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城門洞剛剛走進人來人往的坊市,王動無意間一回頭,就見一個滿頭華發佝僂著身子的糟老頭,騎著一只瘦驢進到了坊市。
牛奮?這不是城主府的花匠嗎?而且初到徐水城的那日晚宴之中,這位老人家還抱著一把琵琶,咿咿呀呀的為我等彈唱助過興,他來這玲瓏閣坊市做什么?
念頭又是一轉,王動忽然記起來了,聽葛飛說過,這個牛奮的老妻久病纏身,小兒子早年失蹤,大兒子在這坊市里做事。
每隔一段時日,他都會來找他的大兒子拿上一些銀錢,回去為他的老妻治病。
王動看到了牛奮,對方同樣也看到了他,急急忙忙的翻身下驢,手牽韁繩顫顫巍巍的趕了過來。
“王仙師,這么巧?。抠囅蓭?,木仙師,你們也都好嗎?”牛奮佝僂著身子連連作揖,還別說,他人雖老邁但是記性很好,僅僅和王動三人見過一次面便記住了。
賴有為和木子山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老人家不必多禮。”王動伸手扶了一把,聲音隨和的問道:“怎么?來看望你的大兒子嗎?”
明知道對方是來找大兒子拿錢的,可王動并沒有點破讓對方難堪。
對于這個老人,他既同情又敬佩,老妻久病纏身,做丈夫的已然老邁卻依舊不離不棄,真心讓人敬佩。
牛奮搖頭嘆道:“唉……只怪老朽無能,無法周全老妻不說,還連累了孩子,實在是慚愧?!?
王動默然點了點頭,忽然從錢袋里抓出了一把散碎銀兩,塞進了神情一怔的牛奮手里,“老人家,一點心意切莫推辭,子山,有為,我們走吧。”
“這?”牛奮看著帶著木子山和賴有為大步離去的王動,攥著滿把的碎銀,眼中漸漸地噙滿了淚水,復雜的目光中一片掙扎。
就在這時,一聲呼喚從不遠處傳來:“爹……”
牛奮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看著走到近前一身小二裝束的黑瘦男人,微笑道:“富貴,我來看看你?!?
牛富貴伸手接過父親手里的韁繩,牽著驢將父親領向了一家買賣十分冷清的店鋪……
店鋪的后堂里,牛奮唯唯諾諾的站在下手,在他對面的主位上,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方臉闊口獅子鼻的錦袍中年男人。
шωш ●т tκa n ●C〇
“牛奮,葛飛此次返回徐水城,都從青羅宗帶來了那些人?分別是什么修為?”中年人淡然開口。
牛奮心里一驚,弱弱的問道:“您怎么知道葛飛回來了?”
“這個你不必知道,”中年人大手一擺,瞇眼盯著牛奮不容拒絕道:“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牛奮目光畏懼的看著對方,忽然鼓起勇氣道:“先讓我知道我小兒子的近況,確定他安然無恙,我才會回答你。”
“嗯?”中年人的目光陡然變的冷酷凌厲,逼視著牛奮好半晌,見對方昏黃的老眼中盡管透著畏懼,卻沒有半分躲閃的意思,最終面色一緩點了點頭:“好吧,讓你安心便是。”
話音落下,中年人取出一塊留影石激發出了一片扇形光幕。
看著光幕中一個青年的動態影像,聽著青年匆匆幾句報平安以及問候的言語,牛奮老眼泛淚連連點頭。
中年人收了留影石,盯著神情激動心緒難平的牛奮,徐徐開口道:“你小兒子是我御獸山的記名弟子,只要你老老實實替我做事,種在他體內的噬心蠱蟲,自然也就不會發作,你明白了嗎?”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牛
奮苦笑,不待對方再次詢問,低著頭目光復雜的說道:“葛飛一共帶回了二十二名青羅外門弟子,分別是李文清,趙武全,蕭讓……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煉氣境六層?!?
中年人站起身來倒背著手來回踱著步,皺眉沉吟道:“二十二名外門弟子?修為最高的,也才只有煉氣境六層?”
他忽然止步回身逼問道:“你確定沒有弄錯?”
牛奮點頭:“我親眼見過這些人,事后又與城主府的幾名護衛假借閑聊,旁敲側擊的確認過,絕不會有錯。”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相信他沒有膽量欺騙自己,點了點頭正要說些別的,忽然問道:“那么你可知道,這些青羅弟子使得都是什么武器?有沒有用刀的?”
用刀的?電光火石間,牛奮心頭猛然一驚,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了王動的身影,他記得很清楚,那日晚宴結束后,他曾遠遠的看到王動手捧一把銀刀向城主葛飛請教著什么。
雖然他身為下人不好多看,可就是遠遠的那么一瞥,王動用刀的事實不容置疑。
然而想起方才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為他做過的事情,感受著袖中錢袋里沉甸甸的一堆碎銀,他怎能昧著良心出賣王動?
中年人察言觀色,微微瞇起眼睛問道:“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牛奮雖然是一名老邁腐朽的普通人,但是能夠取得葛飛的信任,屢屢刺探出情報卻不暴露,那應變能力和演戲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他滿臉沉思之色,緩緩搖頭道:“那日晚宴我彈唱助興的時候,沒有看到有誰亮出過武器,他們的武器應該是收在儲物袋里,這一點我方才反復回想過,絕不會記錯,所以無法確定有沒有人用刀?!?
