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似乎蘊含了一些意思,一些古老的,被隱藏在歷史之後的真相的影子。
愛德華凝視著那些模糊的字跡,鼻息漸漸重了起來……這應該不是虛假的……那個伊斯甘達爾留下的一座寶庫?
當然,路的盡頭,只是一道門扉。
它孤獨地靜立在一座小小的,圓形的廣場的中央。
實際,初看去,那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門拱——用大塊的,潔淨的黑巖修築而成,粗獷,高大,與一座城池的正門相仿……連同著其下的一片地面,都被一層淺淺的,不知名的魔法光暈保護,即使經歷了無數風霜卻仍舊光潔如鏡的表面,安靜地坐落在這裡,彷彿穿越了亙古未變的法則與歷史的塵埃,出現在每一個觀察者的視野中。
超過十種類型的,歌頌大帝英明的禱文,就在這光潔的門拱刻畫,神秘的花紋彷彿倒垂下的蒼穹。而當視線逐漸移近,逐漸凝視這蒼穹,便會讓人生出一種,那每一個文字,都會隨時化作波濤,火焰,傾覆而下的錯覺,讓人的氣息,也不由自主的停滯。
而下一瞬間,空氣之中一陣微風吹過,明媚的陽光一瞬間已經變得冰冷,晦暗,那構成了巨門的巖石卻鍍了一層嫣紅,光影彷彿火焰,熊熊燃燒!向著每一個人撲面而來!繼而,一種力量就此滲入他們的身體……一種動搖人心的力量,彷彿是千萬年之前留下的一息餘溫。
愛德華的眼神凝了凝。
耳邊似乎有些細微的聲音在迴響,一瞬間,又變得宏大,那是金屬的交擊,是戰馬的嘶鳴,是人類的怒吼……平和寧靜的林地,在下一瞬間化作了戰場,長劍,長矛與巨槌戰刀。無數武器交錯的嘶鳴動徹天地!喊殺聲填充滿人的五感。彷彿鮮血塗遍視野,再在乾涸的土地痛快地流淌,直到宏大的鐘聲響起。一切歸結於無形的寂靜。
短暫的幻象吸引了人的注意,因此當它消散,纔會讓人看清。那門拱之下。令人意外的人影。
男人,女人,年輕人,老人……四個人的身影,構成奇妙的組合,稍微打破了這裡的寂靜與滄桑……
他們靜立在門前,仰頭觀望著,一層淡紫色,扭曲的霧氣。在那門拱之中升騰,逐漸將拱門內的空闊,填充成爲一片水波般的幻境。
傳送門。
“哦,竟然跟來了,真是一個小小的驚喜。”
當一衆人慢慢趨近,年輕人才從正在泛起波紋的傳送面收回目光,
他的聲音磁性,清亮,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只是落入鼓膜時,總會莫名的讓人感到一種不適——那是一種高傲。刻在每一點血脈裡,每一根骨髓裡,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之中。
“真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心胸不算寬闊的某人皺了皺眉頭,在心中暗自嘲諷道。
的確,發話的年輕人,臉蛋的比例,漂亮得令人吃驚——如果不是他還擁有著那寬闊的肩膀,以及,眉弓與鼻樑間一點堅挺的輪廓,那麼說是男裝麗人也不爲過,只是一雙桃花眸子裡光澤閃爍,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人心中發涼,彷彿那裡永遠燃燒著的,是一層狂傲,熾熱地……寒冰。
當然,此時愛德華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對於厭惡只是佔了三分之一而已,更多的是那種無形的壓力——源自於那個站在漂亮男女身後的大漢。
