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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妖吼

餘額不足

“啊!”

就在方榕在心裡默默呼喚的同時,在聊城以北三十公里外的蘭亭小鎮(zhèn)近郊的一所看起來再也平凡不過的小院西廂裡,滿頭大汗的趙三驚叫著從噩夢裡醒了過來。

“三哥,怎麼了?”

聞聲衝進來的王長貴和另外兩個大漢憔悴的臉上充滿了緊張。

“沒事,剛剛做了個噩夢,不管我,你們?nèi)バ菹伞!?

無力地擡了擡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片灰白色的胳膊,削瘦到近乎皮包骨頭的趙三在努力擺脫開噩夢引起的心悸的同時,吃力的吩咐道。

“三哥,你稍微再忍忍,我已經(jīng)叫小耗子想辦法再去弄點麻醉藥了,等藥來了你就不用這麼再這麼辛苦。”

發(fā)現(xiàn)並沒有異常情況的王長貴心裡這纔算鬆了一口氣,不過瞧著趙三清瘦虛弱的臉上呈現(xiàn)出的那抹異樣的潮紅和乾裂的嘴脣,他的心再次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悲愴。

自從那夜醒過來後,他帶著留下的那幾個兄弟拼命趕到現(xiàn)場,在最危機的關(guān)頭冒著槍林彈雨救出已經(jīng)陷入垂危的三哥,至今已經(jīng)二十多天了。可到了今天,三哥的傷勢不但不見好轉(zhuǎn),而且眼瞅著就日復一日的惡化了下去,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幫不上一點忙,實在叫他恨不得去死。

彷佛不用睜眼,此時的趙三就能明白王長貴心中的想法,“長貴,我不會有事的,別亂想了,在眼下這種情況下,我那麼重的傷能拖到現(xiàn)在沒死,就說明這老天還不會讓我這麼快就死的。現(xiàn)在只不過是小小的發(fā)燒而已,我還能忍的住,不用太擔心,也不要一時想不開去做什麼傻事。你呀,別的一切都好,可就是太沖動,不像福清,咳!咳!咳……”

就那麼閉著眼躺在土炕上的趙三說著,說著,氣就接不上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一時間,他臉上的潮紅迅速蔓延到了脖頸之間。

“三哥!”

急得都想拿刀砍人的王長貴他們一個箭步撲到炕前,卻只能亂抓著雙手看著因爲咳嗽的辛苦,而讓頭臉和脖頸之家的青筋全部浮現(xiàn)出來的趙三痛苦的扭曲著的面容,幫不上一點忙。

好容易在咳出兩口血之後,趙三劇烈喘息著停住了這陣咳嗽,此時他的面容已經(jīng)從潮紅轉(zhuǎn)變成了一抹奇異的青灰色,再配上他下巴上亂草般叢生的鬍鬚,整個人哪裡還有一點當年名震聊城時的那種帥氣和風采?

儘管這樣,可是爲了不讓自己這幾個人擔心,趙三依然努力在帶血的嘴角擠出來的笑容和佈滿血絲的雙眼中竭力保持著的堅定和信心,王長貴就覺得鼻子一酸,兩行熱淚不由的就滾了下來。

“別像個娘們一樣,動不動就哭,長貴,多少年了,你還是改不掉愛哭的老毛病。呵呵,記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是什麼時候的事麼?”

趙三也忍住眼眶中的溼意,在等喘息稍微平息些之後,帶著一種懷念式的感慨問道。

“當然記得,那也是我初次看到三哥你發(fā)威後哭出來的,從那次以後,除了在福清的靈位前我哭過以外,我牢記著三哥的教訓,再也沒有哭過,這次是第三次。”

在趙三的示意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王長貴抹去眼角的淚痕,斜坐在炕頭上答道。

“貴哥,你以前還在三哥面前哭過?怎麼從沒在聽你在我們面前提起過?”

