該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他。”
百里珊失落地垂下腦袋。
沁雪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耳邊悄悄道:“三姐你放心,大姐走了這不是還有我么?你大婚的時候我一定好好陪你。”
百里珊抿唇看她一眼,最終只能認(rèn)命點頭。
由于時間緊迫,百里長歌準(zhǔn)備在武定侯府小住的計劃取消,當(dāng)天晚上就回了晉王府。
“不干!我不干!”嘟嘟聽聞了爹娘要出遠(yuǎn)門把他一個人扔在外祖父家,他一邊抹淚一邊大吼:“我不管,你們?nèi)ツ膬何揖鸵ツ膬海 ?
“嘟嘟聽話,爹娘這次去是有很重要的事。”葉痕輕聲安撫他。
“為什么不帶上我?”嘟嘟委屈地扁著小嘴,眼淚珠子一串串落下,“你們是不是嫌我是個累贅?”
“不是。”葉痕默了默,“你乖,等這次回來,你娘就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你還想騙我!”嘟嘟大哭,伸出拳頭不斷捶打葉痕,“等你回來,娘親的確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因為她沒有離開的機會
。爹爹,你告訴我娘親去了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痕沒說話,任由嘟嘟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帶上他吧!”早就在門外聽到一切的百里長歌紅著眼眶走進(jìn)來,目光膠著在嘟嘟小小的身子上,良久,她走到葉痕所坐的凳子前,俯下身看他,“你在擔(dān)心什么?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管以前的回憶究竟是怎樣的,我一定不會糾結(jié)于過往,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是不是不信我?”
葉痕抬起眼眸定定看著她,許久未曾說一句話。
見他不說話,百里長歌又問:“你是否擔(dān)心此行有危險,不想讓嘟嘟身陷險境?”
葉痕還是不出聲,唇瓣更加抿成一條直線。
他這個樣子,讓她心中難受至極。
蹲下身,百里長歌捧住他的面容,迫使他與自己對視,“到底怎么了?”
葉痕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發(fā)不出聲音,迅速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逼迫你。”百里長歌緩緩從他懷抱里掙脫出來,將視線轉(zhuǎn)到趴在床上哭的嘟嘟身上。
她站起身走過去拍拍他的小肩膀,“兒子,你一個大男人哭這么大聲做什么?唯恐高陽不知道你是個愛哭鬼么?”
“我不管!”嘟嘟直起身子撲進(jìn)她懷里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們要是不帶我走我就使勁兒哭。”
這小子今夜是鐵了心要用眼淚來博取去往百草谷的機會。
百里長歌的心都被他哭疼了。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回過頭看著葉痕的背影,“葉痕,要不,我們就帶上他吧!”
“不行!”葉痕回答得干脆決絕,仿佛不讓嘟嘟跟隨去百草谷這件事他早已斟酌多時,此刻說出來竟不用思考猶豫。
百里長歌咬唇,“可是你這樣將他一個人留在府里,萬一……”
“麻麻我不要一個人去外祖父家。”嘟嘟緊緊抱著百里長歌的腰,眼淚簌簌往下落,“嘟嘟好不容易找到了麻麻,你不準(zhǔn)離開我。”
百里長歌眼眶一酸,可還是沒聽到葉痕改變主意,她使勁皺著眉頭,微微有些不悅,“嘟嘟是我兒子,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可能會讓他身陷險境的。”
“長歌……”葉痕終于轉(zhuǎn)身,眉目間籠了一層郁色,“嘟嘟陪著我等了你三年,他不差這十天半個月,但你知道未來的這段時間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嗎?”
百里長歌抿唇不語,葉痕越是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她心情就越發(fā)沉重,更加覺得她丟失的那些記憶或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嘟嘟……”思忖了半晌,百里長歌才終于開口,她伸出小指頭,對著嘟嘟,“麻麻跟你約定好不好?就像當(dāng)初我剛回府的時候我們在樓上樓那樣約定我不會離開,約定我一定會跟隨你爹爹回來。”
“我不信。”嘟嘟拼命搖頭。
這是頭一次,百里長歌從他烏黑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恐懼。
那是一種驚慌失措的無助,是害怕她再也回不來的彷徨。
“那要怎樣你才會信?”
