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卻不是蘇沛白,而是季念。
季菡那股像習武者一樣強撐著的真氣瞬間四散開來,肚子裡的五臟六腑都被掏去,空落落的冷冰冰的。
季菡連站都站不穩,這一天她都讓自己不要去看網絡看新聞,她就是想等蘇沛白親口告訴自己,沒有事沒關係一切都會好的,交給他就可以了。
可是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回來,季菡再也騙不了自己,她跌跌撞撞衝著季念跑過去,開口既飄又啞:“怎麼是你,蘇沛白呢?”
季念表情中的凝重非常明顯,他扶著季菡的雙臂讓她不要摔倒,盡力放鬆了語氣安慰她:“他公司裡還有事,我擔心你就先過來看看。”
“哦。”
季菡這個聲音像是從別人口中發出的,她一把推開季唸的手歪歪倒倒朝裡面走。
身後的人眼神有明顯的受傷,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愣了一會纔跟在季菡的身後走進去。
整棟房子的燈全部都打開,各種華麗的燈具將客廳照得金碧輝煌,像歐洲華麗的宮殿一樣。
算起來這算是季念第一次進到這房子裡來,季菡也沒有什麼心情招待他,失魂落魄地上樓去拿手機和ipad。
雖然擔心,但是季念也不好跟著季菡上樓,便靠在樓梯下面等著她。
好在她很快就下來了。
一邊開機一邊往樓下走,走到跟季念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像纔回過神來,對季念笑了一下問:“你什麼時候從鬆城回來的?”
季念站在最後的臺階處,要微微擡頭才能看見季菡的臉。
樓梯頂明亮溫馨的燈光將她照得像一個晶瑩剔透的娃娃,頭髮微微凌亂長短恰好,她穿一件藕粉色的連帽運動短袖短褲,露在外面的每處線條關節和皮膚都精緻得不得了。
季唸的眼神有些發直,一時間也沒有回答她的話。
季菡低頭看著手機,也沒有發現季念表情的不對勁,單手扶著扶手緩慢地走下來。
待到她走近了,季念才如夢初醒地回答:“剛到。”
季念有些侷促地朝著沙發那邊走過去,季菡跟在他身後。
手機信號穩定就收到一連串的通話未接提示,季菡也沒什麼心情去察看都有哪些人的,手指放在微博上面,又沒有勇氣點開。
就連新聞客戶端都不敢去看。
猶豫半晌,她終究是放下手機呼出口氣來,轉頭問季念:“他們都怎麼樣了?”
他們?
花了有半分鐘的時間,季念才明白這句話裡的他們應該是說,蘇沛白沈昊和西蒙這三個人。
季念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心裡煩躁又焦急,季菡胡亂地揉了一把頭髮,開口努力地對季念表達自己的感受:“我知道輿論傳言和網絡暴力的可怕,所以我今天都努力地剋制,不讓自己上網看電視。”
“可是他們都是被我…”季菡說道這裡停了一下,有些用力艱難地想到一個形容詞來,“牽連的啊…”
其實用禍害來說應該要更恰當一點,現在季菡像是一塊掉進臭水溝的海綿,雖然她努力想要拒絕想要堅持,但是還是不能阻止她又臭又髒的事實。
她的頭又開始疼了,手指按在額角揉了兩下。
季念沉默地看著她的著一連串動作表情,沉吟著開口。
“沈昊還好,他本來就是家族事業也不用靠民衆做生意,只是他以前的粉絲言論罷了,對他沒什麼影響…”
“西蒙,之前他有給許多奢侈品做過設計,現在有人煽動聯名給那些公司去信,宣稱要抵制跟他有任何關係的產品,還有上回他在個人展上面的…總之他現在應該要忙著去交涉處理…”
“蘇沛白,這次事件已經很大地影響了他的在公衆心中形象,以前的傳說和神話被打破,股票大跌…”
季念一邊說著一邊去看季菡的表情,待看見她臉上沒有一點點波動的時候,他纔有些艱難地繼續說下去:“因爲他始終不願意現身發言解釋,現在KC的全部員工董事高層,都跪在他辦公室門口…”
可以想象現在的蘇沛白承受了多大大的壓力,季菡的嗓子乾啞頭疼得更厲害了,聲音顫抖地問:“幹什麼?”
“請求他,跟你…離婚。”
離!婚!
