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張寂空蕩的房間，張磊點起一支菸。一堵牆的距離就這樣無形的隔開了兩兄弟的世界。多年來張磊幾乎沒有主動走進過這房間，更別提能在這兒抽上一支菸，稍作幾分停留。看著櫃前零散的照片只有一張是與張寂的合照，其實那都不算是兩人的合照，上面還有王球和熊子，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孩子，親密的站在老橋前面一顆槐樹下，眼神都是那樣的純真，除了開心再沒有其他古怪的東西

張磊記得這棵樹是自己親自砍伐的，如今這樹樁都快被歲月隱去。

他到學校的時候剛好過了自習時間。夜色和喧鬧剛好掩蓋了自己

王球正在嗑瓜子吃花生，接過電話大吃一驚急忙跑到我面前說到：“臥槽，張寂你哥翻進來了，叫你下去找你有話說”

王球一語驚的我從牀上跳了下來，嚇得熊子差點兒丟掉手裡的書。

“什麼？”

短暫的難以置信後我轉頭看著小黑：”能給我一包煙嗎？”

接過小黑的香菸，我心情一直難以平復，我激動，緊張，害怕，期待。衆人目送我出門，王球想跟上去卻被熊子攔下讓他順手關上了門。

夜色籠罩下，我看見前面不遠有火光閃爍，走到牆邊只是一眼，我便認出了張磊。

“你來了......”有什麼事嗎？張磊雖然平淡心裡卻早已波瀾。

“有什麼事情嗎？”我看著一言不發的張磊，往嘴裡送了好幾口尼古丁才穩定情緒。

“通知下來了，三天內我就走”張磊語氣依舊冷漠，只是把頭放低了，他沒有再看我。

“三天......確定是哪天嗎？我內心深處的石頭瞬間落地了可瞬間心頭又是一緊。擔心的日子終於要來了。

“是啊，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說是吧”張磊說完，遞給我一支菸，儘管我手裡還拿著。看著我伸手，他強迫自己擠出了笑容，只是這夜晚太黑我根本看不見。

“怎麼......爲什麼一定要當兵啊”我把頭轉上一邊點燃香菸，不願自己眼角泛起的淚水被張磊看見。

”沒有爲什麼，我從小到大與你的不同就是有自己明確的理想，我一直想當兵，我應該當兵，我也必須當兵......“張磊咬著牙絲毫沒有半點的心軟，即使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的弟弟，也不能再讓他動搖。

”我知道，你是多麼堅定的人啊！可是......可是，爲什麼就不能遲點兒再走，你知道嗎，我有一種預感，厄運就要降臨了，媽......媽媽恐怕......“我哽咽著，這是一直以來壓在心裡的秘密，自己根本沒有傾述的對象，即便是王球熊子也不可以聽。他們與張磊比起來都算是局外人。

”媽......“想到這兒張磊梗嚥了，自己何嘗又不想留下來，但總會有不如意，總會有遺憾，如果自己不走那將會是一生的陰影一生的痛苦，自己終將活在自己的噩夢裡，母親給了自己無盡的愛和生命，自己卻無以報答，沒辦法，張磊沒得選擇。他早在母親的牀前悔過哭過千次萬次，但自己一定必須要走！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父親生病，我很慶幸那時候我們還小不懂得病痛的意義，以爲這無非就是穿的破舊生活拮據而已，沒什麼變化，那時候大家不都是這樣子嗎。我無法想象媽一個人在醫院得知噩耗時的心情，一個弱小的女人善良的女人，爲什麼會過的如此艱辛？一點兒都不公平。我們有做錯什麼嗎？我們家有做錯過什麼嗎？爲什麼好人終究沒有好報？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經常跟在我屁股後面，有一次去劉叔那兒買東西，那老傢伙瞧見我們實在是太髒，直接叫我們滾蛋。爲此我還揍了他兒子一頓，他兒子至今都不知道爲什麼。張寂，我們都長大了。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別再懦弱了，堅強起來，以後家裡就靠你了，我這一走不知道多少年，或許那個時候你已經認不出我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臉。你比較細膩會幫著家裡分擔更多，我相信你會比我做的更好！都說兩兄弟的性格是完全相反的。我做不到的事情那你一定會做到！“張磊笑著想伸手摸摸我的頭，卻只是抖動了肩膀不敢再有任何舉動，兄弟間的生疏早就無法翻躍，那是他親手築起的堡壘。如今堅不可摧。

”爲什麼要說這些話？我......我還沒準備好.....我不能沒有你......“我早已控制不住情緒泣不成聲，靠在牆邊抽泣：“你這一走又是多少年？”

“別哭了”張磊轉過頭把自己眼角的淚水擦去。

”我會回來的，最多......十年“這兩個字張磊用盡全力壓低，這是最好的預期了，自己總算是說出來了，我聽沒聽見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夜色成了我們最好的僞裝，能讓虛僞的人藉此狂歡也能讓真情的人們吐露心聲。

“張寂，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記得，千萬要記得”張磊已經抹去了所有的淚痕，轉過頭來語氣嚴肅，站直了身體。

我又見張磊這副模樣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爲什麼深情的時刻總是轉瞬即逝，哥哥最後的溫柔爲什麼總是一念之間。

“不要輕易相信村裡人說的話，你要學會分辨，他們嘴裡那些謊言。那座孤宅一定不要進去離他越遠越好，還有最後一點，最重要的一點！我走之後，如果遇到危險，如果有人欺負你欺負咱們家，如果有太多奇怪的事情發生你就去巫山“

”巫山？爲什麼要去巫山......“我不敢相信哥哥說的話。巫山難道不是我們的禁地，全村人的噩夢嗎？

”我走了，這些話你不要告訴別人，爛在心裡吧”張磊臨走時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種我無法描述並理解的表情。

而他心裡的那句深埋已久的弟弟始終沒有說出口，他還是嚥了下去，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我的視野

一堵牆再次將兄弟二人隔開，哭聲不約而同的響起，這一晚註定是個不眠夜，但我們都忽略了今晚的月亮，真的好美。

張磊從來沒有如此仔細的看過這街邊來往的村民，從沒有留意過自己生活的環境，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個外鄉人，坐在陌生的石椅上，抽著說不上名字的香菸，看著形態各異的路人，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鄉愁。

村民們來來往往的走著，沒有人給張磊打招呼，但若是今天這裡坐的是爺爺，那情況一定會大有不同。張磊就像是一個透明人，別人看不見他自己，他也只能看見別人的軀殼而已。

村民的表情大都一樣，忙完農活後的疲憊煩躁全寫在臉上，就像一張張發黃的舊報紙，稍有火光就會燃燒殆盡。

張磊一直覺得很多村民都是遊走在死亡邊緣的幸運兒。他們與其碌碌無爲的活著還不如驚天動地的死去。難道他們都沒有想法嗎？對外村對外面的世界就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嗎？未知的世界不總是讓人好奇嗎？他們爲什麼總是在原地踏步......

張磊甚至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早已死去，起身抽菸搬動石塊，踢起石頭。依舊沒人多看他一眼。

那唯一看見自己的野狗卻還帶著一種看異鄉人的眼光看著自己。張磊朝這畜生丟了一塊石頭，終於有村民順著石頭望來。看來他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