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后,活死人中心的“防護措施”做好了。保留下來的那批活死人的房間里,全都安裝了鐵柵欄和監控器。活死人中心這個名字或許應該改成活死人監獄。在這段時間里,這里的活死人有接近一半被人道毀滅了,非常時期隨之結束。
媽媽又恢復了去活死人中心的頻率,一周三、四次。她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和我哥哥坐在一起,著他的手和臉龐了。如今,她只能隔著鐵柵欄對我哥哥說話。這些鐵柵欄讓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距更遠。
但是,媽媽卻一直在試圖拉近這段距離。身為母親的慈愛和期許令她放松了戒備,從而忽視了活死人中心的規定。
最終,悲劇釀成了。
我現在已經在讀大二下學期了,一個下午,我接到了爸爸打來的電話。他的聲音近乎虛脫,告訴我的事情猶如晴天霹靂。
“洛晨,你媽媽……在活死人中心看望你哥哥的時候,被你哥哥……咬了。”
我腦子里“嗡”一聲炸了,整個世界開始天旋地轉。我在恍惚中聽到爸爸說了句:“我在活死人中心,你也趕快過來吧。”
我像發了瘋一樣趕到活死人中心。在特殊病房里,爸爸、副院長守在媽媽的病床前,他們看到我來了,默默地站開,讓我走到媽媽身邊。
媽媽現在昏迷不醒,我看到她右手纏著繃帶。我顫抖著問:“是這只手被哥哥咬到了嗎?”
“是的。”副院長悲哀地說。
“怎么會呢?房間里不是有鐵柵欄嗎?我媽媽怎么會被咬到呢?”我大喊道。
“房間里的監控錄像記錄下了一切,洛晨,我可以帶你去看。”副院長說。
我跟著他走到e區的監控室,副院長叫工作人員調出兩個小時前的監控錄像。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
媽媽和哥哥面對面地坐著,鐵柵欄阻隔在他們之間。開始,媽媽只是跟哥哥說著最近家里發生的一些事,哥哥并沒有什么反應。但過了一陣,他有了一些舉動。
哥哥站起來,將手臂伸出鐵柵欄,向媽媽伸展,仿佛期待與她接觸。媽媽愣了幾秒,隨之喜出望外,她欣喜地喊道:“洛森!”
媽媽伸出右手,握住了哥哥冰冷的手,兩只手緊緊地抓在一起,隨后十指緊扣。媽媽認為哥哥第一次表現出想要主動與她接觸,感動得熱淚盈眶。但十幾秒以后,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哥哥抓著媽媽的手猛地一拖,將那只手連同媽媽一起扯到了自己面前。媽媽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眼睛里露出恐懼的神色,但是來不及了,哥哥張開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媽媽發出驚恐的嘶喊,“不,洛森!不!”
幾秒鐘過后,房間的們被猛地推開了,兩個工作人員闖了進來,一齊抱住媽媽的身體,將他往回拖。終于,她的手從哥哥的嘴下脫離出來,但是手背的一大塊皮被撕了下來,鮮血淋漓。
我看不下去了,對副院長說:“夠了,關掉吧。”
“洛晨,我很抱歉。”副院長帶著歉意說,“如果我們安排一個工作人員守在你媽媽身邊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但她來了很多次,我以為她早就清楚我們這里的規定,絕對不能跟活死人有任何身體接觸的。沒想到她一激動,就……”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我不想追溯這些發生過的事了,我只關心眼前最現實的問題:“副院長,我媽媽……她還有救嗎?”
“很抱歉,洛晨。”副院長再次表示歉意,“所有被活死人襲擊過的人,無一例外,都會在幾個小時之內……變成活死人。”
“幾個小時……”我仿佛靈魂出竅了。我聽見我機械地重復著,“幾個小時之后,我媽媽就會變成活死人了……”
副院長沒有說話。我望著他,幾秒鐘之后,我渾身,捂著臉哭起來。
副院長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悲傷地嘆了口氣。我想,他跟我一樣,意識到了這起事件所形成的悲劇效應——很顯然,我哥哥是肯定會被人道毀滅了。而更可悲的是即將變成活死人的媽媽,她身體健康——別說是絕癥了,連闌尾炎都沒得過。這意味著她最終也會迎來和我哥哥一樣的命運。上帝啊,我的至愛親人,眼看著就要失去兩個!我胸中的刺痛在不斷加劇,我從沒體會過這種天都快塌下來的感覺。
“為什么……”我淚流滿面地望著副院長,“我哥哥當初得了絕癥,他為什么還會變異,他為什么會襲擊我媽媽?”
面對我一連串的問題,副院長有些欲言又止。他遲疑了好一陣,對我說:“洛晨,有些事,我本來是打算弄清楚后再告訴你的。但是現在出了這種事,我想有必要告知你……和你的爸爸。”
我們回到特殊病房。爸爸仍守在媽媽床邊,雙手撐住額頭,我能感覺到他證忍受這煎熬。而副院長接下來所說的事,幾乎要了我們的命。
“幾個月前,由于我跟洛晨談到了一個問題:患有絕癥的活死人是不是也會進化,這個問題的起因就是洛森表現的一些反常舉動。之后,我組織了醫生來檢查洛森的身體,主要是想了解癌細胞和腫瘤有沒有在solanum病毒的影響下減少或產生變化。
“醫生帶來了小型的三維x光機,對洛森的身體,尤其是肺部進行了仔細的掃描,結果……有令人吃驚的發現:我們沒有在拍出來的x光片中看到洛森的肺部有腫瘤。”
病房里的時間仿佛凝滯了。好像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對我和爸爸來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半分鐘后,爸爸問道:“什么意思?儀器出錯了?”
“不,三維x光機很正常,我們后來測試過多次了。”
“怎么回事?”我的頭腦麻木地轉動著,“solanum病毒真的能令腫瘤變小或……消失?”
“我們一開始也有這種疑問。但是,后來給好幾個有癌癥的活死人進行掃描,發現他們體內的腫瘤都仍存在。所以,我們只能認為……”
我爸爸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眼睛幾乎都要瞪裂了:“你們的結論到底是什么?”
副院長終于艱難地說出口:“我們認為,洛森當初的診斷結果會不會出錯了?他真的患了肺癌嗎?”
爸爸愣住了,他瞪大的眼珠在眼眶內轉動了幾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全身顫抖起來。他一句話不說,沖出了病房。
“爸,你要到哪里去?”問出這句話,我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白癡。他還會去哪兒?肯定是去醫院找韓布強醫生!我著急起來,沖爸爸的背影喊道,“爸!媽媽……你不陪著她嗎?”
“不,洛晨。”副院長走過來快速地說道,“即使你爸爸不去找那個醫生,我也不會同意你們一直守在這里,眼睜睜看著你媽媽變成活死人。她會在極度痛苦中死去,然后……總之十分殘酷,沒有人能親眼面對至愛的人經受這樣的過程。所以,你還是趕緊追上你爸爸吧,別讓他做出什么過激的事!”
我的頭腦無比混亂,聽他這樣說,好像已經能肯定這是怎么一回事了。天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太可怕了我不敢細想了,奮力朝爸爸追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