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被打開的一剎那,薛靜做了準備,但還是險些嘔吐出來。一股巨大的惡臭叫人難以承受。在地上,從棺材的底部,淌出一些綠褐色黏稠的液體,無數的蒼蠅,在開門的一瞬間,呼啦一聲炸開了。薛靜回身去看宗玉順。女老師驚愕地看著那口棺材,臉色煞白,哇地一口吐了出來。薛靜趕緊上前扶住她。
女老師捂著鼻子,表情上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滾。盛放燒紙的塑料袋滑落在腳邊兒上。哭了一會兒,她把眼淚抹干了,突然問道:
“我父親去世了多久了?”
“三天。……”薛靜遲疑了,這是事實然而或許不是現實。
“那怎么可能腐爛到這種程度?誰把它放到棺材里的?”宗玉順問,眼光咄咄逼人。任何人都可能這么問。
薛靜猶豫了,她不方便把曾經發生過的事兒告訴她。
“您去報案吧,報了案警察會給予調查的。”
“你不是警察嗎?”
“有專人負責,我有別的案子。我陪你去吧。”
薛靜過去把平房的門關上,她很想取一點棺材里流出來的液體以便將來化驗一下。不過宗玉順就在眼前,怕引起她懷疑,薛靜把門關上和她一起去報案了。
兩個人各自心事重重。那口棺材在薛靜的眼前閃過來閃過去。和第一次看見它時相比,顯然是被擦洗過了,棺材的朱紅色印進了薛靜的大腦里,叫她感到某種說不出的陰森。
“棺材里肯定是我父親嗎?”宗玉順問。
“我們開蓋兒看過,應該是大爺。……”薛靜拿不準現在棺材里還是不是了,發生的一切都鬼異,出現異樣不是沒可能。
乘船離開島子,薛靜把路虎車開到江承運的隊部。薛靜作為一個漂亮的女警察,還是挺受歡迎的。礙于宗玉順的心情,薛靜很嚴肅地給他們做了介紹。
“呃,你好。……”江隊長說。
薛靜準備出去時,江承運叫她別走。薛靜在一邊兒坐下了。宗玉順很有條理,腦子也好使,把方才去平房的事兒說了,認為她父親在三天的時間里,不會腐爛到這種程度。堅持要知道她父親怎么進棺材里頭的。江承運也無法回答,不時看薛靜一眼,像在判斷她和這女的都說了些什么。說話時值班的警察在一邊兒做紀錄。
“不過,我們的技術人員勘驗過您父親,他是死于心臟病。”
“我父親的心臟很好,即便如此,他也不該死在棺材里。”
“不會是家屬收斂的,而您不知道?”
“這兒我們只有一個親屬:我兒子。他大前天晚上才知道我父親去世了,前天通知我的。……”
江隊只有聽了,最后說道:“好吧,我們調查一下給您答復。”
宗玉順提了一個要求,希望警察能把他父親冷藏保存。
“呃,好,我給聯系。”
薛靜想把宗玉順送回去,江隊攔下了,他安排了一個警察送,讓薛靜留一下。
“我有事兒找你。”
陪宗玉順下樓時,薛靜掏出了那張畫像照片,請宗玉順給辨認一下,宗玉順拿過照片兒,尋思看了半天,說她覺得很面熟,想不起來在那兒見過。好兆頭,薛靜把張聯系卡遞給她,請宗玉順想起來來后立刻給她打個電話。
“好。……”宗玉順沒明白薛靜要干什么,不過答應了。
薛靜返回樓上時,江隊沖了茶,一見薛靜就笑道:“我知道你就不會放手,干脆我把你要過來,上我們隊吧。”
“我領情吧―――說正經的,你有事兒是嗎?”
“告訴我古堡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薛靜喝了口茶。她確實渴了。棺材里那股惡臭想起來就想吐。她明白江隊的意思,古堡的事兒原本離奇,可他們在古堡蹲坑什么事兒也沒發生,加上其他的因素,他們有理由懷疑陳隊做了什么手腳。丟彈夾、警械對警察是嚴重的問題。薛靜說:“江隊,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換個位置,如果不是親歷,我也不信。不過陳隊的報告里說的都是真的,我向你保證。”
江隊看著薛靜。“那你對這些事兒是怎么看的?”
“我現在也不知道從和說起。但就說那個房東老頭,技術處的尸檢確定他死亡有近兩個月的時間了,但那兩天我們一直見面,并且還有村里的人見過他。”
“報告里說他死而復生?”他笑了。
“江隊,咱們是干警察這行的,如果不是確實發生了,如果是編故事,能這么編嗎?”
“備不住,你們陳隊膽賊啊。”
薛靜不想在江隊這兒呆久了,目前這種狀態下,讓陳隊知道了他會難過的。喝干了水,薛靜起身準備走了。她提醒江隊抓緊把房東老頭的尸體處理一下,已經化水了。
“我聯系一下,得明天上午了。”
離開一大隊已經四點了,薛靜回到隊里大家都在家。薛靜把陳隊叫到了會議室,把下午看尸體的事兒說了一下。
“我聯系過美國同行了,他們認為有一種化學的東西可以使尸體迅速腐敗―――下午我陪房東老頭的女兒過去時,棺材流出了很多東西。”
陳隊被薛靜的提法吸引了。“可為什么要加速老頭的腐爛呢?”
