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劉彥,就是在怎么無能的君王都不會輕易忍下被威脅。
要是觀看史書,會發(fā)現(xiàn)有人會去威脅皇帝,就是沒人有那個膽子敢去威脅天子。
在諸夏,皇帝并不等于是天子,天子則一定是皇帝,那么皇帝是皇帝,天子既是天子也是皇帝。
皇帝是國家的統(tǒng)治者,是冰冷冷的律法,是滿懷爾虞我詐的厚黑之人,他能冰冷冷地對待所有人,用爾虞我詐的權(quán)術(shù)的保證自己統(tǒng)治的穩(wěn)固,那么就不要怪別人用想用的方式去對待自己。
天子則是族長,很久很久以前只是一個部族的族長,后來需要保護在羽翼之下的子民越來越多,就定了一個入我羽翼之下皆為同族的規(guī)矩,諸夏就那么產(chǎn)生了。
在諸夏,族長歷來就是掌管家法,面對好的族人不會吝嗇于疼愛和溫暖,瞧見了壞透的族人也有權(quán)力進行處罰,不存在任何的辯解,不想被踹出家門就要老老實實。
以諸夏的價值觀和思想,反抗暴政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可是敢不敢反抗自己的老子?
長輩若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委婉地進行勸諫才是最理想的辦法,要不然哪怕自己的勸諫是對的,方法錯了也要背上一個不孝的罵名。
如果說萬惡淫為首,那么還有一句百善孝為先。其他民族怎么看待孝道,諸夏是懶得管……或者說覺得有必要才會管,但自家苗裔膽敢對長輩有絲毫不孝,必然會是一個無立錐之地的下場。
天子這個稱呼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已經(jīng)很難進行考究,大概會是怎么考究都有道理又是件沒道理的事情。
太遠的就不用多考究了,僅僅說周室。
周室到后面其實已經(jīng)是沒有任何的權(quán)威和威嚴可說,但周王依然有著天子的名份,各個諸侯國就算是心里再怎么蔑視周天子,進行大型祭祀的時候還是需要周天子的侍者前來賜下祚肉。
再強大的諸侯,若是膽敢將蔑視周天子表現(xiàn)在行為上,天下各諸侯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起兵滅不服,亦是對天子依然有孺慕之情。
古有楚問鼎重,晉率諸侯之軍而討伐之。
近一些秦武烈王舉鼎身亡,諸侯各國集結(jié)大軍于函谷關(guān)下。便是秦國仗著有雄關(guān)函谷無懼諸侯大軍,周天子也早就成了擺設(shè),可是秦王室依然需要向天下人認錯,舉鼎的那位秦武烈王棺槨沒按諸侯禮儀擺足夠就倉促下葬。
漢室獻帝夠慘了吧?沒有交出族長權(quán)柄的時候,老曹家再怎么彪悍也不敢在權(quán)柄之外的德性上有虧,還是獻帝先去了天子位,才有了禪讓皇帝位。
曹丕只是得了劉協(xié)禪讓的皇帝位,并沒有尊為天子。
原因是天子并不是自封而來,自封的天子那不叫天子。
曹丕就是再狂妄早期也只敢登皇帝位,依然讓劉協(xié)行漢正朔以天子之禮相待。他是到了漢室恩澤消耗殆盡,估計也看不到一統(tǒng)天下的那一日才給了自己一個天子名號,但并沒有得到承認。
在諸夏,皇帝可以有許多,但天子絕對只能有一位。但凡是割據(jù)狀態(tài),只有不要臉和沒常識才敢自號天子,那是注定要被全天下人嘲笑的行為。
劉彥先立國,國號為漢,東晉小朝廷只是跳腳。他在泰山自號天子之后,東晉小朝廷立馬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要是劉彥自號天子,卻是終生沒有一統(tǒng)天下,注定會成為記載史書上被嘲笑萬萬年的存在。
沒什么僥天之幸的地方,劉彥干挺了拋棄中原南竄的司馬家,小朝廷一滅就等于是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
諸夏有那么些人很是奇怪,打贏了胡虜并不會被覺得是什么偉業(yè),很可能還會被罵窮兵黷武,打贏內(nèi)戰(zhàn)反而會被那些人認可是干了一件無比了不起的事情。
或許的確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結(jié)束本族的紛爭才能舉全族之力對外抗爭,攘外必先安內(nèi)有它的道理,但真正能做到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人著實太少,更多的是倒在了安內(nèi)的路途之中。