那是個身材至少超過了七尺的中年人,身很隨便地套著一件半身皮甲……皮甲針線的痕跡宛然,鬆鬆垮垮,好像是就在他身圍起,再隨便地縫合的……沒有甲裙,沒有護臂,甚至沒有肩甲,邊緣也都已經被磨起了細微的毛刺。一把近幾十年來頗爲流行,被戲稱爲雜種的雙手大劍鑄造的格外寬闊,在他背,卻也彷彿普通的武器一般毫不起眼……
他的面目也是十分的平凡的,平凡的令人難以記憶……甚至連一個壯碩的人最常見的絡腮鬍須都沒有,只有凌亂的頭髮,遮蓋住了眉目,
但是沒有人會因此而隨便看著他。至少愛德華不會。
因爲他僅僅是隨便站在那裡,便會讓人不由自主的轉開目光,若是注視的時間稍長,空氣之中便似乎有隱約的腥味,刺人鼻端——愛德華心中明瞭,那是曾經隻身闖進千軍萬馬,甚至將之全部殲滅的強者,或者說怪物。纔有的殺氣。
同時這裡或許只有視力最好的他,才最爲肯定,這個傢伙,就是剛剛重創了飛龍的戰士——那種可怕的蠻力,既然可以在空中便以扭身的形式發揮,幾乎劈開了一條十五呎長的飛龍,與之面對面的戰鬥,顯然殊爲不智。
“竟然也能找到,唉,算了,並不奇怪,門前的幻象,不過是爲了阻止那些凡俗而已,帝選侯的後代,至少也應該能夠……”
漂亮的年輕人目中無人,只是繼續著自己的評述,不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的小伯爵卻悚然而驚,呆立了一下,他驚叫道:“你……你是提比略?格拉古?”
“你認得我?”
年輕人的目光微微瞟了瞟,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似乎這才注意到這個小孩:“不過,是誰準許你直呼我的名字,又打斷我的話的?小鬼?”
他的冷笑聲響起時,那大漢的目光,也已經壓了小伯爵的神經。
壓。
只是簡單的對視,可是少年的眼中一瞬間就已經沁出了淚水,膝蓋也在顫抖不休,但是卻無法挪動腳步,簡直像是被巨蛇盯死的青蛙。
“我,我是……我是……帝選……帝選侯……侯,及羅蘭聖……務大臣的……貝恩支?費爾廷?貝恩……伯爵!”
只不過,這個少年卻又有著與年齡不符合的倔強,儘管咬緊的牙關發出咯咯的輕響……他仍舊從喉頭之中擠壓出的一些言辭,勉強地念誦出那個名字,甚至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竟然是你……而不是你麼?真是可惜。”
年輕人似乎微有愕然,他盯著愛德華看了一會兒,纔將視線重新轉到小伯爵的身:“貝恩……我記得貝恩家族的直系,這些年應該是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好。雖然只是旁系家族。這股氣魄,倒是沒有辱沒了北風巨熊貝恩的名字。”
年輕人慢條斯理的開口,而那巨人也哼了一聲。讓汗出如漿的小可憐得到喘息的機會:“不過,沒有相應的力量,北風巨熊。也不過是一隻脆弱的熊仔。永遠不復當年的輝煌。”
“如果讓一位大騎士嚇唬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也算是輝煌的話,那麼輝煌這玩意兒……還是不要的好。”
愛德華微微低下頭,兜帽的陰影遮蓋住他的面孔,唯有雙瞳銀光閃爍:“熊仔只有有些時間,自然會有變成巨熊的希望,不過兔子……呵呵,就算是給它們一把長劍,它們也只是一輩子窩在洞穴裡面。對著自己的崽子耍一耍威風。”
這個隱含著侮辱的嘲諷,讓青年整個人瞬即冰寒下來。
“……殺了他。”他隨手打了個響指,淡淡的命令。
話音未落,中年人已經邁步,起身。
看起來並不快,可僅僅是一個跨步,他已經穿過了兩幫人之間,幾十尺的距離,手中漆黑的巨劍揮出一道暴風。讓人幾乎無法反應!
唯有那個白色的影子,在同時向前一閃。閃耀著白光的長劍,與暴風中的黑色,猛地撞擊在一起!
雙劍的交擊,竟像是一個悶雷在近距離裡轟鳴!
