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萬家剛起。
“什麼!?“楊連羽放下懷裡的楊子清,上前急跨一步,面色瞬變連聲道。
大漢嘆了口氣,微微思考片刻,沉聲道:“劉禿子突然加重稅務,想來和你家子俊有關係,子清他爹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楊連羽道:“遲遼,你儘管開口說。“大漢和楊連羽交好,名叫楊遲遼,爲人樸實。
吳敏玲聽到加重稅務之事,想來是因爲楊子俊的緣故。在嶽鐵匠那沒有討的好處,顏面俱損,而大黃之事又不好再出言追究,所以便弄了這一出以泄心頭之恨。她也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不由向這楊連羽靠近幾分輕輕扯了扯他的袖袍。
楊遲遼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了看院門前的泥土小路,確定無人經過時,轉頭壓低聲音道:“我剛剛過來的時候,聽到鄰里在互相咒罵,當然多數是罵劉禿子,可是也有一部分說是……“。楊遲遼再次無聲,眼簾輕擡,隨意看了眼前的夫妻,沒好說下去。
楊連羽能感覺袖袍又被手握緊了一分,他用手輕拍作以安慰,眉頭緊緊皺出個八字,不確定道:“是不是有人說是子俊惹得禍,讓他們無緣無故跟著受累,應該找我們一家的麻煩。“楊遲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鄉間小道,沉聲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家裡還有事這就先走了。““嗯,謝謝了,忙你的吧!“楊連羽勉強拉起笑臉,道了聲謝。
“連羽,怎麼辦?加重稅務對每家來說都是負擔,我害怕其中子俊的原因應該佔多數。“吳敏玲咬了咬嘴脣,有些慌亂道。
“子清,你先去找小紅玩會,一會吃飯我去叫你!“楊連羽笑著拍了拍女兒的頭,笑道。“哦。爹,那我去玩了!“楊子清十分乖巧地應了一聲,或許她還記得今天她要乖乖聽話。
夫妻二人看著蹦蹦跳跳從院門跑出的孩子,各自舒了一口氣。“敏玲呀,以後在子清面前儘量少提點子俊,萬一要是子俊不回來,子清身體又不好,我害怕……“楊連羽眼中閃過蒼白的小臉蛋,不禁在心裡暗罵了一句沒用,便痛苦地閉上雙眼過了好久這才平復剛剛起伏的情緒。
吳敏玲也能感覺丈夫肩上揹負的擔子,女兒患病卻束手無策,如今又多了這一出事。讓他在村民中如何擡起頭,她安慰道:“沒事,一切都會好的,我陪你呢!“楊連羽看了看東空的朝陽早已顯出了整個身體,照亮了周遭八方。他很喜歡對著太陽靜靜思考些問題,在日升日落的規律中似乎能夠領悟很多很多,太陽如今還不算刺眼,這個給大地帶來光明的使者在楊連羽的瞳孔中印出,隨即他收回視線,低聲嘆道:“即使你登上南空,可你卻依舊不能照盡萬物,終會有黑暗的角落。“他的這句話是在說些什麼呢?
