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晚霞順著天際鋪展開來,日頭拖著慢吞吞的步子沉入西山,空曠的電站微風徐徐、蕭條不堪。
白聿棟踩著穩健的步伐,映著沖天火光,沿著寂靜無聲的林蔭道向外走去,他走到宿舍樓前停頓了片刻,隱在鏡片後的雙眼似有波瀾,一閃而逝。
他扒掉了一個歐洲大漢的叢林作戰服,換掉自己髒破的軍裝。作戰服做工精良,除了褲腿袖口略長,倒還比較合體,唯一煞風景的就是胸前的彈孔和一片血漬。
這些漢子的戰地靴很棒,但是普遍都有一股濃重的酸臭味兒,白聿棟猶豫再三還是沒能把腳伸進去,但是又捨不得放棄這雙防滑防水的戰靴。無奈,最後只得將靴子掛在揹包後,希望可以把味道晾掉。
雙肩包也是敵人的遺物,現在屬於白聿棟的戰利品。黑色雙肩揹包不大,白聿棟從裡邊找到了一本燙金裝訂的《聖經》、兩把大小不一的強光手電筒、好幾盒黃澄澄的hk416子彈、一個防風打火機、一個金屬水壺、幾塊軍用壓縮口糧,以及好幾本封面印著*金髮女郎的雜誌。
白聿棟扔掉雜誌,灌滿了水壺,挑選了一些硬糖和鹹口食物塞進了揹包。那本磚頭一樣的《聖經》他翻了翻,是英文版,扉頁夾著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家四口的合影,背後寫著一串英文。白聿棟想了想,把照片放在那個漢子的屍體旁,將厚重的書塞回了揹包。
死在汽缸旁的漢子身上也有不少好東西,像打火機香菸這些用得上的物件全被白聿棟裝回包裡,最驚喜的是,這個漢子腰間皮套裡還插著一把仿製mc1軍用排障刀,筆直的刀身經過優秀的熱處理,雙面開刃,鋒利無比。幾具屍體的槍都被何勇收集在一起,兩把滿夾馬格南手槍全被他斜插進後腰的槍套,然後將最後一把hk416掛在肩頭。
白聿棟整理好行囊,將隔壁的紙箱堆積在設備倉,藉著許多管道設備中的積油層引燃。火舌竄動、濃煙滾滾,做完這一切,白聿棟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倉庫。
白聿棟收回目光穿過宿舍樓,右手扶在排障刀柄上,不緊不慢向前走。
他沒有選擇從倉庫後門追趕同伴,畢竟對方也是從那條路離去的,此刻雖然裝備齊身,但保不住對方殺個回馬槍。白聿棟算了算時間,姜河等人離開已久,那夥人追出去以後也沒有聽到槍響,想必他們已經暫時避開了鋒芒。如此一來,他只需要按照約定好的,沿著高速向前即可。
他們是前一天夜裡進入的電站,前前後後折騰許久,誰曾想最後卻是落得這個結果?
白聿棟呼了口氣,從腿側皮套拔出排障刀,揮手劈向一個蹣跚走來的行屍。
鋒利的刀刃沒有沒有任何阻隔,輕而易舉自天靈蓋斬下,乾脆利索削掉行屍半個腦袋。無頭行屍歪斜倒地,白聿棟擡腳跨過,將刀刃在樹身上一抹,抖掉血跡污穢,重新插進了皮套。
幾分鐘後,白聿棟再次站到了久違的十字路口。
正對著後門的那條路,卡車靜靜的停在路中間,右手邊的廠區入口,地上撲倒許多行屍,那座高聳的涼水塔像一尊沉默的巨獸,無聲俯視整座電站。
白聿棟走出生活區時發現地上有許多遺落的彈殼,一顆樹旁趴倒一具和自己打扮一樣的屍體。男人喉間開著一條口子,似乎是被利器斬斷,他雙目圓睜,顯然遇襲很突然。他的槍不在身上,死不瞑目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正門方向。
老白歪著頭想了想,猛地聽到一旁樹叢裡有窸窸窣窣的響聲。他打開手電筒照了過去,黃狗耷拉著眼皮,兩隻耳朵無力垂落,正伸著舌頭喘氣。
“哦?”老白很是意外,湊過去抱起了黃狗,卻見一條皮帶拴著黃狗後腿,綁在了樹上。
老白揮刀斬斷皮帶,黃狗低吟一聲跑到白聿棟腳邊,饒著他跑起圈圈,一條尾巴搖成了風車。
“你吃。”老白從包裡摸出一包雞爪子拆開,遞到黃狗嘴邊。
黃狗腦袋一抖銜過雞爪一通大嚼,梗著脖子嚥進肚皮。
“走吧。”白聿棟揉揉它毛茸茸的腦袋:“找你的潘丫頭去。”
晚霞被夜幕取代那一刻,姜河一夥兒也到達了研究生所說的鄉村土路。
土路很窄,一邊靠山,另一側是鬼影幢幢的樹林。路上坑坑窪窪,起伏不平,藉著黯淡的月色,水窪折射出一汪汪冷光。
夜晚的林間起了風,吹乾了衆人汗溼的衣服,將靜謐的寒氣絲絲送入體內。
宋瑤打了個哆嗦,裹緊了寬大的上衣。
“村子還有多遠?”明俊偉說話間噴吐出白騰騰的哈氣,一行人都狗喘吁吁,聽他問話都停下了腳步。
研究生搓著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座小山包:“從那兒過去就行,到了估計得半夜……那村裡還有行屍。”
明俊偉點點頭,看向姜河等人:“還能堅持嗎?”
