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夜極宮,已是數(shù)日之后,新任宮主西宮良人剛舉行完登位大典,整個地宮里都充斥著喜悅喝彩的氣息。
水竹筠雖然嫁入冥殿,但她在夜極宮的圣女身份一直保留,所以宮衛(wèi)在看到她本人親自來的時候便沒有過問魏俞的身份,首領(lǐng)立即派人送他們二人入宮。
彼時,西宮良人正在九華殿安靜聽著小執(zhí)事顏倫匯報新法令頒發(fā)以后各坊間的情況,突然聽到使女匯報,他頗為訝異地抬起頭,“筠姨來了?快讓她進來!”
顏倫識趣的退了下去。
水竹筠帶著魏俞緩緩走進九華殿,看著御座上身著胭脂紅錦袍,通身干凈無塵仿若碧藍眼眸般明凈的西宮良人,心中不禁低嘆這孩子終于長大了。
“參見宮主。”水竹筠微微福身。
西宮良人立即走下來托起她,“筠姨你還是喚我‘景逸’吧,你這般稱呼我我怪不習(xí)慣的。”
水竹筠低低一笑,“想不到才一個多月沒見,你竟成長了這么多。”
“在其位謀其政。”西宮良人翹了翹嘴角,“接管了這個位置以后才體會得到父王那些年的辛勞。對了,筠姨,你怎么會突然回來夜極宮?”
“是因為這個。”水竹筠利落地掏出刻有畢方神獸的半塊血玉遞到他面前,“另外半塊在藍兮身上,我是來取回的。”
西宮良人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事,你不可能會親自來取,是不是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水竹筠慢吞吞點點頭,“是出了些事兒,不過我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你先帶我去看看藍兮。”
“好。”西宮良人頷首,讓人前方帶路去無名殿。
他邊走邊問,“是不是和長歌有關(guān)?”
“是。”水竹筠直接道:“所以我這一次來不僅是要帶走血玉的另外一半,還要帶走真正的許彥救長歌出來。”
“父王呢?”西宮良人瞇了眼睛,“當(dāng)初是他把許彥藏起來的,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由他出面把那個人帶出來嗎?”
“道靈大師說過他在南豫。”水竹筠想了想,“興許那邊事兒忙吧!”
“父王不在南豫。”西宮良人搖搖頭,“完成任務(wù)的使女回來告訴我,父王自從出了大梁帝京以后就不知所蹤,根本沒有去過南豫。”頓了頓,他又問,“母后如今在什么地方,她為何沒有與你一起回來?”
“這……”水竹筠一時語塞,改口勸慰,“景逸,你父王和母后之間經(jīng)歷了很多,或許不在一起才是他們最好的結(jié)局。”
心中一緊,西宮良人似乎在瞬間明白了什么,他喃喃問:“所以,因為景潤的關(guān)系,父王和母后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是嗎?”
“不全是因為景潤。”水竹筠微蹙眉頭,“這或許是劫,興許上輩子他們太過甜蜜,所以老天爺才會在這一世給他們設(shè)了劫,雖然你父王和母后今后不會在一起,但你相信我,你父王最愛你母后,而你母后也最愛你父王,他們心中都是有彼此的。”
西宮良人不解,“既然心中都有彼此,為什么還要分開,在一起不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嗎?”
“你呀,感情方面經(jīng)歷的太少。”水竹筠道:“等以后你遇到喜歡的人就明白了。”
話到這里,水竹筠戛然而止,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景逸明明愛的是長歌。
聽她一說,西宮良人似是又懂了幾分,最終自嘲苦笑,“筠姨,我知道了,父王心中有母后,母后心中也有父王,這就是愛,可愛了并不代表就要在一起是嗎?”
水竹筠遲疑著點點頭,忽而心疼地看著他,“景逸,你一定會再遇到喜歡的人。”
“我知道。”西宮良人再度苦笑,“可這世上只有一個長歌不是么?”
