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聲音迴盪在自己的耳邊，沒等自己睜開眼，雙手已經先於大腦一步環上了對方的脖子。

腦袋習慣性地往對方胸口前蹭去，哪怕他意識沒有完全清醒，身體已經習慣性地做出了反應。

耳畔似乎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笑聲，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被對方抱得更緊了。

“都回去。”他聽到那人說道。

耳邊似乎響起什麼聲音，似乎有什麼人從自己身邊走過，而那個抱著自己的人也正帶著他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他在掙扎著想要醒來。

明明已經恢復了意識，明明已經能感知周圍的一切，可是神識就是無法蔓延，整個人就像是被困在一個黑暗的地方，明知道周圍其實有人，卻無法觸碰。

這樣的感覺讓他變得焦躁。

墨洛斯清楚地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睜開眼睛。

而雙手在習慣性地環繞了對方的脖子之後，便再也沒有力氣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而就在他焦躁的時候，有一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耳畔的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不急……不急……”那聲音帶著奇妙的魔力，讓他焦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平靜了下來。

墨洛斯恢復意識之後卻遲遲無法睜開眼，無法擴展自己的神識，無法移動半分，他清楚地知道哈迪斯就陪在自己的身邊，從他恢復意識開始，哈迪斯把墨洛斯環在他脖子上的手拉下來之後，就一直握著沒有鬆開。

哈迪斯從來不是喜歡說話的人，有時候他和墨洛斯在一起，一整天都聽不到他說幾句話。

只要哈迪斯想，他甚至能讓所有人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而在墨洛斯無法徹底清醒的期間，他就這樣一直握著墨洛斯的手，以此來讓墨洛斯安心。

偶爾墨洛斯的手能動一動，但是很快就又會恢復沒有力氣的狀態。

哈迪斯沒有著急，就這樣一直陪著他，這期間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他們都知道，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起墨洛斯來說更能讓哈迪斯在意的人了。

冥界從來就沒有時間流動，墨洛斯意識不算清醒的這段時間裡，除了那隻緊握著自己的手證明有人在自己的身邊，此外他感覺不到周圍的任何事物。

等到他終於察覺到自己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回握了那隻手。

但是那隻手的主人卻沒有任何的表示。

墨洛斯皺著眉睜開眼睛，卻一眼望進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

那一瞬間，那個人佔據了自己的一切視野。

灰暗的空間之中沒有人說話，交疊的視線始終沒有錯開。

墨洛斯用沒有被對方握住的另一隻手輕撫對方的臉頰，然後順著臉頰往下，帶著一種小心翼翼，嘗試著觸碰哈迪斯的左肩。

左肩往下，是一隻強壯的手臂。

只是一瞬間，墨洛斯便抓著那隻手，落下了淚。

當年爲了配合他擊殺大母神，哈迪斯重創宙斯，卻被赫拉砍下了左手。

墨洛斯當時腦袋一片空白，在下一瞬間他便將哈迪斯帶離戰場，趁著哈迪斯分神的時候封印哈迪斯一部分的神力，然後強制哈迪斯沉睡，以此來修復受到重創的身體與神格。

那是他來到冥界之後第一次違拗哈迪斯的意願做事，哈迪斯被他困在湖中，而他自己以一半神力爲代價強行關閉冥界大門，將身體融入大門之中，剝離靈魂，此後，只要他的靈魂沒有回來，那麼冥界大門永不開啓，又或者，他的靈魂消散，而哈迪斯的實力恢復之後衝破他的禁錮強行打開這扇門。

而如果是哈迪斯強行打開大門，那麼他將會永遠消失。

當時他選擇這麼做，

他還記得自己最後渾身是血，融入大門之前，他清晰地能感覺到那個被他困住的人不死心地看著大門的方向，哪怕被他束縛，但是直到他完全融入大門之前，哈迪斯的神識還是一直籠罩著他。

但是他知道此後不久，哈迪斯也會陷入沉睡。

當年聖戰，三敗俱傷。

墨洛斯緩緩低下頭，幾近虔誠地親吻著哈迪斯的左手。

隨即他被人緊緊抱在懷中，強硬的力道勒得他生疼。

他不確定哈迪斯到底有沒有生氣，但是他並不打算道歉。

他沒有錯。

“哈迪斯……”他輕輕念著這個深入骨髓的名字，是這個人讓他焦慮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是這個人讓當初那個稚嫩的神祗成長，也是這個人，安撫了自己對於奧林匹斯的恐懼。