“你帶我走。”嘟嘟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她,“麻麻,帶我走好不好?不要再扔下嘟嘟一個人了
。”
悄悄抹了淚,百里長歌緊緊抱著嘟嘟,嗓子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嘟嘟乖,麻麻答應(yīng)你一定會回來。”
嘟嘟是哭累了睡著的。
離開嘟嘟房間的時候,百里長歌明顯看到葉痕紅了眼眶,但他立即撇開眼,用平靜的語氣道:“你先回房,我進(jìn)宮一趟。”
知曉他是去找梁帝告假,百里長歌沒有多問,靜靜回了房間。
目送著她去往沉香榭以后,葉痕吩咐秋憐,“即刻準(zhǔn)備去往百草谷的東西,明日一早啟程。”
秋憐卻在聽聞這句話以后破天荒地落下淚,唰地跪在地上,“奴婢求求殿下,不要讓大小姐去百草谷,不要讓她恢復(fù)記憶。”
閉了閉眼睛,葉痕艱難出聲,“我比你們都不想她恢復(fù)記憶,可她時日不多了。”
秋憐大驚過后問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在不恢復(fù)記憶的前提下剝離出大小姐體內(nèi)的蠱蟲嗎?”
頓了頓,秋憐又補充,“或許我可以去求求少宮主……”
聽見“少宮主”三個字,葉痕平素溫潤的眸明顯在這沉黑的夜里迸發(fā)出寒光,隨即他自嘲一笑,“所謂生生劫,生者,忘盡前塵;生者,萬蟲噬心。這世上能開啟這種東西的唯她一人爾,當(dāng)初她狠心種下這種蠱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這輩子都忘了我,她如今什么都不記得,便是夜極地宮的宮主,也不可能知道不恢復(fù)記憶前提下的解法吧!”
“可是……”秋憐咬著下唇,“殿下您考慮好了嗎?大小姐一旦恢復(fù)記憶,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考慮了三年。”葉痕幽幽一嘆,“能在她走之前完成了這個圓滿的大婚,我已經(jīng)知足了。對她來說,我早該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的,她會恨我,理所應(yīng)當(dāng)。”
“殿下,您要不再想想辦法。”秋憐試圖進(jìn)行最后的勸慰,“大小姐這個樣子回去,宮主那邊……”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葉痕眉眼間露出幾許不甘心,“若是有其他辦法,宮主早就通知我了,更何況百草谷谷主和道靈大師都說了,只有這一種解法。”頓了頓,最后囑咐,“等她恢復(fù)記憶以后,就麻煩你帶她回去。”
話完,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藥包交給秋憐,“這個東西待會兒弄在食物里給嘟嘟吃下,最少有三日他不會醒過來。”
秋憐死咬著唇,但還是忍不住落下淚,無聲點點頭,站起身,撩起袖子擦了眼淚出去安排。
讓程知準(zhǔn)備了馬車,葉痕連夜進(jìn)了宮,一夜未歸。
這三日以來,習(xí)慣了呼吸著他身上青蓮般的氣息入睡,習(xí)慣了他的胳膊當(dāng)枕頭,習(xí)慣了他溫暖的懷抱。百里長歌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同樣徹夜未眠。
第一絲曙光劃破黑夜的時候,葉痕輕手輕腳開門進(jìn)了房間。
百里長歌一直沒睡,聽到聲音,她趕緊坐起來沖著外間輕喚:“葉痕……”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葉痕顯然沒料到她竟然一直醒著。
輕聲走進(jìn)來,他坐在床沿邊,替她捋了捋發(fā)絲,笑問:“怎么不睡覺?”
“你不在,睡不著。”百里長歌披了外袍下床陪他坐著。
“待會兒天一亮我們就啟程
。”葉痕看了看天色,“如今還早,你躺下睡會兒。”
“那你陪我。”百里長歌看著他,語氣低柔。
葉痕低眉看著她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突然站起身,將她抱到床上躺下,他也和衣躺下,將她抱在懷里。
冰涼了一晚上的大床終于有了溫度,百里長歌往他懷里蹭了蹭,不多時便睡熟。
葉痕也在她傳出均勻呼吸聲以后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jīng)天光大亮。
經(jīng)過一夜的安排,路途中要用的東西全部裝好,整整占了兩車。
百里長歌無語地看著那兩車東西,眸光瞥向葉痕,“你搬家呢?”
葉痕輕輕一笑,“我倒是想把整個府邸都給你搬過去。”
“其實也不用那么麻煩。”百里長歌嘿嘿一笑,“多帶點銀子就行。”
葉痕看著她此刻的如畫笑顏,突然就恍惚了眼睛。
“喂喂喂,我可說好了,以前發(fā)生過的那些破事兒我是不打算追究的,所以這一路上你最好別給我繃著一張臉,否則我指定要把你踢下馬車,免得影響心情。”百里長歌走過來提醒他。
“嗯。”葉痕點頭,嘴角盡量扯出笑。
“嘟嘟呢?”百里長歌四下掃了一眼,沒看見那小子,心下覺得奇怪,他們都要走了,那臭小子不是應(yīng)該向昨天那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出來阻攔么?