這兩個在像燒紅了帶著倒刺的鐵鏈,朝著季菡狠狠地打來,精準無誤地沉沉打在臉上,沒有出現多麼明顯的傷口,但是那種痛銘心刻骨,讓她連喊都沒有力氣。
她的肩膀狠狠地抖了一下,然後再抖一下。
剛纔白皙光澤的臉變得毫無血色,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說:“哦,離婚啊…”
她把腿上的平板和手機放下來,像遊魂一樣往飲水機那邊去。
季念心中一痛,站起來拽住她的手腕,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季菡。”
“嗯,我給你倒杯水。”
她頭也不回,出口的話又輕又快,像風一吹就要散開似的。
雙手抖抖抖地拿了一個玻璃杯子,還沒放到飲水機口就從手心滑落,骨碌碌滾到了季唸的腳邊去。
季菡也不回頭去找,她的的胸口似乎有一個大洞,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體溫了,像行屍走肉一樣重新再拿了一個杯子。
因爲她的手一直抖,飲水機出水口的開水灑到她的手背上,她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樣,端過來遞給季念:“你早點回去吧。”
季念降水接過來,水杯燙的他眉頭一皺,眼睛看見她手上的燙傷,心中對她現在這個狀態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
“我不走。”
說完不等她的再一次驅趕,季念連聲改口說:“我在門外守著你,我就睡在車上,等天亮了我再走。”
這句話說完,季菡也不再反駁了。
季念便端著那杯很燙的水往外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季菡幽幽的聲音:“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腳步停下,身後的季菡突然就坐到了地上去。
她的臉埋進手臂裡,抱著自己的手臂整個人彎成一隻蝦米。
看見她這個樣子,季念覺得自己也是痛得沒辦法呼吸了,想要保護她想要安慰她,想要緊緊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到,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像西蒙沈昊一樣,能夠在人前正大光明地訴說自己的感情和心意。
哪怕下地獄他都不怕…
可是他知道,他沒有這個資格,就算要下地獄,也只是自己一個人下。
他深深地呼氣吸氣,沉聲說:“沒事,都會過去的。”
說完大步跨出了客廳。
門沒有關,從季菡坐著這個角度還能看見大門外季唸的車,他沉默地靠在車上吸菸。
季菡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非常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哭。
她吸吸鼻子從地上坐起來,拿手機給許文怡打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傳來的是許文怡焦急擔心的罵聲:“我的小祖宗你總算是回我電話了,你知道我快急死了嗎?!”
“我還好。”季菡的聲音倒是比許文怡淡定得多。
許文怡噓了一聲,語氣焦急依舊:“你在哪?你知道現在全世界都爲你們的事情發瘋了嗎?”
季菡隨意地嗯了一聲,然後開口問她:“你說現在公關有用嗎,是不是還是需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源頭?”
許文怡被季菡的這個詞問得,然後瞬間反應過來:“你想去找那兩個賤人?”
季菡又嗯了一聲,話音剛落許文怡就炸開了來:“不行不行,那兩個賤人就是瘋子,顧子茜早就逃出國了,羅晚晚仗著肚子裡有一個,被沈家的那些人護得嚴嚴死死,連沈昊都沒辦法從她身上要出點什麼來!”
心又被凌遲碾壓了一遍,之後許文怡再說什麼季菡一點都聽不進去了。
現在局面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角,而且就算從羅晚晚手中得到視頻源文件,但是許多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比如自己跟蘇沛白兩年前的契約婚姻,還有自己跟沈昊沒辦法否認的過去,最讓她難堪的,是她明明已經結了婚還跟別的男人跑出了兩年。
當年出逃時候的委屈糾結,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現在怎麼能拿出來說服全世界的人?
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季菡突然發現生活對她一點都不善良。
蘇沛白整夜都沒有回來,季菡在沙發等到半夜,連電話都不敢跟他打過去。
後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看見身上蓋了一張薄毯子,門外季唸的車已經不見蹤影。
是了,他們都很多事都很忙,只有自己又成了一個拖累和廢人。
在沙發上睡得手腳都發麻,她站起來的時候腿發軟然後身體不受控制地摔倒,額頭重重地撞在大理石茶幾上,她的耳朵裡有很大一陣嗡嗡的聲音。
那一陣痛意和麻木好不容易緩和過來,客廳裡的座機響起來。
季菡幾乎是在地上爬著過去接,喂了一聲,那邊卻是半天沒有迴響。
對手總歸是瞭解對手的,季菡心口一緊,寒意從牙縫中滲透出來,幾乎是脫口而出:“顧子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