這句話,讓水竹筠瞬間沉默了。
景逸說得沒錯,這世上只有一個長歌,聰明、睿智、驚才絕艷,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愛上了一個同她一樣獨一無二的葉痕,命運的輪盤早在長歌三歲走出夜極宮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徹底顛覆扭曲,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位置。
她自己和國公雖然是命定婚姻,但他們二人在大婚之前早就已經(jīng)熟識并相愛。
景逸的苦楚,她并不完全懂,但她能想象得到倘若與自己不喜歡的人相守一輩子將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現(xiàn)場的沉默讓氣氛有些凝重,西宮良人最先回過神來,“筠姨,我們到了,我?guī)氵M去看藍兮。”
水竹筠頃刻間拉回神智,當(dāng)看見守在外面的青妍青馥兩位圣女時,趕緊笑著打招呼,“我就說最近怎么沒有消息了,原來你們倆還沒出宮呢!”
青馥好笑地看著水竹筠,“我們二人又沒有夫君要陪伴,所以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水竹筠又好氣又好笑,紅著臉瞪她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不想著找一個把自己嫁了算了?對了,我之前聽說你在南豫的時候深得六皇子青睞,唉……只可惜……”
聞言,青馥嬌美的面容瞬間慘白,她偷偷瞄了西宮良人一眼,見對方?jīng)]什么反應(yīng),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埋怨道:“哎呀你胡說什么呢,我就是接了個監(jiān)察六皇子的任務(wù)而已,后來聽說先宮主讓我去大梁就直接走了,哪里會對那個凡夫俗子有好感?再說了,我可是圣女,即便要嫁,也得找個本族人嫁了,怎么能賠上一身修為嫁給外族人,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話完,青馥又瞄了西宮良人一眼,問他,“宮主,你說對吧?”
西宮良人低聲一笑,“只要是你喜歡,便是外族人也無不可,我不阻攔。”
青馥原本還想說些什么,但在聽聞了他這句話以后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剛想出口的話也咽了回去,片刻之間神色懨懨如同被霜打了的嬌花。
殿門打開,水竹筠讓魏俞留在了外面,她自己跟著西宮良人走了進去。
藍兮剛用完宮衛(wèi)送來的膳食,見到來人,她很訝異,“沒想到我竟能勞煩高高在上的冥殿夫人親自來找,是我魅力太大還是我身上那半塊血玉太過搶手?”
水竹筠平靜地看著她,“你雖然修為盡損,但還不算深陷魔障,如今回頭還來得及。”
“回頭?”藍兮看笑話一樣看著水竹筠,“這么多年不見,我竟不知道夫人何時這么會做好人了,你可還記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見水竹筠不說話,她突然厲喝,“我娘就是被你逼死的,如果不是你嫁入冥殿,我娘對那個男人的心思就不可能死灰復(fù)燃,更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之后直接瘋魔,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呵——你如今竟然來勸我回頭,你以為自己偽裝善良得天上有地下無就可以讓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么?”
“我不記得我得罪過你母親,更不記得搶了她什么東西。”水竹筠淡淡道:“我只知道你娘是被你親手殺死的,若你要堅持將這一切罪孽推卸到我頭上,那才是真正的欲加之罪。”
“你還敢說不是因為你?”藍兮一激動,騰地站起來,不小心觸碰到結(jié)界,仿佛被萬把利劍同時刺穿身體,她痛苦地癱軟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許久才恢復(fù)過來,擦去嘴角的血絲后赤紅著雙目死瞪著水竹筠,“當(dāng)初是誰說的冥殿和夜極宮不得聯(lián)姻!后來又為什么要把你嫁過去?難道不是因為你不要臉先勾引了殿主,否則……否則他怎么可能放著冥殿這么多女人不娶偏偏娶你?”
“藍兮,你別太過分了!”西宮良人頓時皺眉。臉色沉冷了下來。
“我說錯了?”藍兮冷笑,“宮主不妨說說我哪里說錯了!冥殿和夜極宮不得聯(lián)姻這句話當(dāng)年是不是你父王親口說的?”
