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城地處盆地,是典型的一座山城,四周皆是莽莽群山,這些山高低錯落風(fēng)景各異。
唯有西門外約莫五里處的一座山峰頗為怪異,與周圍的群山顯得格格不入。
說它怪異,是因?yàn)檫@座山峰上沒有任何植被,遠(yuǎn)遠(yuǎn)地望過去光禿禿的,就是一座石頭山,非但如此,山上不僅沒有鳥獸出沒,就連最為尋常不過的螞蟻也不見一只。
曾有膽大好奇的人前去一探究竟,可白天上山的啥事沒有,倒是先后在夜里上山的幾批人再也沒有回來。
懷疑是山精鬼怪作祟,紅楓城的居民曾聯(lián)名求助于千里之外,位于深山秀谷的幾個修仙門派,那幾個修仙門派也曾先后派來門下弟子,不分白天黑夜的探查此山,可最后卻毫無發(fā)現(xiàn)。
非但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就連失蹤人的骸骨也沒找到,最后只得告誡紅楓城的居民,有事沒事不要上山。
經(jīng)此一事之后,這座山在紅楓城居民的眼里,就成了一座神秘怪異的不詳之山,再也沒人敢上去過,就算是要到西面的深山采藥捕獵,也都是敬而遠(yuǎn)之,寧可多走些山路也要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
然而就在今日,在這個夕陽晚照,暮色將近的傍晚,一個身形枯瘦,臉色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藍(lán)衫少年卻異常艱辛的爬上了這座山的山頂。
爬上山頂?shù)倪@一刻,王動簡直就是一個茍延殘喘的將死之人。
他全身發(fā)抖的蜷縮在硬邦邦的山石上,意識模糊,想喘口氣都難,能出的汗水早已在一路的爬爬停停中流盡,身前和胳膊上原本嶄新的藍(lán)布長衫更是在爬行中被磨得襤褸殘破,碎布條般掛在身上。
蓬頭垢面的臉上,除了被山石磕出的幾處淤青,更有被劃出的幾道長長的血痕,鮮血淋漓的十根手指不住的顫抖著,大多數(shù)指甲已在爬行中被山石折斷,露出了一個個血肉模糊的指尖。
山頂?shù)娘L(fēng)很大,也很冷,王動氣息微弱的瑟瑟發(fā)抖,恍恍惚惚間,他好像看見了兩鬢斑白的父親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滿臉心疼的呼喚著自己的小名,伸著手臂抱向自己,
“爹,”王動鼻子一陣發(fā)酸滿心委屈的喚了一聲,就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終于盼來了自己的天,他拼命抬起血淋淋的雙手想要迎向父親,可那雙顫巍巍的手掌剛剛抬起便無力的摔在了冷硬的山石上。
十指連心的劇
痛陡然傳來,令神情恍惚的王動一陣清醒,他呆呆的看著空空如也的面前,黯然失神,良久后幽幽的嘆了口氣,“王動啊王動,既然死志已決,又何必想著再去拖累父親。”
一念想罷,王動咬緊牙關(guān)咽下那萬分的不舍,趁著頭腦尚還清醒,攢起身上剛剛恢復(fù)的一點(diǎn)力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艱難的爬向山頂?shù)牧硪贿叀?