曾經他擔心宙斯發現自己的存在，曾經自己對死亡抱著極大的恐懼，而如今，哪怕實力倒退，他卻敢於與宙斯一決死戰。

自己所有的勇氣都是這個人給予的，是他把那個青澀的神祗親自教導著長大。

他早已經離不開他了啊！

“做出那樣的事情，”哈迪斯的聲音低得他幾乎聽不到，可是他知道，那聲音蘊含了壓抑的怒氣，“你可有想到後果？”

墨洛斯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毫不畏懼得擡起頭看著哈迪斯：“我知道，”他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不後悔。”

哈迪斯死死地握著他手臂，墨洛斯第一次看到他將怒氣蔓延在臉上，手臂上傳來的力道讓他很快以自己的手會在下一瞬間就被活生生扯下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很有可能讓你的靈魂在未知的危險中消散！你想過後果嗎？”

“我想過，”墨洛斯老實地回答他，不理會手上的疼痛，靠在哈迪斯的胸口，語氣有些疲憊，“可是當時除了我，沒有人能封閉冥界大門。”

那時候是墨洛斯實力最爲強大的時候，沒有了封印的束縛，墨洛斯的力量不斷增長，而除去他自身的神力之外，隨著時間的流逝，宙斯的二分之一的神力逐漸轉入他的體內。

直到聖戰發生之後，墨洛斯的實力已經達到巔峰。

除去當時的他，沒有人能保證冥界大門關閉之後不被任何外力打開。

所以他選擇了用自己的身體爲鎖，切斷冥界與其他世界的聯繫，哪怕赫拉和宙斯聯手，也無法進來。

“也許我們有可能會勝利，可是到時候誰能保證連通了的兩個世界會不會被這一次變化所波及，誰又能保證在一切結束之後，你的手還會不會回來？”手臂上傳來的力道漸漸消失，墨洛斯心疼地托起他的左手，“雖然我們的外形可以任意變化，可是失去了神力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哈迪斯，你知道了吧，神祗不再是大地的主宰，自那一戰之後，天地間再也沒有新的神祗誕生，反倒是不斷有逃過當年一劫的神祗‘死去’，我不能想象要是當時我們戀戰的話，這個世界會不會被牽連。”

神祗的外形可以利用神力而變化，只要神格還在，只要神力還在，那麼沒有什麼能威脅到神祗的。

當初哈迪斯被砍下手臂，如果當時整個世界沒出現變化，只需要一段時間，等哈迪斯神力恢復了，斷臂就不會是問題，可是墨洛斯當時恍然想到奧林匹斯神域已經崩塌了，世界正在出現讓人無法阻止的變化。

“哪怕我切斷了兩個世界的聯繫，冥界也受到了影響不是嗎？”墨洛斯能清晰地感覺到哈迪斯體內的情況，這隻手，用了好多年的時間，才重現出現。

“所以，我纔沒有錯！”他最後總結道，擡起頭固執地看著哈迪斯。

哈迪斯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最後只能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固執的脾氣……”

這個傢伙平時溫和得很，甚至有時候與自己意見相左的時候也會立刻摒棄自己的想法，以他的爲主，只是沒想到，這個傢伙唯一的一起固執己見，幾乎讓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毀掉一切。

他雖然沉睡多年，可是也不是沒有意識的。

擔心他的情況，擔心他靈魂的狀態。

所以想盡辦法將冥後權杖送到波塞冬的手中，並且在終於探尋到他的信息之後想辦法將瑪卡里亞送出去。

他曾經決定只要這傢伙回來，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教訓他一頓。

可是如今再次見到了，所有的怒氣都變成了憐惜。

他心疼他靈魂在外界飄蕩這麼多年，如果這些年中出現一點點意外，那麼……

他覆在對方的身體上，看著那雙倔強地眼眸，緩緩低下頭，輕吻他的眉心。

當年耗損過多的神力，加上強制剝離身體與靈魂，靈魂還在外界飄蕩多年，使得當初墨洛斯原本因爲擺脫了封印而終於長大了的身體又“縮水”了，原本二十出頭的人如今又變回了少年模樣，哪怕他的實力逐漸恢復，恐怕日後要“長大”也是困難了。

不過……

溫熱的雙脣緩緩往下，覆蓋在那柔軟的脣瓣上。

只要人回來了，就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