西宮良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后來把水竹筠嫁入冥殿的人是不是你父王?”藍兮又問。
西宮良人還是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跟藍兮解釋這一切都是爺爺那一輩為了廢除凰女制度設(shè)計好的,但他更明白藍兮的性子絕對不會聽他任何一句解釋。
“不說話就是默認。”藍兮冷笑,“我修習(xí)媚術(shù)誤入歧途是有錯,但我錯得光明正大,我敢作敢當(dāng),哪像你們夜極宮的人,整天打著正義的幌子,實則盡是做些出爾反爾的齷齪事,比起你們合伙逼死了我母親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我藍兮帶著族人反了冥殿就是在替天行道!”
“無可救藥!”西宮良人無奈地揉了揉額頭。
水竹筠全然沒把她這番話放在心上,“說吧,什么條件能讓你交出血玉?”
藍兮眸光微微閃動,隨即停留在西宮良人身上,“我要他!”
水竹筠對于這個回答絲毫不意外,嘆息一聲勸道:“你想要恢復(fù)有很多種辦法,為什么一定要走極端?”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不是么?”藍兮揚眉,“更何況我就是喜歡別人痛恨我卻又對我無可奈何的樣子,且我只要一夜,宮主該不會現(xiàn)在還是個雛兒吧?”
“除了這個條件就沒有其他辦法能讓你交出血玉了?”水竹筠微微蹙眉。
“有啊!”藍兮輕笑,“宮主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讓他父王代勞,唔,不過我猜想先宮主如今還在長眠期,既然長眠,我怎么忍心在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睡了他?”
這番話縱然讓人氣惱,但水竹筠和西宮良人的注意力被“長眠”二字吸引了。
“什么長眠?”西宮良人激動起來,“父王到底在哪兒,你把他怎么了?”
“答應(yīng)我啊,答應(yīng)我的條件我就告訴你。”藍兮媚眼兒一瞥,風(fēng)情無限。
“我……”
“景逸,你萬萬不能上她的當(dāng)!”水竹筠趕緊制止他接下來的話,“這個女人詭計多端,指不定這番話也是她編造出來哄騙你的。”
西宮良人聞言,緊繃的面色稍霽。
“夫人雖然沒修習(xí)過鎖魂術(shù),卻也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是吧?”藍兮眼尾略帶嘲諷,“當(dāng)年我母親雖然動用鎖魂術(shù)救了他,但他也因此留下了后遺癥——每隔五年就要長眠三個月,而這三個月內(nèi)是他靈力最弱的時候,任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輕易殺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西宮良人原本舒展的眉宇再度輕蹙。
“很簡單。”藍兮聳聳肩,“我需要恢復(fù)修為,還需要你們夜極宮的駐顏術(shù),倘若以上兩點你都能做到,那我便二話不說交出血玉。”
西宮良人神色為難,將水竹筠拉到一旁低聲問她:“筠姨,你為什么一定要得到這半塊血玉?”
水竹筠猶疑道:“長歌有難,目前只有她的守護者魏俞能救,而魏俞的全部靈力都被封印在了神殿,我要拿回另外那半塊血玉打開神殿幫助魏俞解開封印,讓他去幫助長歌。”
“何必這么麻煩?”西宮良人道:“我親自去救她。”
“不不不。”水竹筠趕緊搖頭,“國公測算過,長歌接下來會有一場小風(fēng)波,只有魏俞能助她,你如今貴為宮主,不能隨意出去,更何況你莫不是忘了,隨意動用靈力的后果很嚴重,你才剛剛繼位,倘若這個時候就身受重傷,讓族人如何信服?”
