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看完手里的文書,眉頭緊鎖,他將文書傳給歐陽修和公孫策,等他們看完,楊再興沉聲道:“昨天,木子店鎮外的村落遭到西路軍的突襲,今天黃州與壽州交界的大別山脈忽然出現大批西路軍,封鎖要道。我認為這足夠表明,西路軍是有意挑釁。”
歐陽修和公孫策對視一眼,都一起點頭。
這份文書是西路軍的信使送來的。
文書上大概寫著,昨日西路軍探知曹成的手下大將王巖逃到了木子店鎮附近,故而出兵去擒捕,西路軍就此次沒有事先溝通引發的誤會向秦家軍方面表示道歉。今日卻是因為那王巖逃入壽州境內,為避免他再次逃入黃州引起兩軍沖突,特意封鎖大別山要道,待得擒獲王巖自然解除封鎖云云……
公孫策沉思道:“據聞石晉一向與我們統領大人不和,尋機滋事本不足為奇,但現在黃州、蘄州收復在即,正是我軍士氣最旺盛之時,石晉挑這個時間進行挑釁,是否有點古怪?”
歐陽修仔細觀察著地圖,忽然臉色驟變。
“你們認為,統領大人如果從太陽城回來,會走哪條路?”
楊再興、公孫策同時色變。楊再興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太陽城、六合縣、和州、廬州、壽州……一直指到大別山要道。
石晉是要對付他們的統領大人!
楊再興用力一拍桌子,怒道:“軍中有奸細!”
秦陽離開麻城之事極為隱蔽,軍中知道此事的不過數十人,如果不是其中有人泄密,石晉怎么可能會提前知道秦陽的行蹤而特意設伏!
公孫策臉如寒霜:“查找內奸之事交給我和監軍御使包大人。楊指揮使,我們要盡快發兵去救統領大人,并使人提前報信,通知統領大人改道。”
楊再興急忙下令:“快傳中軍指揮使鄭宗!”其時封孝友在黃州城,司馬子淵去了蘄州練兵,韓維去了和州,艾鐵和羅延慶外出征戰未歸,麻城里的指揮使只有楊再興、鄭宗在。
歐陽修嘆了口氣,叫住那傳令兵,補充道:“順便把余軍師也叫來。”
很快鄭宗急匆匆趕到,楊再興正與他商議出兵之事,余化龍悠悠然踱步走了進來。
楊再興見他不緊不慢的態度,頓時火冒三丈,他強壓怒氣道:“余軍師,情況急變,想問問你有何妙策。”
余化龍臉上依然帶著不健康的蒼白。他露出淡然自若的笑意,也不行禮,背負雙手道:“什么事?先說說。”
楊再興知道一旦自己發兵就等同于直接與西路軍開戰,西路軍一向是淮南王的嫡系部隊,此舉與造反無異,現在秦陽不在,加上秦家軍尚未準備好起義的事情,匆忙出兵實在是下下之策,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這個詭謀不遜于統領大人的余化龍,看他是否有更妙的計策能化解這次危機,當下楊再興忍氣吞氣將情況說了一遍,道:“還望余軍師賜教!”
余化龍臉色也凝重起來,他合指算了一會,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不急,不急,統領大人身邊有高人在,‘橫禍’有驚無險,我們不必出兵。”
他見楊再興等人臉色不豫,又道:“要是你們信不過我,便讓鄭指揮使帶齊三千神刀衛出發,沿大別山的山間小道進入壽州接應統領大人。這些山間小道普通人難以行走,但神刀衛個個都是高手,應該不成問題。”他熟知淮南地理,當下在地圖上標出小道方位。
楊再興馬上命鄭宗帶齊三千神刀衛出發。
鄭宗出發后,楊再興終究放心不下,讓馬智暫督麻城兵馬,又傳令麻城中三萬秦家“出城拉練”,他要親自帶軍直逼木子店鎮,監視大別山一帶的西路軍,如果發現情況不妙就果斷攻下大別山要道,接應鄭宗和秦陽。
余化龍冷眼旁觀,蒼白的臉上現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不信我何必問計于我。”說罷大步離開,他走出府衙,心中卻升起一股悲涼,現在秦陽不在,諾大的秦家軍中竟無一人真心相信他。
對比秦陽所到之處,人人都無比愛戴信任,愿為他效死命,余化龍不禁喃喃道:“難道真是我平日所作所為太寒人心?”