也在狹小的西廂地上拽了條板凳坐下的鐵頭聰明,知道老大提起這些,就是想調(diào)節(jié)一下眼前沉悶淒涼的氣氛,因此也接上話茬,對往事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

儘管他跟著趙三的時間,也只比福清和王長貴這兩個號稱是趙三的左膀右臂的“福貴雙煞”晚了半年而已。但是做爲趙三勢力中的中堅,一個已經(jīng)將混幫派當作唯一職業(yè)的他來說,每一次多知道點自己跟著的大哥們往事的話題,都是絕對不能錯過的,會讓自己的地位更加牢固的機會。

“是啊,貴哥,你一向都以自己是鐵漢自譽,怎麼聽三哥的意思,好像這事不對啊。”

和鐵蛋同坐在板凳上的另一個大漢老黑也跟著起鬨了起來。能跟著趙三共度這悽慘難關(guān)的這幾個漢子,莫不是趙三勢力中的絕對中堅和骨幹,自然都不是太笨,也絕對有著在任何情況下苦中作樂的心理素質(zhì)。

看著悍勇、並不太善於言詞的王長貴在另兩個忠心下屬的圍攻下急得臉上憋出了紅暈,趙三容顏慘淡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這些隨時隨地都準備拿命出來爲他而拼的漢子們之所以能在這樣的關(guān)頭,還能笑得出來,還有心思相互打趣,無非是在向他有意無意的表明他們的內(nèi)心最深處對他的信任和感情;不然,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他們在所屬的勢力完全崩潰、黑白兩道追殺不休的眼下這般困境中還能笑的出來?

要知道,他們五個人在救了自己的時候,又損失了一名兄弟,在其後東躲西藏的這二十多天裡,連街都不怎麼敢上,只敢躲在這裡,整天提心吊膽的守護著重傷難愈的自己。就是爲了他們,爲了那些還在聊城苦苦忍耐著別人欺凌的,等候著自己再次復出君臨聊城的兄弟,自己怎麼著也一定要撐過這次難關(guān),用鐵一般的事實向他們證明,只要我趙三不死,他們的期望一定會再一次變成現(xiàn)實。

想到這裡,趙三就覺得虛弱的身體裡閃電般的貫穿過一股叫他想要顫慄的電流,他知道,那是自己骨血裡沉寂了良多時日以後,再次涌起的滔天戰(zhàn)意,正在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告訴著自己,它完全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所有的挑戰(zhàn)和磨難!

隨著滔天戰(zhàn)意的涌起,趙三眼中再度開始閃現(xiàn)出勃勃的生機和活力,莫名的,他對以後的一切再次充滿了無畏的信心;這信心不再是爲了鼓舞兄弟、鼓舞自己而強逼出來的信心,而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源自骨血裡的那種不甘和悍勇所帶來的信心。在這信心的催動下,身上頑纏不愈的傷勢,也彷佛開始了些微的轉(zhuǎn)機。起碼,他自己覺得精神就振作了不少。

“那次哭是爲了什麼,我是永遠不會告訴你們的,不管你們拿什麼話來逼。”

回過神的瞬間,他耳中聽到王長貴掙紅了臉,努力的保守著自己的秘密。

微微一笑,趙三剛要也加入進去開口說話,就在這是,西廂裡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都聽到了院門在響。

彷佛戰(zhàn)士同時接到了一個不容遲疑的戰(zhàn)鬥命令,斜坐在炕頭和王長貴和地上的鐵蛋和老黑觸電一般的在聽到動靜的同時跳了起來,利落的竄出了廂房,手中更是已經(jīng)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欣慰的看著手下們已經(jīng)有了極大進步的身手,同樣也能感覺到身體發(fā)緊也同時開始再次發(fā)痛的趙三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注意到儘管剛纔的動作如風,但長貴他們?nèi)说膭幼鲄s沒有發(fā)出一絲不該有的聲響,已經(jīng)隱隱流露出高手纔有的風姿。

