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兩撥人開始交火的那一刻,姜河等人已經翻過了高牆,用最快的速度朝山下奔去。
僥倖留得一命的研究生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衆(zhòng)人,他帶著一夥人打開倉庫盡頭的安全門,穿過鎖著一羣行屍的露天儲煤場跑了五分鐘,依次攀上一間配電室頂,翻過已經失效的電網跳了出去。高牆距離地面兩米左右,外面是鬆軟的沙土地,男男女女並沒有廢太多的力氣。
研究生告訴衆(zhòng)人,往東不出二里地就是一個民用水庫,不過因爲前些日子的暴雨,水位可能有所升高。從水庫一側的小路下去,是一條鄉(xiāng)村公路,距離高速也就不到一小時的腳程。鄉(xiāng)村公路通往十公里外的一座村莊,這個村子基本都是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青壯年多數都在電站打工,也有部分去到市裡上班上學。
按照研究生的說法,這個村子早在月前就已經被行屍光顧,因爲他們很多人的家眷都還在村裡居住,所以他們曾經回去過一次。村子人口不多,而且以小孩和老人爲主,就他們回去所見,沒有一個生還者。行屍也沒有逗留太久,吃幹抹淨便拍拍屁股遊蕩進了深山。
姜河等人雖然沒能帶走之前打包好的食物和水,不過身上各自都裝了一些乾糧。此刻身後有追兵,大家也顧不得其他,簡單商量了一番,決定由研究生帶路,穿過村莊再上高速。因爲那一夥兒人來歷不明,搞不好高速也會有同夥在等候,安全起見還是拉開一段距離再靠近高速。
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還得時刻提防背後是否有追兵來襲。一行人行走至山腰時,山頂電站裡的槍聲終於消弭於無蹤。姜河本來建議大家原地休息片刻,順便等候白聿棟,但柱子幾人堅決的否定了他的意見。
“連長讓咱們一刻不停,還是不要逗留了?!敝诱f的很平靜,眼底有一絲不可捉摸的哀傷。雖然他從前對連長很有信心,但自從在宿舍樓和那幫人交火以後,他的信心崩塌的連渣渣都不剩。在他看來,連長他們選擇斷後,其實就是用命來拖時間了。倉庫那種狹小的環(huán)境,四把槍怎麼和十二把槍叫板?尤其是對方不管單兵作戰(zhàn)還是裝備都不遜色。小米和小魏兩人比柱子年紀小一些,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估計和柱子是一個想法。
研究生對周邊環(huán)境非常熟悉,二十多分鐘後,衆(zhòng)人從扶著林間樹木,小心步入了一片滿是泥沼的山坡,山坡下可以看到幽深冰涼的水庫,正如研究生預料的那樣,水庫水位暴漲,附近已成一片澤國。而且連日暴雨侵襲,水庫一側明顯是決了堤,連帶著那一側的山體都有滑坡的痕跡。
想要繞過水庫並不容易,衆(zhòng)人所處的位置在水庫上方的陡坡,都能依靠山坡上林立的樹木緩慢前進。萬一不慎滑落下去,基本不用考慮生還,除非你揹著氧氣瓶。
山坡樹木很多,落葉也鋪了厚厚一層,雨水侵蝕以後爛成一堆,踩在上面根本不敢用力。小米在前邊拽著研究生帶路,畢竟就他一個人清楚路線,看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衆(zhòng)人著實沒有什麼信心。
小男孩趴在明俊偉寬闊的背後,烏溜溜的大眼睛充滿好奇,不說話,也不哭鬧,兩隻胳膊緊緊摟著明俊偉的脖子。
這一段路並不算長,但卻走的驚險萬分。宋瑤好幾次沒有選對下腳位置,一腳探下去便陷進了爛泥裡,還好姜河一直在側,險險穩(wěn)住了她的身子。
兩百米左右的路程,衆(zhòng)人足足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踩著一棵行將就木的老樹,衆(zhòng)人依次跨過一條被水衝出的溝壑,終於踩在了水庫一側的平坦土地上。
一行人踏上土地終於支撐不住,紛紛坐倒在地揉搓發(fā)酸的腿肚,柱子三人見大家體力都有些跟不上,於是也沒有催促,各自守在坡底戒備著山坡上方。
姜河等人所處的位置地勢比較平坦,和水庫大概有五六米的落差,接下來的路沒有太多困難,只需要沿著山坡一路向東行走就可以了。研究生表現良好,明俊偉掏出一袋壓縮餅乾扔給他,擺擺手算是對他的感激涕零表示迴應,轉過頭和姜河等人圍坐了一起。
安貞摟著小男孩一言不發(fā),兩眼直勾勾的頂著下方深不可測的水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似乎都有很多話想要說,但就是沒人先開口。彼此的眼中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一絲茫然與彷徨,幽幽嘆息此起彼伏,滿是疲倦之意。
潘珞抱著腿坐在宋瑤身旁,纖細的手指在身側的土地上描畫著什麼,汗津津的髮絲垂落在臉側,擋住了凝固在臉頰的暗紅血跡。
幾分鐘後,望風的小米跑了過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衆(zhòng)人無聲點頭,起身準備繼續(xù)前行,安貞躊躇一番,湊到研究生身邊,問道:“這水庫有多深?”
研究生被她問的一愣,梗著脖子想了一會兒,猶豫道:“不太清楚,這水庫據說是爲了山上電站用水才修建的,好像以前就是個深潭,後來填土造壩圍成的水庫。”
“嘖嘖,這種地形建水庫,還真是…”明俊偉環(huán)顧四周,不由嘖嘖稱奇。嚴格來講,這裡其實還算是半山腰,雖然有人工填土造林,開發(fā)出一片平坦地區(qū),可終究跟常規(guī)水庫不能比。也就虧的本身就是水潭,否則引水就是天方夜譚。
“有多深?”安貞對這奇葩設計沒有多大興趣,還是在追問水庫深度。
姜河和宋瑤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說安姐該不會是刺激過大想要投湖自盡吧?