“余軍師留步!”有個人從后面叫住他,余化龍回頭一看,卻是歐陽修。
歐陽修朝他深深一揖:“謝余軍師。”
余化龍怔了怔:“謝我什么?”
“聽聞卜卦頗耗心力,一天只能卜卦一次,余軍師愿為統領大人的安危而擔心占卦,又出謀劃策,我自然要向你道謝。”
余化龍心中的疙瘩莫名其妙就舒緩了大半,他哼了聲,冷冷道:“我只是盡我本份,統領大人是死是活我才不關心。”
說罷轉身就走。
歐陽修又遠遠叫道:“聽聞余軍師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有空可方便我拜訪求教?”
余化龍腳步緩了緩,隨之又加快起來。
他走了十來步,才丟下兩個字:“隨你。”
望著余化龍遠去的背影,歐陽修拈須微笑,他想起秦陽臨走前曾私下交托他的事——
“余化龍這人面冷心熱,本性不壞,只是他傲氣太盛,需要先磨磨,歐陽先生有空不妨與他多來往,讓他早日融入我們軍中,到時我再委他重任。”
想到這,歐陽修不禁輕聲嘆道:“統領大人真懂相人。”
……
夕嵐忽然端坐了起來,叫道:“馬車停下來!”
馬夫急忙停下馬車,秦陽正在教穆桂英如何聚氣,訝然回頭道:“夕嵐,怎么了?”
“前面有煞氣,可能有敵人打算伏擊我們。”
秦陽頓時警惕起來,他推開車門,雙手攀著車轅,如靈貓般倒躍跳上車頂,蹲下掏出望遠鏡向遠處觀察。
果然見到遠處兩三里的雪地上伏著不少身著白衣的殺手,再遠些的密林中更是隱約見到兵刃反光、暗伏人馬,顯然是等馬車即將進入森林時,來個前后夾攻,圍殺秦陽。
這些人將埋伏設在回麻城的必經之路,目標是正是要取他的性命。
秦陽稍加分析,便知道了兩件事:麻城軍中有奸細,石晉要殺他!
礙于王令,秦陽收伏壽州后并沒有留兵駐守,而是直接揮軍入了黃州,石晉冷手撿了個熱煎堆,輕易派出西路軍占領了壽州。此時在壽州有實力又有動機安排這次伏殺的,只有石晉。
月兒也跟著跳上了車頂,她接過哥哥手里的望遠鏡觀察了一會,提議道:“哥哥,敵人人多勢眾,不如我們馬上往回走吧,先退回廬州,再想辦法去麻城。”
此時只要按著月兒的建議便可以輕易逃出包圍圈,但石晉如此欺壓伏擊,秦陽豈是甘愿吃虧的主。他接回望遠望,趁機湊近妹妹身邊,輕輕摟住她的纖腰笑道:“妹妹,難得石元帥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我不應和下未免太不賞臉了吧?”
月兒白了他一眼,低聲嗔道:“大敵當前,在外面別亂來好不好?”
秦陽湊近她耳邊道:“車里人多更不好亂來,一天多沒親過寶貝月兒,我都快要出禁斷癥狀了。”說罷飛快吻了她的臉蛋。
“笨蛋哥哥,你胡說些什么呢……”月兒終究臉皮薄,頓時臉紅耳赤,但想到哥哥如此迷戀自己,芳心卻充滿了甜意。
秦陽笑嘻嘻地鉆回馬車中,對眾女孩道:“大家有沒有興趣看看李廣弓的‘墜月箭法’?”
穆桂英和呂尚墜馬上歡呼起來。
這里離霍山縣不過五六里路,秦陽兩個月前曾在這里與馬進大戰過,對周圍環境極是熟悉,當下指揮馬車和眾親衛上了前面一個斜坡。
從斜坡上望下去,距離那群伏在雪地里的白衣殺手不到兩百丈。
白衣殺手們都伏地雪地里,極有耐心地等著秦陽的馬車出現,絲毫沒發現秦陽一行已移動了位置。
秦陽從馬車里拿出李廣弓,令王稟、耿南仲分立左右捧著十袋箭矢。他計算了一下距離和拋射角度后,凝神靜氣,剎那間已臻入天人合一的至境中。
“天眼之下”,周圍的一切風吹雪動、風向變化、人聲呼吸……全部都清晰至極地流過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