楊子清眨巴小眼在路上來回走動,尋找玩伴,平常這個時候孩子大多已經起牀圍在一起玩了,可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過了半晌,纔有幾個孩子嘻哈大笑從一處角落跑了出來。“狗蛋,你們等等我!“楊子清在後面甜甜喊了一句,然後甩動兩束小馬辮,急步追了上去。
叫狗蛋的男孩轉過身來,攘攘旁邊的孩子,使了個眼色,嘻哈的神情突然一掃而光,厭惡道:“哼,我們纔不要和你玩,你們家都是壞人,尤其你哥哥!““不準你們說我哥哥,不準你們說!“楊子清委屈站在原地,小手抓緊長袍,眼睛紅紅地喊道。
“就說,就說,你哥哥是壞人,你是壞人,你家都是壞人。“狗蛋撇撇嘴,估計是聽家中大人說因爲楊子俊所以纔會有了加重稅務的事情,這些他肯定不懂,爲何如此想來這其中少不了大人的交代。
“不準你們說我哥!不準!“也不知楊子清從哪來的勇氣,頓時跑到狗蛋的面前攥緊小拳頭對著他就打。楊子清體弱多病,哪會有多大的力氣,狗蛋又是稍大的男孩,結果他隨手一推把楊子清推到在地,拋了一個討厭的眼神,便帶著旁邊的幾個孩子吐了吐舌頭準備離開。
楊子清坐在地上低頭無力地哭喊,小胸脯起伏不歇,連連咳嗽幾聲,面色霎那蒼白,她嗚咽道:“不準你們說我哥,不準!““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好大的膽子!“楊子清耳邊突兀響起了這個聲音,然後她用長袍抹去臉上的淚水,擡頭自己身前站了一個穿著粗糙麻衣的少年,迎著東方的太陽在地上拖出高大而又威武的影子。
“楊子俊!“狗蛋驚訝喊道,不知不覺身子後退了幾步,捲了捲髮乾的嘴脣。“都給我站在那別動,誰要敢動一下我拔光你們的毛。“來者正是楊子俊,昨日思想掙扎一宿,望著山下的村莊,腦海裡始終回放那盞不滅的燭燈。再一想想還有個自己疼愛的妹妹,所以便又跑了回來,坐在村頭等了一晚,就等日出東山看看楊子清。
不料正遇狗蛋幾個孩子,遠遠也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直到看到楊子清掄起小拳頭,這才急忙趕了過來。他面無表情瞅了狗蛋他們一眼,隨意平淡給了指令,然後轉過身去從地上抱起楊子清,用手捋捋她蓬亂的小辮子,心疼道:“他們欺負你?“楊子清搖了搖頭,把臉貼在楊子俊臉上,感受了這份溫度,所有的無助煙消雲散。她甜甜笑了笑,輕聲道:“沒有,他們說哥你是壞人,哥纔不是呢!““哦!?是嗎?“楊子俊倒是有點疑惑,偏頭向狗蛋幾人遞了個詢問的眼神。狗蛋幾個孩子也怪了,居然真呆在原地不敢動作。
“沒錯,是我爹孃說的,說都是因爲你,什麼劉禿子才加重什麼東西的?反正是什麼不好的東西,說我們家以後生活就不好了!“狗蛋也不清楚稅務是個什麼東西?只曉得爹孃很憤怒,肯定是不好的,看了一眼對面的五彩眼瞳,沒來由打了個抖,有些害怕道。“哼,別以爲這樣我就能饒了你們,都給我把衣服脫了,光著屁股跑回家。“楊子俊壞壞一笑,突然腦子裡又閃出個整人的點子。
狗蛋雖然很小可讓他小村道上光著屁股跑回家,多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當下也是臉上一紅,極不情願。
忽地,從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青年痞裡痞地走了過來。狗蛋漲紅臉色也慢慢褪去,帶著一絲玩味笑意,挑釁說道:“楊子俊,我看我要讓你脫光衣服跑回家纔對!“楊子俊眼光一凝,暗自冷笑,道:“是嗎?“狗蛋向走來領頭青年揮動小手,興奮道:“哥,楊子俊他們欺負我!“說罷用手指了指對面抱著小女孩的楊子俊,不懷好意地竊笑一番。
這青年是楊家村有名混混,附近的孩子都要尊他一聲鐵哥。他與這狗蛋是堂兄弟,整日遊手好閒在村裡溜達過日。他走到狗蛋身前,嘴角撇了撇,痞氣倒是十足,隨意掂了掂手裡的兩個鐵珠,輕笑道:“楊子俊,你很厲害,連你鐵哥的弟弟都敢欺負對嗎?“楊子俊眼中掠過不屑,不過卻假裝出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當真顯得膽小怯弱,他顫巍巍道:“是我的錯,惹了你弟弟。““還好你識相!“鐵哥偏頭看都不看楊子俊一眼,只是目不轉睛地把玩手裡的兩個鐵珠,時不時發出啪啪的碰撞聲。
楊子俊突然捧腹大笑,把懷裡楊子清放在地上,暗暗推到身後護住,一隻手指著對面鐵哥,笑道:“他叫狗蛋,你是不是叫鐵蛋,都是蛋,你們都是蛋!“楊鐵臉色瞬間陰沉,這才明白剛剛楊子俊那副模樣完全是裝的,現在又來嘲諷,一時間怒火攻心。