這個薛靜也不知道。
“我想去采集一點兒棺材里的液體,死者的家屬要求調查死因,把尸體冷藏一下。”
“叫小趙和你一起吧。”陳隊現在不方便出現在那兒了,薛靜明白。
“不用了。”小趙已經被古堡的離奇嚇壞了。薛靜自己也緊張,但那是對未解和離奇產生的恐懼,至于尸體一類,她并不害怕。薛靜找了口罩,玻璃瓶和一把小勺,裝到包里,準備走了。
“你注意安全,有情況馬上告訴我。”
現在這個點,天黑前她就趕回來了。
路上塞車,兩輛車在街上發生了刮碰。薛靜趕上六點那般船的時候是最后一班了。那種屬于人類的預感和宿命出現在薛靜的意識里,某些意識形態不承認這些東西,但薛靜知道它們是存在的。船在旺寶島靠一下岸,拐向大東島,那上頭有工廠。黃昏的時刻很美。古堡沐浴在夕陽里,遠遠看去即神秘又壯美。
“真漂亮。”有人說。
“可鬧鬼,誰敢去?聽說最近又鬧了。……”
薛靜看了那倆女工一眼。流言是輿論中傳播最快的一種。船靠了一下,只有她自己在旺寶島下了。薛靜看了眼天色,時間尚可,天黑下來前還來得及。她邊走邊給賴錦祖打了個電話,叫他找條船上旺寶島碼頭來接她一下。
“你自己?”賴錦祖問。
“對,不用很大的船。橡皮筏也行。”
“你小心點兒。”
古堡、房舍、綠地,沐浴在最后那抹夕陽下。那排平房看上去像王府宅院。讓歲月穿越二百年,這兒是榮耀和舒適的所在。和石頭、泥土相比,人生是多么短暫。越走近,那排修繕過,色彩依然新鮮,但卻殘舊的平房愈發顯得靜謐。水塘也在天光里,即將消失的光線穿透樹冠,映射在水面上。
下午來時宗順玉帶來的那包紙還在門口放著。薛靜不怕鬼,但背后的那只手給她心里還是留下了東西。太靜謐了,薛靜回了一下頭。樹林,陽光下的水塘,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么了。
戴上口罩,薛靜開了門。朱紅色的棺材立刻出現在眼前。她拿出取物瓶和小勺子,把地上粘稠的東西挖進瓶子里。或許是心理的作用薛靜覺得聽到了聲音。她偷偷的屏住氣息,耳朵豎了起來。那聲音消失了。她想擺脫掉心理暗示,可時間太短了,沒有感覺到聲音的出處,什么也判斷不出來。懵懂間她覺得棺材像在動。她的身子一下變硬了,背后那只手的記憶起了作用,薛靜一個側身,“嗖”地跳了起來,在身子落地的那一刻她明白自己過于緊張了,什么也沒有發生。房子靜靜的,棺材靜靜地。緩了口氣,薛靜把小瓶子裝好,準備到水塘邊洗一下手。她在水塘邊將要蹲下時,無意間看見了費解的一幕:水塘的中心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有臉盆那么大,逐漸地變小,消失了。
薛靜忘了洗手,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她四下看了眼,快步地離開了古堡。
來到簡易的小碼頭上薛靜平息了許多。一個小攤有賣水的。薛靜買水洗了下手,正喝著剩下的,電話想了,是賴錦租,說他看見她了。薛靜望出去,在閃亮的海水和寶蘭的天幕下賴錦祖正駕駛著一艘快艇急速使過來。
薛靜跑上木棧橋,快艇也靠過來了。
“沒事兒吧?”賴錦祖說。
“沒有。謝謝你。”
薛靜跳上快艇。要是你男朋友無所不能,那種感覺真的很好。一個富有的男人又真心地愛你,應該是全世界女孩的夢想。
“這船很快,坐好了,咱們兜一圈兒!”賴錦祖說。
薛靜抓住了把手。賴錦祖把船向古堡外的海域開去。
從海上看古堡很巍峨。只是此刻天已經黑下來,古堡一絲燈光也沒有顯得鬼魅、陰森。
船真快,轉眼就離開海岸老遠了。賴錦祖熄了火,坐到薛靜旁邊,點了一支煙。
“我聽說你們被局里炒了?”
“從哪個聽說的?”炒這個詞兒,叫她笑起來。
“我擔心你,一直注意這個案子。聽說很嚇人的?”眺望著古堡,賴錦祖說。“社會上一直傳言說古堡里有財寶,但從來也沒有人找到過。”
“有找的?”
“有。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你覺得呢?”
“不好說。但一般大家認為古老的建筑里總會藏著什么。”
他們在反射著天光的大海漂蕩著,黑夜把他們包圍了。女孩家特有的柔情此刻在薛靜心里泛了上來,她抓住賴錦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多日來的奔波、疲倦和恐怖蕩然無存了。晃動的船宛如搖籃,她幾乎懶散地要睡著了。
“薛靜!”賴錦祖突然叫她,薛靜嚇了一跳。
“你快看!”賴錦祖指著古堡的方向。那兒黑越越地。薛靜沒有看到什么。“怎么了?”
“我看見崖壁上有個人!”賴錦祖說,眺望著。
薛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還是沒看見什么。“看花眼了吧?”
“肯定不是!”賴錦祖說。要去發動船。
薛靜攔住了他。“別過去,如果真有人,這會驚擾他的。在這兒等會兒看。……”
一個小時后海上有點兒涼了,仍然沒看見什么。賴錦祖看出薛靜感到冷了,說改天他們到崖上去看一下。薛靜更是餓了,“嗯”了聲。賴錦祖打開馬達,朝城市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