聖武士蝴蝶一般翻身落地,卻掩不住眼中的震驚——這一劍她藉助前衝,蓄足了氣力,鎧甲的神術,以及加持了蠻力術的力量,恐怕即使是一頭真正的巨龍,也不敢
正攉其鋒。
可對方不是龍,但也稱不人了。
“小子……好!”巨漢搖了搖頭,發出一個嘶啞的笑聲。
抽回手裡的劍,他後退了一步。然後隨著一個好字吐氣開聲,他暗褐色的身體,肌肉竟然開始不成比例的墳起,蠕動!
僅僅只是一個眨眼,便讓他的身體寬闊了兩倍,幾乎趕了身高的一半!兩側的肩頭,已經普通人頭顱的兩個那麼大,握住長劍的手臂,也變得比一個健壯戰士的腰身還要粗壯!
但那雙銀色的瞳,也就此對了他的眼睛。
“唔!”
腦海中的劇痛,讓巨人發出了一個痛苦的吼叫,就此後退了幾步,地面轟轟連聲,被踩踏出三個深深地痕跡,大片塵土,四散飛揚!
“嗯?果然有些本領,布魯斯,退下。”年輕人似乎絲毫不以爲忤,反而笑出聲來,似乎面前發生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看你們了……好,作爲一點補償,姑且讓你們跟在我身後好了。貝恩家族的熊仔?”
“不過,你要記住。”頓了頓,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陰冷:“緋焱騎士團已經被重新組建,在圖米尼斯的前線初露崢嶸,死亡軍團的名聲雖然不顯,不過也就是早晚而已……這迷宮之中,剩下來的力量也僅有七種,所以我並不希望,再有人能夠投機取巧地從中偷取出更多,本屬於我的力量。”
簡單的言辭之後,他向愛德華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攜起身邊那位一直沉寂的女子,走進了那一片水波之中。而在那同時,大漢的身體也驟然收縮,轉身而去,幾乎分毫不差的,跟了他的腳步。
“喂!對人出手之後,就這樣一聲不吭,夾著尾巴逃走了?把背後留給別人,我們可是不會跟你們客氣的!”
麗莎小姐憤憤地揮了揮拳頭,大聲喊道。
這聲音,讓走在最後的老者回過頭:
“我也不妨給你們一個忠告,小鬼們,”他說:“這扇傳送門,會將一個血脈的傳承者,和他們的侍從送到潘神迷宮的一個角落,再見面的話,或者只會是在某一支力量繼承的所在地了。若是你們還能夠在那個半位面裡,僥倖逃得性命的話。”
“哼!什麼忠告,逃走就逃走嘛!裝出一副得意的德行……”
“他們不是逃走,只是不想要浪費太多力氣而已……”
愛德華微微晃了晃腦袋。低聲道。
剛剛這一下。他爆發出了能夠催動的靈能的極限,耗費了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心靈力量——靈能強大的爆發力,雖然動念即發。無影無形,卻是以大量的消耗作爲前提的,而以他剛纔發出的力量。按理說早就足夠讓對手那種翻攪腦汁一般的疼痛擊倒。嗚呼哀哉了……比較弱些的對手,甚至會就此斃命!
可對方卻只是後退而已。
光是那個巨漢表現出來的力量,便可以一人匹敵自己這一行人而有餘……即使那一對看似兄妹的傢伙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存在,但那個一直垂首靜立,將面容掩藏在尖頂帽之下的老者擁有的實力同樣不凡。
即使是愛德華拙劣的魔網感知,也能猜測出,他至少可以觸摸魔網的六環以!這樣的一個法師,就算缺乏戰鬥經驗,也照樣可以讓心靈術士捉襟見肘。如果真的打了起來,愛德華只能盡力爲麗莎小姐爭取準備傳送的時間,但最好的結果,估計也就是狼狽的逃出這個地方。
困難重重啊。
但也不可能就此回頭,不是嗎?