“他估計要三日后才能醒來。”葉痕說著,攔腰將她抱起往馬車邊走去。
“你也太黑心了。”百里長歌皺眉,“萬一他醒來不依不饒怎么辦?”
“那個時候我們早已經(jīng)出了帝京,他想要追也來不及了。”葉痕揚眉,“更何況我已經(jīng)拜托了高太尉,這兩日多多去武定侯府‘走動走動’。”
“哦~”百里長歌了悟地點點頭,“有高陽在的話,諒那小子也翻不出風(fēng)浪來。”
今日的馬車由秋憐來趕,后面那兩車東西由兩個絕頂暗衛(wèi)親自護(hù)送,一行人緩緩啟程。
到了送君亭的時候,隔著簾幕便能感覺得到外面有人。
原本躺在葉痕懷里熟睡的百里長歌動了動耳廓。
葉痕察覺到她的舉動,連忙問外面的秋憐,“發(fā)生了什么事?”
“殿下,皇太孫他們似乎是來送行的。”秋憐看著遠(yuǎn)處亭子里坐著的那幾個風(fēng)華絕代身影,低聲回話。
“皇太孫?”百里長歌皺眉,“他如今就有力氣下床了?”又道:“不見!”
“不只是皇太孫。”秋憐囁喏,“少宮主也在。”
“大仙?”百里長歌倏地從葉痕懷里直起身子,卻見他臉色黑如鍋底,她悻悻吐了吐舌頭,小聲問他,“那我們下不下去?”
葉痕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聽到西宮良人也在,你都激動成這個樣子了,倘若我不讓你下去,你豈不是得遺憾得腸子都變色?”
“哪有那么夸張?”百里長歌撇撇嘴,“我只是想看一看冰塊葉天鈺和呆萌少主這兩個稀奇動物是怎么共存的。”
葉痕無奈地看她一眼,最終陪著她下了馬車緩緩走進(jìn)亭子
。
事實上,前來送君亭的人并不止葉天鈺和西宮良人,還有紅月、安國公、水竹筠、安如寒、裴燼、葉染衣、葉輕默和拈花。
百里長歌驚呆了,望著這一幫人,隨后呵呵笑道:“好巧好巧,你們也是來喝茶的?”
聞言,裴燼當(dāng)先出聲:“呵呵……”
百里長歌:“……你給我閉嘴!”
葉天鈺站起身走到她旁邊,靜靜看了她許久,低聲開口,“長歌,我說過的話從來算數(shù),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那么東宮大門永遠(yuǎn)為你敞開。”
“謝謝。”百里長歌微笑,“不過我可能永遠(yuǎn)用不到。”
“嘰嘰歪歪,婆婆媽媽的!”安如寒走過來狠狠撞開葉天鈺,朝著百里長歌擠眉弄眼,“小師妹,聽說百草谷的圣草洛神珠具有逆天改命活神仙肉陰陽的妙用,你回來的時候給我捎帶一株唄!”
百里長歌沖他翻了個白眼,“你若是能打得贏五大天王,只管自己去取,那個時候,便是師父不給你,我都會親自摘來孝敬你。”
安如寒哼哼兩聲:“忘恩負(fù)義,這樣的女人要不得要不得。”
“行了行了,你不要自然有本郡主的十五皇叔要。”葉染衣一腳踢開他,走上前來,她似乎不知道說什么,抓了抓腦袋,最后打了個哈哈:“世人果真是被塵埃蒙了眼,皇嬸會醫(yī)術(shù),會查案,會驗尸,這樣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人定然也是會兵法謀略的嘛,我希望等你回來的時候能親自指導(dǎo)指導(dǎo)我。”
百里長歌輕輕一笑,“小郡主實在抬舉我了,事實上我懶的要命,什么都懶得做,哪里會什么兵法謀略?”
“皇兄,一路上記得照顧好長歌,說不定等你們回來的時候她肚子里都有個小的了。”葉輕默眉眼間籠了一層愁云,似乎很擔(dān)憂。
“放心吧嫂嫂。”百里長歌笑道:“他要敢對我不好,我就休了他重新找一個。”
葉痕面色唰一下黑了。
百里長歌好笑地看著他,“不過我這么懶,你覺得我會那么勤快費精力把你換掉?”
聞言,葉痕面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葉輕默走開以后,百里長歌的目光落在安國公和水竹筠身上,略微疑惑,“國公,夫人,你們怎么來了?”