三個女的體力明顯跟不上了,雖然一路都沒有說什麼,但起伏不定的胸口還是出賣了她們的真實狀態。
宋瑤雙手叉腰蹲在地上,短髮被風吹的四散,看了眼同樣喘息的安貞和潘珞,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能不能休息一小會兒?五分鐘?”
姜河和晁逸帆倒還能堅持,雖然此刻也是不停大喘氣。
柱子面露難色,憂心忡忡的看了眼身後的盤山小路,道:“姑娘們再堅持一會兒吧,咱們到前邊再休息。這一路遇上的行屍不多,咱們還是抓緊時間的好。”
“歇歇吧。”明俊偉嘆口氣:“你們也得休息休息,身體不能垮。”
小米小魏相視無言,柱子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叮囑道:“那就休息五分鐘,我去後邊望風。”
明俊偉點點頭,和小米小魏分別守在林子邊,留下姜河等人在原地休息。
衆人離開水庫便一刻未停,路上也遇到了一些零散行屍,或許是因爲山間沒有食物的緣故,那些行屍也餓的皮包骨頭,一棍抽過去就能掄成骨頭渣滓。
研究生蹲在姜河和晁逸帆之間,不停的搓手哈氣,顯然冷的夠嗆。
小男孩依靠在安貞懷裡,昏昏欲睡。
“姜河。”安貞把小男孩輕輕放進潘珞懷裡,挪步到一邊喚了姜河一聲。
姜河正跟宋瑤說著什麼,見安貞喊他,奇怪的回頭看了眼。
“你來一下。”安貞抿抿嘴脣,顯得有些不安。
姜河走過去見她表情奇怪,疑惑道:“安姐怎麼了?”
安貞秀眉緊蹙,躊躇一番,小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白連長他們沒能跟上,你們有什麼打算?”
姜河挑了挑眉毛,有些捉摸不透安貞的意思,反問道:“姐你有什麼想法?”
安貞沒有直接回答姜河,只是問了一句:“你們還是想去首都?”
“不知道,最近事情太多,我們也沒有商量出頭緒。之前大家還打算就在電站安置的,現在也不可能了。”
“想過去國外嗎?”安貞冷不丁問道。
“國外?!”姜河沒跟上節奏,被安貞問的一愣。
“對,國外目前沒有疫情,是安全的。”安貞說的很篤定,儘量壓著低聲音。
“你怎麼知道?”
“現在不方便說太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願意放棄去首都,那我可以帶你們出國。”
“……”
姜河啞口無言,安貞的表情不像開玩笑,而且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那、那之前怎麼沒提過?”姜河皺起了眉頭,不自覺的想起了電站那夥人。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做出這個決定也很難。”安貞疲憊的壓了壓太陽穴,道:“算了,你當我沒說過。”說罷轉身打算回去。
“等會!”姜河拉住安貞胳膊,正色道:“安醫生,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我們也從來沒有追問過什麼。大家一直很信任你,咱們也算同生共死過,如果你被什麼事情……困擾著,可以試著跟大家說說。”
安貞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爾後又點點頭:“給我點時間。”
“好。”姜河鬆開手:“你說國外?什麼意思?”
“姜河,算是幫我個忙,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會告訴你們的。”安貞無力的蹲下身,雙手緊緊抱著自己,顫聲道:“如果我死了,請照顧我的孩子,可以嗎?”
安貞目光灼灼的看住了姜河,眼神裡除了哀求,還有一抹絕望的意味。
姜河吞了吞口水,喉嚨有些發乾:“安姐,你不會死的……”
“會,我們都會。”安貞臉色黯然,兩行清淚無聲滑落,肩頭不住的顫抖。
姜河有些不知所措,蹲下身拍了拍安貞的肩膀,想要說句寬慰的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都會死嗎?”姜河在心裡問自己。
晁逸帆面無表情的看著遠處的兩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隨即苦笑著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宋瑤見他異樣,關切道:“你的傷口還疼嗎?”
“疼,不過不礙事。”晁逸帆擠出個笑臉,摸出打火機點燃了香菸。
小男孩枕著潘珞的腿睡著了,響起輕微的鼾聲,很可愛。
潘珞用手磨挲著小男孩的臉蛋,忽然擡眼看住了宋瑤和晁逸帆。
“瑤瑤姐,我今天殺人了。”小姑娘眨巴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宋瑤聞言一愣,晁逸帆擡起眼皮瞅了她一眼,笑了。
“怎麼殺的?”晁逸帆饒有興趣的問道。
“槍頂在他頭上,‘砰’的一聲,然後就死了。”小姑娘回憶起那一幕,眼中沒有恐懼,竟似隱隱有些興奮的感覺。
“漂亮。”晁逸帆打了個榧子,噴出倆菸圈。
宋瑤瞪了他一眼,後者不以爲然。
潘珞自嘲的笑了笑,半晌,又問了一句話。
“你們知道二斤叫什麼嗎?”
宋瑤與晁逸帆對視一眼,茫然的搖了搖頭。
“快走,上邊有動靜。”
柱子匆匆跑了回來,招呼衆人趕緊上路。
“什麼情況?”明俊偉幾人湊了過來,警惕著盯著漆黑一片的後方。
“有聲音,希望是我多心了,不過咱們得加快腳程,這地方沒有什麼遮擋物,半夜進林子也太危險。”柱子打亮自己的手電拋給小米:“你們前邊開路,我殿後。”
“柱子哥,要糟。”小魏緩步退了過來,兩眼瞇成了一條縫,手指指向正前方。
衆人順著方向看了過去,心裡齊齊一涼。
土路前方大約兩百米的位置,一個個搖晃的人影從下坡處顯露出來,影影綽綽,看不清數目。
一片雲被風吹走,皎潔的月光柔柔灑下一片銀白,映照的行屍通體慘白,更顯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