山頂?shù)牧硪贿叄且黄断鞲嘲愕慕^壁,云霧繚繞的絕壁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王動費(fèi)盡全力爬到懸崖邊緣,低頭望著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不由得心下駭然,他一直以為死亡很容易,只是眼睛一閉那么簡單,可真到面臨死亡的這一刻,他才知道要有勇氣去死到底有多難。
他探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紅繩扎著的小布袋,松開袋口從里面摸出一顆蠶豆大小,翠綠色的珠子。
這顆珠子是王動三歲那年,王動父親挖礦時在礦石堆里撿到的,看它小巧可愛就把他送給了王動。
可這珠子卻硬的很,想盡辦法也無法在上面留下一丁點(diǎn)痕跡,更別說鉆孔穿線,所以王動父親就給它縫了個小布袋,拴上一根紅繩做成了項(xiàng)墜。
這十幾年來王動一直把它掛在脖子上從不離身,就是這顆珠子和父親一樣,默默陪伴著他熬過了這么多年。
緊緊地握著這顆珠子,王動探頭再看下方霧氣翻滾的深淵時,竟然沒有了方才的膽怯,仿佛這顆小小的珠子能給他帶來無窮的勇氣,就仿佛是父親陪在身邊,陪著他直面死亡的恐懼。
冷颼颼的山風(fēng)更大了,它無情的吹在了王動的臉上,吹得他亂發(fā)飛揚(yáng),他抬頭望著天邊那即將隱沒于山下的一線夕陽,深深的許下了這一世的遺憾,
“若有來世,我不求天資過人,只求能有一個正常人的身體。”
“若有來世,我不求生于富貴人家,只求能讓我再與父親相遇。”
“若有來世,我若真能有一個正常人的身體,又有幸與父親相遇,哪怕是刀山血海,我王動也定要叱咤仙路,世間揚(yáng)名。”
“只是,真的有來世么?”王動凄然一笑,突然咬緊牙關(guān)深吸了一口氣,“別了,我親愛的父親……”
他猛的握緊了手中的珠子,雙腿奮力一蹬,整個人撲出懸崖,就在撲出懸崖的那一刻,他用盡全力的狂吼道:“我好不甘啊……”
裊裊的余音,在莽莽的群山間,并未傳出多遠(yuǎn),也并未驚起多少波瀾,很快便消散在風(fēng)里。
只是在那懸崖的邊上,那只鮮紅欲滴的血手印旁,留下了幾行未干的淚痕……
☆☆☆
不甘的狂吼聲尚未消散在風(fēng)里,然而此時的王動卻再也顧不上其他,他頭下腳上身體懸空,直向云霧翻滾的懸崖下墜去。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頃刻之間,王動就已墜下了十幾丈。
強(qiáng)勁的氣流刮面而來,王動只覺得一張臉快要被撕裂,火辣辣的疼;
無孔不入的風(fēng),順著他的鼻腔,順著他緊咬的牙縫,一個勁的灌進(jìn)喉嚨里,使他呼吸艱難,幾乎窒息;
他竭力想睜開雙眼,可哪怕只張開一線,便會被吹得視線模糊,淚水橫流;
天旋地轉(zhuǎn)的下落過程中,耳旁呼呼的風(fēng)聲響成一片;憋氣的簡直似要炸開的胸膛里,砰砰狂跳的一顆心越來越急,
在這失重的極速下落中,王動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越來越輕,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從肉體上抽離。
突然,一陣強(qiáng)烈至極的眩暈感,巨浪拍石般猛的襲來,王動瞬間便昏死過去,可即便失去意識,他那只血跡斑斑的右拳里,依然緊緊的攥著那顆珠子。
越墜越急的身體,流星般的沖出重重薄霧,箭一般砸向怪石嶙峋的崖底,等待王動的,只有粉身碎骨,摔成肉泥,
可就在此時,急劇下落的王動下方,距離崖底約莫二十幾丈高,刀削斧砍般、光禿禿的一處崖壁上,猛然間泛起一片水波般的漣漪,緊接著一點(diǎn)綠芽突兀鉆出漣漪正中,就像春天破土而出的一截嫩芽。
肉眼可見,這嫩芽表面一陣綠光急閃,眨眼間長成了一顆表面蒙著一層淡淡綠光,側(cè)生于絕壁的蒼勁古松,
這成形的詭異古松一刻不停,就在王動下墜臨近,與它錯身而過的一剎那,彎曲虬結(jié)的樹干猛的拉直,樹冠間密密麻麻的枝杈一探而出,就像一只撐開無數(shù)手指的綠色大手,一把將昏迷不醒的王動裹住,隨后連人帶樹倏忽間陷入了那片水波般的漣漪之中。
而這片水波般的漣漪也和出現(xiàn)時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憑空消失不見,
暮色中再看那處崖壁,光禿禿一片山石,竟不見任何端倪,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