中年人點了點頭,沒有懷疑牛奮的話,畢竟煉氣境以上的修者,除了一些沒有儲物袋的窮鬼,其他人的武器裝備都會收在儲物袋里面,這一點牛奮顯然沒有說謊。
而且他方才之所以沒有馬上回答自己的問題,是因為正在仔細回想著當時的情景,生怕有所疏漏。
“嗯,你做的不錯,這種極其認真的態度還需要保持下去,這些是賞給你的?!?
中年人很是滿意牛奮的作為,一只沉甸甸的銀袋拋了過去,面露笑意的勉勵道:“只要你一心為我辦事,我必然虧待不了你,而且你的小兒子牛平安,有朝一日也會成為真正的御獸山弟子?!?
牛奮暗暗松了一口氣,既能不出賣非親非故卻對他有恩的王動,又能不被懷疑,這個結果再好不過了,他裝作感恩戴德的模樣連連作揖道:“謝過涂……”
中年人抬手打斷,警告道:“說過多少次了,你我相見不必稱呼我的真實身份,你一個打入敵方內部十三年的老資格,不可以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牛奮連連點頭認錯,中年人沉吟道:“二十二名青羅弟子乃是葛飛擺在明面上的,我敢斷定,必有一名年青一代的真正高手潛藏在徐水城中,你務必竭盡全力查探此人,一旦有所發現,我必有重賞。“
“年青一代的真正高手?”牛奮一愣。
中年人目光深邃緩緩點頭道:“不錯,此人煉氣境巔峰的修為,刀法拳法造詣精深,善于近戰,你就依據這幾點特征小心查訪。”
聽了這些話,牛奮又是松了口氣,那個心地善良的王動雖然使刀,但是聽說他的修為只有煉氣境一層,明顯不是對方不懷好意要找之人,于是連忙答應了下來。
“好了,還是老規矩,我先走一步,你過段時
間再由你的大兒子送出門,萬不可被人發現了你我的關系,你的這條線以后我有大用?!?
中年人沉聲交待了一句,摸出一張人皮模樣的面具,扣在臉上擺弄了幾下,再抬頭時已然變成了一個面色蠟黃的麻子臉,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牛奮頹然坐倒在一旁的座位上,眼睛里一片悲哀。
他如何不知道,一旦將來他沒有了利用價值,對方絕不會放過他的一家老小!
可如今小兒子在人家手里,而且還被種下了噬心蠱蟲,對方曾用一條狗為他演示過噬心蠱蟲發作的威力,那腸穿肚爛慘不忍睹的慘景……
“鳥盡弓藏,不行,我絕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早作打算,噬心蠱蟲?噬心蠱蟲?有誰能解呢……”牛奮的兩只拳頭越攥越緊……
……
王動三人并沒有直接前往坊市正中的那座秀美的閣樓,而是沿著人來人往的主街徐徐前行,不時在街道兩旁的一個個攤位前駐足停留。
通過與幾名攤主的攀談,王動得知這些人來自遙遠的東海區域,實際上都是一些修為低下混的不怎么樣的散修,背井離鄉來到這里賺些修煉資源。
這些人做的買賣倒也簡單,在往返落天河兩岸的各派弟子之間,低買高賣一些武器丹藥靈符,收購一些玲瓏閣看不上眼的內陸靈藥材料,每隔一段時間返回東海賣到黑市。
對于那些來歷不明的靈符武器等物品,只要貨主敢賣,這些人便會以低廉的價格收購下來,轉手賣給去到南疆有需要的人,從中賺上一筆差價。
說白了,這些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小攤,賣的很多東西都是從死人身上輾轉得來的,王動再一次感覺到了師門以外修仙界的血腥,不過沒什么好怕的,弱肉強食而已,人不犯我,我不殺人。
右前方的一處小攤,幾名男女處理完了一些雜七雜八,朝著不遠處的那座閣樓走去,王動打量了一眼小攤,發現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眼袋很重的老人,身旁蹲著一個黃毛小丫頭。
爺孫倆的對話引起了他的興趣,木子山和賴有為也先后停下了腳步。
“爺爺,咱們什么時候返回東海?。课蚁爰伊恕!?
“小敏乖,等爺爺把這些靈符靈丹賣的差不多了,咱們就回家,知道了嗎?”
“爺爺,這是真的嗎?太好了,爺爺說話算話,咱倆拉鉤……”
“好好好,拉鉤……”
王動看著落魄他鄉的爺孫倆,有心將他們攤位上摞在一起的五六張靈符買下來,也好讓他們能夠早些時日踏上歸途,反正過幾天去南疆之前,他一定會置辦一些靈符防身。
只不過此行的首要目的是海獸肉丹,還不知道自己的一千六百塊下品靈石能買幾顆,倒是不好現在就買靈符了,稍后回來的時候如果還能剩下靈石,到時候再說吧。
想到這里,王動招呼上木子山和賴有為,朝著玲瓏閣的那座秀樓走去,可剛剛走出了幾步,身后忽然傳來了那個小丫頭稚嫩的驚訝聲。
“咦?爺爺,這張紅通通的下品火符也能賣出去嗎?寫在右下角的這個“動”字,又是什么意思???”
“爺爺也不知道,可能……”
“……”
嗡!王動渾身一震,爺孫倆接下來說的話,他統統沒有聽到,腦海中只有兩個聲音回蕩不絕,狠狠的扎著他的心:下品火符……右下角的“動”字……
“王動?王動?你怎么了?”
“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