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集團隨著創始人的離世, 分崩瓦解。
股份都落到了位高權重的股東手里,一場變革發生得毫無征兆,卻很難不讓人懷疑這不是早有預謀。
岳思源沒空考慮這些, 她只想著讓自己的爸爸能走得別那么不安心。
所以在林躍說他要陪她一塊兒去她父親的葬禮的時候, 她拒絕了。
葬禮由岳思源的表哥一手包辦, 岳思源大著肚子跪在靈堂前, 看著她爸正值壯年時的照片被拿來當成了遺照的時候, 她終于哭了出來。
出門的時候,林躍牽著林凡,他看著眼眶泛紅的岳思源說:“我們回家?!?
真的, 還能回去嗎?
等待生產的日子過得格外緩慢。
林躍也一直呆在家里陪她,沒再到處跑。倒是岳思源, 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 也只有在看到林凡的時候才能綻出笑容。
林凡小朋友好像也感覺到了最近家里氣氛很不好, 媽媽特別不開心,他也更像個小大人了。
那天, 林躍買了條魚回來,準備給岳思源做。
夕陽已經西下,昏黃的日光從門口灑進來,岳思源身子愈發的沉,上個廁所都費勁。她累得一點兒都不想動, 斜靠在沙發上看林凡玩他的小汽車。
“凡凡, 媽媽明天帶你去剪頭發好不好?”
林凡抬起頭來, 甜甜的笑道:“媽媽, 我不想剪頭發, 我想把頭發扎起來。”
岳思源笑了,“凡凡是男子漢, 怎么能扎頭發呢?”
“扎頭發的小朋友都很漂亮。”
“凡凡是說妞妞么?”
林凡撲閃著大眼睛點頭,“妞妞最漂亮了?!?
岳思源沖兒子招手,“過來媽媽這兒,媽媽讓你跟妞妞一樣漂亮好不好?!?
岳思源擼下手上的發圈,仔仔細細把林凡頭頂上的一圈頭發綁起個鬏。
小伙子臭美的跑到鏡子面前晃了晃,說:“媽媽,是不是我扎頭發了,妞妞就會喜歡我了?”
岳思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鼻子一酸,眼淚就這么掉下來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說:“會的,她會喜歡你的?!?
林躍在廚房里聽到一大一小在夕陽下的對話,混著魚肉的香味,這間屋子讓他覺得很幸福??墒?,一念之差,他親手葬送了這份幸福。
魚肉剛剛上桌,門口就來了客人。
那人是毫不客氣的進門,他剛想說話,就被林躍皺著眉拉去了外頭。
再進來時,林躍猶豫了一下,然后帶著試探的目光看岳思源,問道:“思源,我今天晚上有點兒事兒得出去一下,行么?”
岳思源仔細的挑著魚刺,把魚肉放進林凡的碗里。
良久,她終于說了句:“去吧?!?
他渾身血液好像都在沸騰,他想:最后一票,這是最后一票了。
“凡凡,能幫爸爸把里屋里的外套拿出來么?”
林凡嘴里塞滿了魚肉,聽完林躍的話之后,他鼓囊著嘴點頭。
林躍在那道小小的身影晃進屋后,傾身便吻上了岳思源的唇,她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直至那人將她放開。
時間一晃就到了九點,岳思源肚子有些痛。
她強撐著把林凡哄睡著,小家伙直到睡著的時候都不讓她解開頭上的鬏。
岳思源從里屋出來后便靠在沙發上等疼痛緩解,她撫著肚子自言自語,“寶寶,你別著急啊,你等你爸爸回來?!?
隨著時間的推遲,她肚子的痛感更為明顯。不一會兒,身下一陣濕熱,岳思源一摸,羊水破了。
正在她焦急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了,岳思源顫著手腳去開門。她疼的直抽氣,只能咬著嘴唇慢慢挪。來人是鄰居張大姐,端著盤大橘子過來,看來是要拿過來給她們吃。
張大姐一看岳思源滿頭是汗,褲子還濕了一片,趕忙把她扶回去躺好,還給她臀部墊了個坐墊。這才出去她叫丈夫來幫忙。
醫院的婦產科待產室里,到處是痛苦的叫嚷著的孕婦,那些叫聲的節奏各異,一陣一陣縈繞在岳思源耳邊。
她有點兒擔心家里頭的孩子,怕他第二天醒來看不到她害怕。
一陣宮縮過后,她虛弱的叫著張大姐:“大姐,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幫我去看看孩子啊。”
張大姐出了待產室,交代她外頭的丈夫明天去岳思源家敲門把林凡叫醒,帶到自己家做飯給他吃,她丈夫應下后便回去了。
張大姐進門,看著汗涔涔的岳思源,開始憤憤的抱怨著林躍:“小林是作死哦,老婆要生了人跑不見了,要不是我來敲門你都不曉得會怎么樣了?!?