他擡起頭,看著那老人消失的影子,然後舉步向前,
……
傳送門的背後,是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是一條寬闊的通道。
十幾個士兵點燃了火把,但火焰劈啪的燃燒著。不太明亮的光線卻只能覆蓋到不足60尺的範圍,再遠一些,就是昏暗和模糊不清的陰影。不穩定的光芒在寬闊的通道向前延伸,一行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映在凹凸不平的牆壁就象張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愛德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就在剛剛起步之後,眼前不遠的地方,通道的轉角處匍匐著一些黑黝黝的陰影……
那是一個倒黴的前人?長時間的風化間將一具屍骨變成了殘缺的骷髏,可是此刻,那骸骨中間卻有光華閃爍!
那是一件極爲漂亮的首飾,數十枚珍珠被黃金的細絲串聯纏繞,閃爍著仄仄的光芒……其下還有一枚至少有鴿卵般大小的水藍寶石,
然而愛德華的第一個反應卻並不是伸出手去,而是停下了腳步。
如此乾淨的骨棒卻呈現出潔白的色澤……還有那褶褶生輝的項鍊……
一瞬間的猶豫,已經足夠讓他身後的一個士兵搶佔先機,他欣喜的試圖將這個發現交給他的主人……但剛剛將那條項鍊抓在手中的一瞬間,他的身體便僵硬了一下……用一種麻木而僵硬的動作,慢慢將項鍊纏了脖頸。
然後便是痛苦的低吼,那條項鍊猛地縮緊了!於是這個可憐的傢伙慌張的伸手去扯,只不過憑他如何用力,也沒有辦法將那看起來纖細的物件拉斷,甚至是扯開分毫!
“詛咒物品!”
法師虛弱而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而麗莎則舉起手聚其一道白光……但那個可憐的傢伙顯然已經沒救了——幾乎就在白光臨身的時候,他原本粗壯的脖頸就發出了卡的一聲脆響——那項鍊已經深深地卡進了他的骨肉,並將它們變成鮮血淋漓的碎片!頸間的鮮血也隨之噴泉般一涌而出!
殘存的傭兵們頓時面面相覷,在各自臉看到一個恐懼的模樣。
“都給我剋制住自己的手腳,這裡可不是你們的訓練場地!只要走錯一步,就足夠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少年伯爵咬了咬牙,恨恨地命令道:他的聲音沿著通道向前,和迴音混合成爲一串扭曲的聲響,讓大部分人都不由得又打了一個激靈。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
走廊之後是一間大廳,大廳內同樣漆黑成一團。
只不過,在愛德華眼裡,黑暗和光明,也沒有多少不同。
這是一間漂亮的大廳,至少在建成的時候,應該是這樣——雖然現在它的內部堆滿了灰塵,角落處掛滿了蜘蛛網……
大廳中有些空曠,靠著牆壁,擺放著一排架,只是有些已經因爲腐壞而坍塌了,看起來珍貴的羊皮卷軸,散落了一地……四周的間隙裡,擺放著十數座雕象,作爲裝飾,從細處精雕細刻的浮雕紋理就可以看得出來,它曾經有過一段輝煌。
只是雕象雖然精緻,但是卻很怪異——從某種程度來說,那種長著兩片膜翼,惡鬼一般猙獰的雕象,應該是呆在摩天大樓的排水口,才最爲應景。
好……
“魔像!”愛德華低聲喊道。但就在同一個瞬間,那些雕象的眼中已經閃爍起了詭異的紅光,它們猛的活了過來然後呱呱的叫著張開翅膀,向大廳的天花板飛去。
而艾蓮娜的動作相當迅捷,嗆啷的一聲輕響,她手中的手半劍已經畫出了一道明亮的弧線,掠過一隻振翅欲飛的石象鬼身體中,那石象鬼發出了一個彷彿摩擦石塊一般的號角,雙眼之中迸發出兩道電光,接著連同自己的石制基座一起發出一陣咔咔的輕響,無數裂紋蛛網般展開,將它最終化爲一片細碎的石子!
但還是有更多的怪物振翅飛起,們繞著天花板轉了一圈,然後帶著聒噪的咕咕聲,向所有人撲來,而另一部分則躍下底座,發出摩擦石塊一般的低吠,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