西宮良人聲音暗沉,“為了她,受點傷算不得什么。”
“孩子你別犯傻!”水竹筠堅決不同意,“你的路還很長,這宮里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務(wù)都等著你去處理,為君者,當(dāng)以民生為己任,你要學(xué)你父王做個優(yōu)秀的統(tǒng)治者,萬不可意氣用事而不顧大局。長歌那邊還有我們呢,再說景潤馬上就要回來了,相信有他陪著,長歌不會有事的。”
“他……要回來了嗎?”西宮良人低聲問。
水竹筠自知在他面前提起了不該提的人,語氣放軟了幾分,“是啊,他在北疆打了勝仗,凱旋而歸了。”
西宮良人笑笑:“長歌的眼光總是特別的。”
水竹筠又是片刻沉默,“景逸,你也很優(yōu)秀,是能與景潤并肩的獨一無二的人,長歌和景潤的結(jié)合緣于一場錯誤的開始,但他們卻都認定了彼此,這是緣分,我希望你不要過分傷心,其實在這件事上我也挺自責(zé)的。”
“筠姨你不必自責(zé)。”西宮良人轉(zhuǎn)瞬笑臉,“長歌能幸福,我很開心。”
“那就好。”雖然知道這并不是他真正的心里話,水竹筠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二人靜默片刻,西宮良人問她,“所以,我們必須從藍兮身上拿到另外那半塊血玉嗎?”
“嗯。”水竹筠答:“這么大的事,我不能,也不會讓你去冒險,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西宮良人原想說倘若能救她,他根本就不在乎會有什么后果,但是想到筠姨方才那一席話,他猶豫了。
葉痕會回來陪著她,這一切很快都會過去的,而且葉痕一直不喜歡他,倘若他出面了,只會讓長歌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想了想,西宮良人眸光堅定道:“既然這樣,那我一定會讓藍兮交出血玉。”
聽到這句話,水竹筠心中霎時涌上不好的預(yù)感,她急忙道:“景逸你……”
西宮良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走近結(jié)界向里面的藍兮伸出手,“把血玉拿給筠姨后出去沐浴到長卿殿等我。”
藍兮聞言心中大喜,立即撐著身子站起來,“你認真的?”
隨后她想了想又后退一步,雙眸全是警惕,“我怎么敢肯定你拿了血玉以后會不會置我于死地?”
西宮良人面無表情,也不打算回答她。
藍兮細長的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勾唇道:“我來之前吩咐過冥殿的兄弟們,倘若我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沒有回去,他們就會帶著人去殺了正在長眠期的先宮主,倘若你敢騙我,那你就等著給你老爹收尸吧!”
她說完,從懷里掏出那半塊血玉遙遙舉著,“你不打開結(jié)界,我如何拿給她?”
西宮良人催動靈力,衣袖翻飛間將她周身的四道結(jié)界全部掃空,然后兩指拈住藍兮手里的血玉。
重得自由的藍兮順著他白凈修長的手指摸了摸他的手背,嘖嘖兩聲,“不愧是西宮家的后裔,這樣貌只怕是天下難尋,半塊血玉換你一夜,我不虧。”
話完沖西宮良人拋了個媚眼,將血玉從他手指中抽出來扔給水竹筠。
“青馥,帶藍兮下去沐浴。”西宮良人背對著眾人,神情晦暗不明,聲音有些低啞沉重。
他這么一說,青馥便立即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意思,她迅速沖進來,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藍兮,恨不能立刻馬上將藍兮生吞活剝。
“走吧!”藍兮邁著妖嬈的碎步走過去伸出手,示意要人攙扶。
青馥死咬著牙,轉(zhuǎn)過眸看向西宮良人的背影,“宮主,你怎么可以……”
“帶她下去!”西宮良人略帶寒涼的聲音又重復(fù)了一遍。
青馥還沒出口的話瞬間吞了回去,她袖中手指痙攣了一瞬,輕咬下唇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攙扶著“虛弱”的藍兮去了浴池。
“景逸……”青馥帶著藍兮走后,水竹筠緊張地看著他,“你真的想好了?”