安國公和水竹筠對看一眼,瞥向安如寒道:“這小子非要拽著我們來送小師妹,所以我和他爹便起了個大早,還好沒有錯過,王爺王妃一路小心,希望你們早日歸來。”
“謝謝夫人關(guān)心。”百里長歌笑著應(yīng)了,心中卻覺得這二人來送君亭的理由太過牽強。
不及她細(xì)想,西宮良人已經(jīng)站起身,他的步子比任何人都慢,行走間像一朵紅蓮在湖面緩緩飄過,終于在她面前站定。
他并沒有像之前的幾人說一些祝福的話語。
“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上望天崖做什么,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他開口,聲音如同極品玉石碎開那般清脆好聽。
“什么?”百里長歌來了興趣。
葉痕原本就黑了的臉更添沉色,他拽住百里長歌的手就要往回走。
西宮良人伸出手拉住百里長歌的另外一只胳膊,和葉痕勢均力敵。
“殿下,我看你還是讓少宮主說完吧
!”秋憐走過來,一臉擔(dān)憂,少宮主雖然平時少言寡語,但為人執(zhí)拗得很,認(rèn)定了一件事就沒有回頭的時候,倘若殿下非要拽走大小姐,只怕待會兒免不了一場大戰(zhàn)。
聞言,葉痕輕輕嘆了一口氣,終究松開了百里長歌。
西宮良人也將手臂縮回來,看著百里長歌一字一句道:“我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要離開,我不讓她走,她告訴我,倘若有一天血月出現(xiàn),她就回來了。”
“嗯?”百里長歌疑惑皺眉。
他垂下長長的眼睫,神色無辜得像個丟了玩具的稚子,“我問了宮里的人,他們告訴我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血月,可我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沒有血月,而是不相信那個人會騙我,所以我每夜都會去望天崖,因為,那里是離天最近的地方,血月一出現(xiàn),我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感受到葉痕隱忍著的暴怒,百里長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西宮良人又道:“倘若有一天,你在我之前見到了血月,那么請務(wù)必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因為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我怕再等下去,我又會忘了自己上望天崖做什么,甚至連我自己是誰都給忘了。”
嘴角抽了抽,百里長歌應(yīng)承似的點了點頭。
亭子里偌大一張桌子,唯獨拈花一人還沒有站起身。
百里長歌原想著她要走了,小師叔怎么著也得站起來煽情兩句才是,沒想到當(dāng)先聽到的是拈花吃飽喝足的打嗝聲,他站起身,一襲白袍仙風(fēng)道骨,風(fēng)姿秀逸,原本讓人尷尬的打嗝聲從他嘴里出來竟如同清晨寺廟里的梵音清唱。
無奈地扶了扶額,百里長歌想著這才是吃貨的境界。
“小丫頭來了?”拈花似乎到了現(xiàn)在才注意到她,隨后看向眾人,“既然大家都道過別了,那么我們啟程吧!”說罷,順手將桌上還剩下的半壺酒卷入寬大的袖子里。
百里長歌驚愕地看著拈花牽了馬走過來騎上站在馬車邊,她問葉痕:“小師叔也要去?”
“嗯。”葉痕點頭,“他可是關(guān)鍵人物,不能缺席。”
百里長歌想想也對,拈花道行那么高,更何況還是她小師叔,這次恢復(fù)記憶的事怎么也少不了他。
“長歌……”臨走之前,紅月走上前來,看著她認(rèn)真道:“不管你去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可別忘了你和晉王殿下曾經(jīng)同床共枕共患難過,很多時候,不能理解的事?lián)Q個角度想一想吧!可別再……”
“我就奇怪了。”百里長歌抓著腦袋,“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們這幫人何時關(guān)系這么好全部約好了今日來送我?我這不是回去看師父還要回來的么,一個個說話那么奇怪,難不成你們口是心非,都盼著我別回來了?”
安如寒低嗤,“忘恩負(fù)義的女人,還回來做什么?嫁給玄空老頭那幾只毒蝎子得了!”
他剛說完就被水竹筠斜了一眼。
不服氣地哼哼兩聲,安如寒當(dāng)先騎上馬往京城方向奔去。
“行了行了,你們也回去吧!我會平安歸來的。”百里長歌對他們擺擺手。
紅月、安國公、水竹筠、葉染衣和裴燼最后道了別都騎上馬離開了。
片刻之間,送君亭外只剩下葉天鈺和西宮良人。
百里長歌掀開簾子看向二人,“你們回去打,別把人家攤子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