岳思源輕描淡寫:“他忙。”
“也是你脾氣好噢,要是我都不跟他過日子了?!?
岳思源聽到這句話,有些心如死灰,曾經她也是被自己的父親捧在手心里寵著的女兒?,F在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她眼里含著淚對張大姐道謝,張大姐看她這樣,柔聲安慰道:“小岳,疼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一個護士在看眾孕婦宮口開的情況,聽到這話她回頭說:“可別哭了,一會兒該沒力氣生了?!?
岳思源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隨著宮縮間隔時間縮短,痛感也越來越強烈,疼痛一直延續到凌晨四點,護士多次過來查看都說宮口開得不夠。
期間,岳思源無數次催張大姐回去,她不放心,堅持守著她,目送著她被推進產房。
就算日子過得再慘,世界上也還是有人能毫不吝嗇的分給算不上相熟的人一絲溫暖。
生產的過程十分順利,進了產房半小時就生出來了。
岳思源記得她睡著之前,張大姐還在床邊。可是再醒來的時候,床畔卻換了人。
她有些恍然,因為床邊坐著的人是林躍。
他胡茬子冒出來不少,那雙她看了一眼就愛上的眸子里,沒了當日的冷然,全換上了疼惜。
她輕聲問:“孩子呢?!?
林躍嘴角掛著溫柔笑意,從旁邊的小床上把孩子抱過來放到她懷里,岳思源仔細看了看懷里的孩子,臉皺巴巴的。
她扒開裹著孩子的褥子一看,勾起嘴角笑了,“你不是老念著女兒女兒的么,看,我給你生了個女兒。”
林躍眼睛有點兒澀,他伸手輕輕撫著岳思源的頭發,小聲說:“對不起?!?
小朋友睡得正好,岳思源催促林躍:“你快回家看看凡凡吧。”
林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這會兒才五點半,他想了想,傾身在岳思源額頭輕輕印下一吻,他說:“那我等凡凡醒了把他帶過來看他妹妹?!?
岳思源抱著孩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夢里光怪陸離,她看見她小時候穿著白裙子蹲在一群玩泥巴的小朋友中間,不動手,就那么看他們玩兒。
后來她長大了一些,別的小姑娘都會被調皮搗蛋的小伙子掀裙子,她卻只會收到一小把一小把的糖果。
再后來,她在歌廳碰上林躍,他穿著舊襯衣低著頭靠著墻抽煙,他讓她像赴死那般奮不顧身的撲向愛情。
最后卻讓她父親死不瞑目。
往事像走馬燈那樣一幀一幀過著,醒來的時候,嬰孩在大聲啼哭,撕心裂肺。
岳思源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小心的抱過孩子給她喂奶,她看著窗戶照進來的日光,天氣晴好,她心頭的不安卻漸漸放大。
天色已經大亮,照理說林躍這會兒應該能把孩子帶過來了。
她只能告訴自己,興許是凡凡還沒醒。
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等到門被推開。岳思源的一個笑還沒綻開就凝在了唇角,慌亂的張大姐語無倫次的說:“小岳,你家小林和凡凡......出事兒了!”
岳思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這間屋子的。
外頭的窗臺上擱著盆仙人掌,是林凡兩歲的時候林躍買回來的,現在已經快三年了,它還好好活著。
張大姐抱著岳思源的女兒,她乖乖睡著,兩只小手輕輕捏起,并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么。
岳思源再想起那天,她的視線里只有一片紅,乳白的沙發墊上、水泥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血泊中,是她的丈夫和兒子。
林凡頭上綁著她的發圈兒,他的臉看上去安詳極了;林躍睜著眼睛,眼神空洞,完全沒有了焦距。
岳思源顫著身子撫上他的臉頰,眼淚直直砸到他身上,她張大了嘴,卻喊不出來。
張大姐看著跪坐在兩具尸體旁的女人,輕聲開口:“都會過去的。”
后來,岳思源聽說,有一個叫鵬哥的毒販子,被某個小弟設計,被條子逮了。
何伯去世前來找過她一次,帶著幾處房子的地契,她這才知道,她父親至死都放心不下她。岳思源不是沒想過去死,有一次她用水果刀把手腕都割開了一道口子,可是一聽林雪在臥室哭起來,她就急忙跑去喂奶了。
岳思源講到這些的時候,像是在講一個從說書人那兒聽來的故事。
“凡凡,我有時候會想,應該是你,是你讓媽媽活下來的?!?
這時再聽這聲“凡凡”,林雪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小道士。
哥哥......真的是你嗎?
你的名字,現在也是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