“筠姨我沒事。”西宮良人轉(zhuǎn)過身來,面帶微笑,“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長歌不是么?”
見水竹筠猶豫,他又補充道:“更何況藍兮說得沒錯,我在大婚之前也需要安排一位通房,既然有現(xiàn)成的,那我也不必后面苦惱了,就她吧!”
“景逸,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水竹筠心中很不是滋味,“你為了她做出這么大的犧牲,她若是知道了,鐵定會責(zé)怪我這個當(dāng)娘的。”
“所以,筠姨一定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西宮良人笑著合攏水竹筠拿了半塊血玉的那只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對了筠姨,你回去的時候代我跟小嘟嘟道個歉,就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不辭而別的,等我處理完這里的事情有時間再出去找他玩。”
“好,我知道了。”水竹筠頷首應(yīng)允,再不耽誤,出了無名殿帶上魏俞直接往出口走去。
“宮主。”青妍還守在外面,見到西宮良人親自關(guān)了殿門走出來,她猶豫了瞬息,問他:“您真的要幫助藍兮恢復(fù)?”
“這件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們就不要再繼續(xù)規(guī)勸了。”西宮良人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宮殿,幽幽一嘆,“我不能出去幫她,總要在背后做點什么不是么?否則我這心里不踏實。”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青妍微微皺眉。
“你也希望長歌好好的,小嘟嘟早日享受天倫之樂不是么?”西宮良人反問她。
“我……”青妍一時語塞,不得不說,她在晉王府待的這些年的確是對那里的人有了感情,晉王殿下,晉王妃,小世子,甚至還有魏俞和小宦官程知。
自從晉王出征,王妃恢復(fù)記憶以后,晉王府物是人非,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模樣,連空氣中都飄蕩著孤清的味道。
她自然知道想要恢復(fù)一切只能讓晉王和晉王妃拋棄過去重新坦然面對,可若是這一切要犧牲宮主的幸福,那代價也太大了。
西宮良人看得出來她的擔(dān)憂,輕笑道:“別多想了,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我保全了一身清譽的后果是親眼看著她死或者是比死還難受的顛倒磨折,那我寧愿做世人嘴里那個最不堪的人,只盼她能長安。”
青妍垂下頭,鼻尖有些酸,眼眶有些痛。
他溫聲吩咐,“守了這么長時間,你鐵定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以后不必再守了。”
青妍哽咽著聲音謝了恩,迅速跑回了房間。
沐浴過后的藍兮,烏發(fā)披散,一襲水紅色輕質(zhì)睡袍,酥、胸半露,曲線起伏有致,峰緊溝深。
她側(cè)臥在寬大的床榻上,紗帳半掩,能覷見嬌艷的面容被頂上宮燈鍍上和暖微光,一只腳微微曲起,露出潔白纖瘦的小腿。
論姿色,她在夜極宮中排不上什么號,但她自小修習(xí)媚術(shù),此刻半分慵懶半分媚的姿態(tài),配上旖旎的燈光和她斜斜勾起的半邊唇瓣,端得是勾魂攝魄。
若是外面的一般男子見了,鐵定早就按耐不住沖進去春宵帳暖。
西宮良人卻在屏風(fēng)處僵住。
他眼神定在她身上,依舊沒有任何感覺,仿佛在看一具尸體。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的初、夜,卻沒想過竟然是跟這樣一個女人。
“宮主,人家等你很久了。”藍兮見他不動,索性下了床,玉足沾地緩緩走過來,雙手攀附在他脖頸上,面容就朝他靠近。
西宮良人揮手拍開她的手,蹙眉后退一步,面上已生出幾分嫌棄。
藍兮視若不見,繼續(xù)逼近他,“我可是等著出去玩兒呢,宮主這么慢還不開始,難道你有自信能一戰(zhàn)到外面天明?”