“我讓你笑!“楊鐵狠聲道,甩手就把鐵珠對著楊子俊的面門砸去。兩個鐵珠在陽光下散發白光,發出呼呼風聲。
“有狠勁就夠了嗎?“楊子俊冷冷道,伸出兩雙白皙的雙手停在空中,穩穩抓住襲來鐵珠。最後用力猛然一握,就聽咔嚓聲響。
所有聲音都在這刻安靜下來,只有這個聲音……
目光停駐空中的兩隻並不大的手掌,之後十指輕開,白色的碎塊順著指縫慢慢滑落而下。楊子俊五彩眼瞳一轉,身若鬼魅,下刻便出現在了楊鐵身前。
在楊鐵愕然表情下,嘴角一掀,緩緩伸出一隻手抓住胸前的長衣,輕輕向外一丟。然後一聲驚恐的求饒聲,順著遠去的身體響在空中:“俊哥,手下留情!“飛出的身體眼看就要落地,楊鐵在空中轉了一圈,迎面的風聲銳響,從耳邊呼呼吹過。大地的丈許距離,瞬間拉近。
“俊哥,手下留情!“狗蛋捂上雙眼,似乎能夠感覺到慘不忍睹的悽慘之景,大叫一聲。
“哈哈,有意思!“楊子俊身形輕閃,眨眼間又站在楊鐵身下,手掌向上一反,毫不費力托起快要落地的身體。隨即向地上一丟,拍拍了手掌,在鼻尖輕蹭了下。
驚魂甫定的楊鐵,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手恰巧摸到碎碎的東西,拿起一看正是那破碎的鐵珠,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他是人嗎?“楊鐵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著對面的俊秀少年,高挺鼻樑,瓜子臉蛋,劍眉星目,和人長得一般無二。卻不知他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本領從何處而來?
忽地,他腦海靈光乍現,暗自又竊喜片刻,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討好模樣道:“俊哥,你看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與我計較了,我可是知道哪裡有好玩的?““哦?是嗎?“楊子俊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聽著。
“當然了,咱們對面的那座山上據說有什麼寶貝,每在月圓之夜都會從一處散出金色光芒。我好不容易從徐家村那邊打聽到的!“楊鐵拍了拍胸脯,倒像大義凜然的模樣。
楊子俊天性喜動,好奇,這一聽頓時來了興趣,眼睛射出五道光芒看了看罩在霧中朦朧的山體。
“好像昨天就是月圓的時候,我也在山上怎麼沒見有金光發出呢?“楊子俊眼睛眨了眨,剎那間眼瞳又變成了黑色,不由疑惑問道。“這個我也不清楚,總之騙俊哥的話我是不會說的,在這村裡別人都知道我楊鐵一向誠實,對不對?“楊鐵賠上笑臉,又轉頭看向狗蛋衆人,遞給他們一個眼神。
“是。俊哥,鐵哥一向都誠實從來不說謊話!“所有人也跟著解釋。
“俊哥,這個稱呼我不喜歡,太俗氣了,換個,換個!“楊子俊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道。
楊鐵見識了楊子俊眼中都能射出光芒心中震撼,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跟他混。回頭想了想這“俊哥“的稱呼倒也確實不堪入耳,當下眼珠轉了轉,試探性地問道:“俊哥,我都聽大人們說,咱們屬於鐵孤國,而周圍還有好多個國,國王又被稱作帝王,俊哥你肯定比這一國的帝王還要厲害,不如就叫人帝,是人中帝王!怎麼樣?“楊子俊在嘴邊回味幾下:“人帝,人中帝王。“楊鐵懷揣忐忑的心情,偏頭觀察著楊子俊的反應。“好,就叫人帝,人中帝王!“過了片刻,楊子俊哈哈大笑道。他伸手拍了拍比他高出半頭的楊鐵,滿意點了點頭,道:“這個名字我喜歡,好了你們都散了吧,記住以後這楊家村就歸我人帝管了!““哎,好嘞!“楊鐵激動的眼淚都快要下來了,他回身招了招,對楊子俊拜了兩拜便匆忙走開。
萬里晴空,稀薄雲霧很難匯聚成型,陽光毫無阻礙地傾泄而下,照在一塊巨大山石之上,這山石仔細一看生的倒是怪異。像是人醉臥望蒼穹的形狀,一隻手撐住頭顱,另一個手捧著個酒葫蘆,兩腿閒翹,暢意無比呀!
忽然間,一聲輕笑像是從石人中傳出。
“你叫人帝,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