研究生歪著頭想了想,道:“四五米左右?我真不太清楚,前兩年廠裡有人下來耍水,結果淹死了,保衛(wèi)處撈了半個月都沒撈上來。聽說水底有孔隙裂層,好像還是蠻深的?!?
“安姐你怎麼了?”姜河有些不放心,閃身繞到她身側,防止她突然投水。
安貞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搖搖頭:“沒什麼,有點好奇?!?
在小米等人再三催促下,一行人終於結束了關於水庫的討論,沿著下坡再次疾行而去。
太陽漸漸西沉,將天邊映的血紅。
白聿棟恢復意識的一瞬還以爲自己死了,腦後火辣辣的刺痛,眼前一片恍惚,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他掙扎著翻了個身,一股嗆鼻的灰塵吸進了鼻腔,刺的他喉嚨發(fā)癢,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緊接著黑暗被掀開,昏黃的陽光自通風窗斜射進來,一個面色慘白男人捂著小腹,滿臉驚喜的站在他面前。
“連長!”何勇欣喜難當,用力將沒有回過神的白聿棟扶了起來,兩人靠著汽缸面面相覷,似乎腦袋同時中了木馬。
‘咳咳咳’何勇捂著嘴一陣咳嗽,小腹位置隨著他咳嗽的幅度,一股一股血流順著手指涌了出來。
白聿棟猛地回過神,手忙腳亂的幫他摁住傷口:“怎麼回事,那些人呢?”
“不知道,應該是走了?!焙斡聰[擺手,示意不用按了,道:“我被那洋妞打了一槍昏迷了,醒來沒看到別人,只有那對殺千刀的父子?!?
白聿棟想起來了,自己就是看到那個胖小子,結果腦後被人掄了一下。
“不過不用擔心,我把他倆解決了。”何勇嘿嘿笑了笑,道:“我以爲你逃出去了呢,要不是你咳嗽出聲,我還真找不到你?!?
白聿棟苦笑一聲,看了眼一旁屍體已經冰涼的通訊兵,眼裡抑制不住的悲涼:“大毛呢?”
“那邊,唉?!焙斡聡@了口氣:“連長,你快攆柱子他們去,這有不少槍,吃喝也有,看這兒剩的屍體,估計那幫人也剩不了幾個。你墜在他們後頭來一下,給哥幾個報仇!”
白聿棟看了他一眼:“一起走,我跟他們說了,沿著高速等咱們?!闭f著便起身想要扶起何勇。
何勇笑呵呵的擺擺手,指了指腹部血流如注的血窟窿:“不成了連長,不能陪你了?!?
白聿棟臉色一點點變得鐵青,默不作聲的跑向門口,在幾個老外的屍體上翻找了起來。
何勇無奈的嘆口氣,見通訊兵褲兜裡露出了一盒被壓扁的香菸,喜滋滋的掏出來點上,深深吸了一大口,黯淡的火星驟然亮起,緊接著一道濃濃的煙氣從何勇嘴巴鼻孔噴了出來。
何勇愜意的靠在汽缸壁上,說道:“連長,甭折騰了,我都找遍了,這幫鬼佬身上啥都有,就是沒有醫(yī)療包,連他媽一塊創(chuàng)可貼都找不到?!?
白聿棟臉色黯然的走了回來,頹然坐倒,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一併喪失。
“走罷,天快黑了?!焙斡掳寻敫芜f給白聿棟,愛憐的撫摸著hk416烏黑油亮的槍身,感慨道:“咱都沒用過這玩意兒?!?
“你留著,帶到下邊玩兒?!崩习讛D出一絲苦笑,眼圈有點發(fā)紅。
何勇沒有推辭,笑嘻嘻的把槍摟在懷裡:“連長,我問你個事兒?!?
“說。”
“這些人,是不是咱們觀測站要找的那些?”何勇嘴脣完全失去了血色,白的好像擦了一層面粉。
白聿棟眨眨眼,噗哧樂了:“這會兒還關心這個?”
“昂,你也知道我們大頭兵接觸不到任務核心,以前不能問,現在想知道?!?
白聿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猜的沒錯?!?
“那我心裡就有譜了?!焙斡禄腥淮笪虻狞c點頭:“2號站估計也是被他們掃的?”
“趙連他們也栽這些人手裡了。”白聿棟沒有隱瞞:“看樣子,觀測站都廢了,不然他們也不可能找到這裡來。”
“連長…有句話不該說,不過不說憋不住。”何勇咂咂嘴,也不等白聿棟回話,自顧自道:“咱們是不是有內鬼?我敢保證…我們上山的時候絕對沒有尾巴?!?
白聿棟黯然的垂下頭,他心裡何嘗沒有這個想法,而且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上虑榘l(fā)生的太快,沒有留給他任何時間去調查。
“剩下的事我會處理,處理不了就去找你們。”白聿棟摘下眼睛,語氣裡帶著無限的落寞:“說實話,小蕓一死,我什麼都不想管了,上邊早就斷了聯絡,咱們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何勇精神有些萎靡,身體往下滑了滑,小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連長啊…快走罷,把柱子他們喊回來,你們…你們就在這兒過日子,活著…比啥都強…”
白聿棟嘴脣顫抖著,兩行眼淚無聲滑落,何勇氣息漸弱,眼皮逐漸耷拉了下去。
“兄弟你先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