“你!”西宮良人抬眼看她,錦袖中手心捏出了絲絲薄汗,“你先睡,我待會兒過來。”
說罷,他拂袖轉(zhuǎn)身就要出門。
“你去哪兒?”妖媚褪去,藍兮面色冷了下來。
“沐浴。”扔給她兩個字,他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藍兮瞥了他的背影一眼,重新走回床上躺著。
西宮良人出了長卿殿,并沒有去浴池,也沒有吩咐任何人伺候,他快速出了宮,來到長流河邊,坐在長椅上望著河里的紅蓮發(fā)呆。
有人走過來,挨著他身邊坐下,目光也膠著在河中紅蓮上,“大哥哥也是在睹物思人嗎?”
西宮良人偏頭,瞧見對方是上次他遇到的那個男孩,眸光動了動,他有些訝異,“我記得上次你帶著一個女孩說要去托長老向?qū)m主求情讓你和她一起出宮,為何今日只有你一個人?”
男孩聞言長長嘆了一聲,“我去見了長老之后才知道宮里早就沒有十二歲出宮執(zhí)行任務(wù)這一條法令了,然而她卻告訴我,她必須要出宮,我仔細想了想,便知道她鐵定是厭惡了地宮,想去見識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沒有阻攔,也沒有多說什么,親自送她到了陣法門口。”
“然后呢?”西宮良人好奇問。
男孩接過話,“然后我就常常來長流河邊賞紅蓮,我記得她在走之前讓我一直等她,而我也寧愿相信在外面那片大陸上還有一個人欠我個承諾,讓我回家。”
“明知再沒結(jié)果,你為何愿意一直等下去?”西宮良人問他。
男孩答:“因為她隨口而出的承諾是我一輩子的信仰,少了信仰我的人生都不會完美。”
西宮良人了然一笑,又問:“倘若與另一個女人上床能救她,你愿意嗎?”
“愿。”男孩回答得干脆,“我愛她,可以是口頭上的,行動上的,倘若這兩點我都無法當(dāng)著她的面實現(xiàn),那么換種方式愛也一樣,終歸和別的女人上床的時候,我心里想的還是她,我只是身體不干凈了,心卻是熱乎純凈的不是么?”
西宮良人看著他,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獨到的見解,著實不易。”
男孩再沒繼續(xù)這個話題,反而問他,“大哥哥,你又是什么情況呢?我見你經(jīng)常來這里,想必心中比我還要苦吧!”
西宮良然暗自苦笑,“我啊,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告訴我只要有一天血月出現(xiàn)她就回來了。”
“所以你就等到了現(xiàn)在?”男孩接過話頭,突然有些好笑,“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傻瓜,想不到大哥哥竟然比我還傻,這世上哪里來的血月?她分明是早就告訴了你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意義不一樣不是么?”西宮良人勉強笑笑,“直接說再也不會回來和告訴我等到血月出現(xiàn)再回來雖然都是一個結(jié)果——再也不會回來,但兩者的意義并不一樣,前者直接否定了一切希望,而后者雖然不可能發(fā)生,卻代表著還有一線希望。倘若讓你選擇,你是愿意聽前者還是愿意聽后者?”
男孩想了想,“當(dāng)然是后者,后者不傷人。”
“我不像你這么想。”西宮良人感慨,“倘若能有機會選擇,我一定會選擇前者,前者傷人,卻是短痛;后者好聽,后果卻是漫長無止境的等待和等待中的痛苦煎熬。其實就跟一刀砍死和凌遲處死的道理一樣,同樣都是死,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選擇后者,因為過程太長太難熬。”
男孩聞言之后頗有些同情他,“可你等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機會回到當(dāng)年重新選擇了。”
“是啊,我再沒有機會回到過去了。”西宮良人眼眸中露出點點哀傷,“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在不打擾她的前提下幫助她,讓她能一世長安。”
“大哥哥真?zhèn)ゴ螅 蹦泻_他豎起大拇指。
西宮良人直搖頭,“我覺得你太傻,為什么不為自己爭取一下就這么放棄了?”