“在他們看來,朕最偉大的成就不是徹底消滅了暴虐的羯族,是使族群又重新歸一。”劉彥說話的對象是崔婉。他只要有空基本上會到崔婉這一邊,有時候會留宿,更多的時候僅是坐坐就走:“朕自然知曉名士在民間的號召力。他們在與朕討論的時候稱陛下,那便是以皇帝視之,威脅皇帝這種事情,歷史上雖然不多見,以名士的身份來威脅皇帝是留名的一種方法。就是朕自己都沒琢磨明白,什么時候是皇帝,什么時候又是天子。”
崔婉正在垂淚,原因是她的心肝,她的無價之寶,也就是劉慎,被劉彥弄去了峻稷山。
她一邊垂淚,一邊一絲不茍地泡茶,偶爾會有淚珠滴在茶杯之內(nèi),沒有大的嚎啕,有的是低低的哽咽。
劉彥現(xiàn)在就不知道該用皇帝的身份還是用天子的身份來面對自己的女人,悶悶地看著只是垂淚不敢抱怨的崔婉。
一直在某個身份上轉(zhuǎn)變是統(tǒng)治者必須掌握的技能,什么時候合適就使用哪種身份,獨獨就不應(yīng)該有丈夫和父親這個角色。
“朕乏了。”劉彥發(fā)現(xiàn)什么都多了之后,真不會有特別珍惜的感情,統(tǒng)治江山久了人也會變得無情:“就不多待了。”
崔婉大驚,連哽咽都忘了,抬頭看著劉彥離去的背影。
涼爽天氣之下,近侍崔宗的額頭滿是汗水,身上的衣服看去也是黏糊糊。他用著驚恐的表情看了一眼錯愕的崔婉,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緊跟在劉彥身后。
日復(fù)一日,沒有人能夠阻止時間的流逝,關(guān)中……或者說長安又到了連綿雨季的時節(jié)。
如果玄乎一些,可以說是皇后憂心嫡子,日日垂淚感動了天地,才有了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一個多月的雨。就是連續(xù)下雨,導(dǎo)致了長安的排水渠接受嚴峻考驗,似乎是沒出什么岔子,皇后總算是沒擔(dān)下什么責(zé)任。
身在走廊觀看在大雨之下一片朦朧遠方的劉彥,他之前說乏了并不是什么借口,是近期真的有一種說不明白的累。
劉彥還是非常佩服一種人,身為皇帝能夠治理好國家,作為天子能夠庇護萬民,成了丈夫便是有情之人,當了父親也能與子嗣擁有舐犢之情。
該是什么樣的妖孽才能擁有那么多的身份,又能夠完美地來回切換,做到是個皇帝就能將國家治理得強盛,是個天子就能使庇護之下國泰民安,那些女人一個個覺得沒跟錯人,子嗣又是那么的親近?
“陛下,因何在此處逗留良久?”
除了拓跋秀之外,真沒人敢對劉彥說那些話。她早就得知劉彥站在自己所屬章臺走廊,很善解人意沒有立刻過來,是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眼見到了吃飯的時間才過來。
“你端上一碟菜去皇后處。”
劉彥沒有轉(zhuǎn)頭,目光依然是看著遠處的朦朧。
崔宗知道那是對自己說的,原本無比驚恐和憂慮的心雖然不至于說完全平靜下來,卻也是大大松了口氣。
拓跋秀疑惑地看了一下如釋重負的崔宗。她先前知道劉彥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覺得煩了,就是沒想到與皇后有關(guān)。
后宮不干政是被劉彥記在家法上的,自有了那一條家法之后,哪個她之前做了什么,又是想做什么,無不是將伸出去的手給縮了回去。
拓跋秀不知道國家正在干什么,清楚劉彥不會是一個被女人搞煩了的人,安安靜靜陪站著。
“此時的大漢就如同那一片朦朧。”劉彥也沒有想多說點什么,以其說是在與誰對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朕需要掃除那一片朦朧,僅此而已。”
閹割奴隸勢在必行,一幫所謂的名士跳出來就很是惡心人了。
之前來的那些名字,有一個算一個別想當官,他們既然是在野名士,那就一輩子好好地當自己的名士,多嘴的話就要有外出野游失蹤的覺悟。該發(fā)揮的作用卻是不能少的,至少是在支持閹割的輿論上,他們要是敢不盡心盡力,還要有承受更嚴重報復(fù)的心理準備。
要是這一次通過了劉彥的考驗,他們的親族,有那個本事通過考核,該當官的就去當官,就是別想跨過五品官這一條界線。這個已經(jīng)是劉彥所能做的極限。
敢威脅皇帝,受于一些原因沒當場被殺九族被誅,是劉彥多少要顧慮天下人的看法,便是想要報復(fù)也要拐彎抹角和不留痕跡,能做到這份上已經(jīng)算是劉彥夠理智了。
“朕需要美人……”劉彥扭頭看向拓跋秀:“你說呢?”