要知道,現(xiàn)在的江湖道上,儘管因爲槍械的普遍流行,而叫囂著一股身手和武功有個屁用的雜音,但是所有像趙三這樣的老江湖都知道,不管你的勢力有多大、擁有的槍械有多猛,在眼下的社會裡,都不足以和官方對抗。很多時候,因爲環(huán)境和後果等等方面的考慮,幫派間的火拼和個人之間的爭鬥,大多隻能還是依靠那些刀棍等原始武器,獲得勝利的因素裡身手的高明和素質(zhì)依然佔了很大的比重。

再說就算萬不得已要用到槍械,一個身手高明、經(jīng)過艱苦訓練的高手拿著槍和另一個同樣也拿著槍的一般人對決的話,勝算也要高的多。所以真正的老江湖,在除了有狡若狐兔般的靈活頭腦外,時刻都不忘記著鍛鍊,努力保持自己身手的高明。因爲也只有他們這些在腥風血雨中打拼過的人知道,在很多要命的關(guān)鍵時候,自身的高明和實力,纔是自己取勝,或者保命的唯一保證。

自然,這也是趙三在那晚和四海的火拼中,敢衝入人羣、殺人如屠狗的原因,自然也是他還在自己中槍昏迷的瞬間,還能飛刀擊斃對方槍手,讓自己留的一線生機的原因。

大門一開,閃入一道人影后被立即關(guān)閉,凝神細聽的趙三注意到了腳步聲音的熟悉和外面埋伏著的王長貴他們鬆了口氣的聲息,知道來人很可能就是王長貴幼年時的好友,有著“耗子”這麼個不雅綽號的屋主白慶發(fā)。

掛在西廂的門簾一掀開,跟隨著王長貴進來的果然是屋主白慶發(fā)。

這個看上去瘦小乾枯的年輕人儘管外形猥瑣,綽號也並不好聽,可經(jīng)過這些天的接觸,趙三知道他爲人確是非常的講義氣和有擔當。不但在自己危難的時候,慷慨的提供了他才蓋起來不久準備結(jié)婚的新房作爲自己這些人的避難的之所;還冒著極大的危險,爲見不得光、卻又不得不盡快治療的自己找醫(yī)買藥、供應吃喝的二十多天了,沒有露出絲毫的怨言和擺出任何不悅的臉色,實在是就連趙三都感覺到非常佩服的一位市井好漢。因爲從他的言行中,趙三知道,他並不是道上混的,只是一個靠賣菜爲生的普通人。

“趙三哥,實在不好意思,這次麻醉藥怎麼都買不到了,只買了一些止疼藥和消炎藥,不好意思了。”

放下從衣服兜裡掏出的一堆藥,白慶發(fā)有些不安的搓著自己的雙手,臉上全是一片真誠的歉意。

“不要緊,我的傷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不用再去高價買麻醉藥了。謝謝你!白老弟,你這份援手的情誼我趙三會永遠記著的。”

趙三吃力的掙扎著想坐起身子,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

“趙三哥,你、你躺著,千萬不要客氣,對了,晚上你要吃什麼?我去給你們做。”

有些慌了手腳的白慶發(fā)趕緊伸手虛攔住已經(jīng)疼白了臉的趙三,看他躺下了,這才露出了笑容,挽著自己的袖子問道。

這多天來,爲了保證趙三他們的安全,他連未婚妻都沒敢讓來這邊,每天都是由他來爲躲在這裡的趙三他們做飯。因爲來的這幾個人裡面,除了躺倒的趙三之外,都根本不會做飯。

當然,這除了和他們這些人是在街頭混飯吃的混混有關(guān)係以外,還主要是和北方男人不進廚房的傳統(tǒng)有關(guān),大城市也許已經(jīng)變了許多,但在像聊城,以及聊城周邊的這類相對保守的地方來說,這些傳統(tǒng)的習俗依然佔據(jù)著主要的地位,保持著它的本色。

“好漢子!真正的男人!”

望著遮住白慶發(fā)背影的那襲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粉紅色門簾,趙三輕輕的說道。

臉上露出自豪表情的王長貴剛要說話,就聽到院門處又有了響動,不過這次他並沒有顯得多緊張,神色之間只是微微的有了些警戒的模樣,因爲他已經(jīng)從敲門的節(jié)奏之中,聽出了來人是自己的另一個外出去聊城打探消息的兄弟包老四。

“三哥,我回來了。”

一進門,臉上有些奇怪表情的包老四就衝著躺在炕上的趙三打招呼。

“老四,看你臉上的表情,好像聊城那邊有了什麼變化?兄弟們都還好麼?”