“可是她已經(jīng)……”男孩想反駁。
西宮良人打斷他,“在這陰暗的地宮待久了,她會向往外面也是情有可原的,你為何不陪著她一起向往呢?我們語真族人的相貌素來是優(yōu)異于大陸五國百姓的,更何況你們倆是青梅竹馬,我不明白你是哪里來的頹敗之心竟如此沒有自信與外面的男子一爭高下。”
男孩聽他一言,頓時醍醐灌頂,霍然站起身再三謝恩之后直接去了他所在坊的長老府上。
西宮良人回到宮里的時候,小執(zhí)事正等在宮門口,見到宮主歸來,他邁著與這個年齡極不吻合的沉穩(wěn)步子走過來,壓低聲音,“宮主,藍兮小姐見您久久不來,跑去九華殿砸了書房。”
西宮良人眼眸一縮,微怒,“她這是瘋了嗎?”
“估計不遠了。”顏倫又道:“您快去看看吧,她如今還在九華殿,青妍青馥兩位圣女勸阻不住,又不敢出手傷了她,左右為難。”
西宮良人聞言,頓時加快了步子。
九華殿內(nèi)此時狼藉一片,青妍青馥一邊收拾著地上的東西,一邊無奈地看著還在砸得不亦樂乎的藍兮。
“你在做什么?”西宮良人站在門口,怒目看著赤腳站在書架前的藍兮。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藍兮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嬌媚的聲音分毫沒有做了壞事被主人抓到的尷尬,輕質(zhì)睡袍本就單薄,她方才的動作又有些大幅度,此刻一轉(zhuǎn)身,胸前曲線更加明顯,明晃晃一副旖旎春景。
顏倫白凈的小臉唰一下紅了,趕緊轉(zhuǎn)過身捂著眼睛不敢看。
“別太過分。”西宮良人說著便走了進去,伸手拽住她纖細的胳膊就往長卿殿走去。
藍兮本就是赤足出來的,外面是初冬,宮里的地板鉆心的寒涼,她被拽著一只胳膊顛顛跟在西宮良人身后,每走一步都寒涼透心。
“你慢些!”走到一半,藍兮終于受不住,她一把甩開西宮良人的手,然后抱著雙手,“我冷,走不動了,你抱我回去。”
西宮良人懶懶瞥她一眼,吩咐旁邊的宮衛(wèi)利落地將她抱起扔到了長卿殿的大床上。
“怎么,剛才還百般不愿意騙我說要出去沐浴,這下又改變主意了?”藍兮起初被摔得七葷八素,她也不甚在意,慢慢爬起來擺好自認為最妖嬈的姿勢,勾魂的雙目直直盯著西宮良人。
“完事之后,盡快離開夜極宮,我不想再看見你。”西宮良人冷冷說了一句話以后便傾身過來。
“等等!”在他即將靠近床榻的時候,藍兮挑眉看著他,“倘若將來我懷了你的孩子怎么辦?你是否該給他一個名分?”
西宮良人涼涼一笑,“你放心,不會有這一天的。”
說罷,他褪去外袍,一步走到床沿邊坐了下來定定看著她。
“你別用那樣嫌棄的眼神看我。”藍兮輕聲一笑,“我雖然很會魅惑男人,但至今沒被任何人碰過身子,所以你能得到我的完璧之身,應(yīng)該感到榮幸。”
西宮良人沒理會她,繼續(xù)褪去里衣,露出肌理緊致,線條流暢的胸膛和腰身。
西宮良人的容貌本就能讓人一見傾心,二見傾魂。
可饒是藍兮做足了準(zhǔn)備,還是萬萬沒想到光是見到他的上身就這么讓人血脈憤張,她已經(jīng)難以想象待會兒自己會不會被他徹底迷得魂兒都丟了。
西宮良人動作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xù)。
“宮主你不是要速戰(zhàn)速決嗎?”藍兮勾唇看他,“莫不是臨時怯場了?”