盡管沒聽明白是要真的美人,還是什么,拓跋秀能夠做的就是笑吟吟對視。
“朕就不過去了。”
劉彥想明白了,他就是的的確確需要美人!
拓跋秀帶著無盡的困惑恭送劉彥離開。她很不明白一點,劉彥從來都沒有對美色表現(xiàn)出什么嗜好,怎么今天明明白白說出要美人那種話?
夜幕降臨,劉彥卻是派人召喚將軍府和三省六部的官員。
正值吃飯的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吃飯吃到一半,得到召喚趕緊停下吃飯,用最快的時間更換衣服。
就是沒有在吃飯的人,誰在家里也不會穿著朝服,得知是很正式的召喚,少不了是加緊時間更換衣服。
到了晚上之后,雨勢變得更大,天空還不斷地閃電雷鳴。
“可知是發(fā)生何事?”
“陛下連夜召喚,必是大事!”
紀昌與桑虞在建章宮的宮門碰上,兩人短暫交談了一句,悶頭繼續(xù)趕路。
劉彥是在開朝會的大殿,臣工還沒有來之前就在了,是看著臣工一個個渾身濕透透,滿是狼狽模樣地進殿參見。
先來的人,看到劉彥已經(jīng)在主位,內(nèi)心是涌上來了無盡的驚恐,知道絕對是發(fā)生大事了,看到?jīng)]有同僚在場,連個交換眼神的人都沒有,腦袋發(fā)脹,雙眼滿是金星,強制自己去開大朝會該待的位置坐下。
后面來的人,發(fā)現(xiàn)前所未見的劉彥先到,想用眼神詢問已經(jīng)先一步到來的同僚,卻是發(fā)現(xiàn)每個同僚都低著腦袋,結(jié)果自己也是盡力控制身軀不發(fā)顫,腳下不發(fā)虛,艱難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諸卿。”劉彥看該來的都來了,一出聲,下面的人都是出了位置,到了案幾外面做拜服姿勢:“朕需要美人。”
今晚太不尋常了,以至于喜歡插科打諢的冉閔都只是拜服在地。
要是在往常的時候,冉閔可能會大吼一句“末將為陛下掠來”,現(xiàn)在他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臣為陛下賀!”紀昌起身再下拜:“為大漢賀!”
明白過來的人一掃之前的憂慮和驚恐,臉上帶著無盡的歡喜,重復(fù)著紀昌剛才的動作和恭賀。
還沒有明白過來的人,則是滿臉的懵逼,他們雖然也是照做,卻完全不知道為什么要恭賀。
“大漢,兵鋒銳利,國帑不缺。”劉彥其實沒有刻意加大說話的聲音,說話的聲音卻能傳達到大殿的每個角落:“外敵可以兵鋒滅之,內(nèi)政以國帑為基。朕歷經(jīng)昨日之事,心有所憂,大漢所欠缺者,獨眾志成城。”
此時此刻的紀昌是真的狂喜。以前他是隱晦地進言了幾次,述說一個國家(民族)就該有自己的核心價值,但絕對不能是以財富來創(chuàng)造核心價值,那將會出現(xiàn)親不親的慘劇,世人眼中只有資本,沒有了綱理倫常。
那個時候的劉彥自然是有聽懂,只是他在后世接收的主要論調(diào)就是排斥儒家,其實也沒搞懂什么是儒家,片面地認為儒家的那一套綱理倫常不但沒用并且礙事。
等待劉彥真正知道了綱理倫常是什么,已經(jīng)沒人再拿這個來勸,全部的人都在歡喜財富越來越多。
一些蛛絲馬跡已經(jīng)在呈現(xiàn)只重利益的壞處,劉彥原本以為還沒有到重視的時候,卻是發(fā)生了連最頑固的那批人也發(fā)生了改變。他一時間無法整理清楚頭緒,只是出于直覺發(fā)現(xiàn)大不妙,足足是煩了兩天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和國家(民族)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