西宮良人沒理會她,黯然垂下的眼睫上下動了動,正準(zhǔn)備脫下褻褲,長卿殿的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青馥氣勢洶洶而來,燃燒著熊熊火光的雙眼燒在藍兮若影若現(xiàn)的酮體上,破口大罵,“藍兮你還要不要臉?”
原本情欲漲到了最高,突然之間被人從中掐斷,藍兮心中很不是滋味,她面色寒涼下來,瞪著青馥,“你來做什么?”
“我若是不來,你就準(zhǔn)備用這么淫蕩的手段勾引宮主?”青馥滿腔怒意地走過去撿起地上的衣袍親自為西宮良人穿上,一臉哀怨地看著他,“宮主,讓她恢復(fù)修為的方法多得是,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跟她……”
西宮良人對于她的到來有些訝異,“你怎么來了?”
“我……”青馥咬咬唇。
“因為她喜歡你。”藍兮替青馥說出了那些她從來不敢說的話,“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她喜歡你,自然忍受不了你和我上床,更何況我還是冥殿的人,既不是你的通房丫頭,更不是你正牌王后,青馥是圣女,論身份,高出我很多,她自是不甘心的。”
“你胡說什么?”青馥怒瞪著藍兮,“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開不了口!”
“怎么,敢喜歡,還不敢承認?”藍兮好笑地看著她,嘴角滿是嘲諷,“你喜歡他我更高興,證明我的眼光不錯,證明他的魅力大,我這個人向來有個愛好,就是喜歡玷污美好的東西,既然你們一個個的都這么喜歡他,那我更應(yīng)該在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日子里睡了他,讓你們敢怒不敢言,看不慣我又不敢殺我,唔,這種感覺想想就覺得舒爽。”
青馥怒極,走上前不由分說就要打藍兮,手腕卻被西宮良人輕輕扣住。
她不解,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宮主,難道你……不可能的,你一定是被這個女人的媚術(shù)給迷住了對不對?”
“我很清醒。”西宮良人安靜道:“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也準(zhǔn)備好了承擔(dān)一切后果。”
“宮主!”青馥一急,“你不要上了她的當(dāng),您靈力高深,一定有別的辦法幫她恢復(fù),我不相信除了這個辦法藍兮就活不了。”
“你錯了。”藍兮笑瞇瞇看著她,“我是死是活宮主他根本就不擔(dān)心,他擔(dān)心的是他愛的那個人——百里長歌,若是我沒弄錯,那應(yīng)該是是他的弟妹。”
藍兮故意激怒青馥的一番話果然有用,青馥聞言過后臉色蒼白,似是難以承受這樣赤裸裸的事實,她捂著胸口一步步倒退回墻邊,緊抿著唇瓣,看向西宮良人的眼神含了一絲慌亂無措。
“青馥圣女要親自觀看我和宮主的初、夜嗎?”藍兮再度翹起唇瓣,“我可一點也不介意,就怕你待會兒按耐不住。”
青馥方才被藍兮赤裸裸的剖析了對宮主的心思,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漠視,她慌亂且心痛不已,覺得這地方甚是礙眼,捂著胸口一步步挪到門邊,推開門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青馥!”青妍剛收拾了九華殿過來就見到青馥一臉慌亂往回跑,她急忙過去攔住,“你怎么了?”
“我沒事。”青馥搖搖頭,“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青妍姐姐,長卿殿那邊你替我去看護吧,我可能是這幾日太過疲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青妍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慌亂,精神狀態(tài)極其不佳,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還是點點頭,“那你回去吧,我去替你看守。”
“謝謝!”青馥說完,頭也不回朝著前面跑了回去。
青妍瞄了一眼青馥的背影,又瞄了一眼長卿殿方向,無奈地嘆息一聲,緩緩走了過去守在門外。
內(nèi)殿的藍兮察覺到了青妍的到來,特意用僅剩的內(nèi)力將聲音傳出來,“宮主,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