趙三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心跳就有些加速了,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趙三太瞭解面前這個在自己手下專門負責打探消息的包打聽了,一看他臉上的神情,就知道他這次肯定有什麼和平日不一樣的消息。

“兄弟還是老樣子,避的避、逃的逃,剩下的還是整天窩在家裡不敢出門,一出門就被長風的那羣雜碎往死裡收拾,這幾天又打殘了丁老二和白臉何,他們氣焰更囂張了。不過……”

“不過什麼?”

趙三聽到又有自己的兄弟受害了,眼中閃過一道兇光,隨即又被包老四的遲疑弄得咳嗽起來。

“媽的老四,你沒見三哥著急嗎?有屁還不快放!”

一看趙三又開始咳嗽了,王長貴急了,大眼一瞪,搶到包老四面前就準備捶他。

“上次三哥叫我們不要招惹的那個三泰書店的老闆方榕回來了,還和長風的那羣雜碎起了衝突。”

一看因爲自己的遲疑而讓趙三又開始咳嗽了,自己平日裡很怕的王長貴也火了,正想怎麼措辭才能說的更明白的包老四也急了,後退一步避開王長貴,急忙說道。

“方榕回來了?”

正在大喘氣的趙三猛的一下就在炕坐了起來,滑落的被子下面露出赤裸的胸膛上包著的那些血跡斑斑的紗布。

“三哥?”

王長貴和包老四看到這二十多天來從沒有能力自己坐起來的趙三不但坐起了,而且臉上也閃爍著一抹興奮和希望的光芒,不由的都愣住了。

“我沒事,老四你給我把知道的一切相信的說來,連一個細節(jié)和動作都不要放過。”

在最初的震動和興奮過後,一轉(zhuǎn)眼就冷靜下來的趙三這纔在傷口的撕痛中軟軟的躺下,眼神中已經(jīng)沒了多少的光彩。

剛在初聽到本以爲再也見不到的方榕回來的消息時,趙三的心中就像溺水的人猛地撈著了伸到河面的粗大樹幹一樣感到了本能的希望和強烈的喜悅。也直到這個時候,他也纔在心裡明白,自己對可以說是泛泛之交的方榕在心裡是多麼的看重和讚賞。

因爲只有他自家知道自家的性情,如果不是把對方認定爲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時,在落到下風和危難的時刻,他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喜悅和心動。

因爲他的性格,就正如他的外號“血狼”一樣,在受了傷的時候,只會默默的躲在自己選擇的地方舔自己的傷口。舔好了,會再度以它堅忍和實力,對自己的對手發(fā)動不死不休的襲擊;要是舔不好,就會默默地、悄無聲息地斃命在那裡,絕對不會和別的那些狼一樣,在受傷的時候皈依在羣落,在有食物的時候自己遠遠的躲到一邊去享用。

也正因爲他自己的性格限制,在最初的激動和喜悅過後,他又想到了自己和方榕之間交情其實並沒有和蒼狼一樣達到互動的水平,充其量他自己也只是淡淡的感應到了方榕的迴應,再加上想到自己之所以落到這般地步,其實和方榕那不知名的堅持有著太大的關(guān)係,這樣的情況下,趙三自己的自尊和骨子裡的傲氣在喜悅過後的瞬間便完全打消了立即派人去和方榕接觸,請求他出手相助的念頭。

不管到什麼情勢下,他都做不出這種可能會被他認定的朋友產(chǎn)生誤會的事來,哪怕會因此而陪上自己的性命。

“我所看到的全部情況就是這樣,方榕身邊的那個黑衣人是我活到這麼大,見過的唯一能和三哥一比的高手,他動手時臉上的那種冷漠和陰狠,更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最讓人害怕的一個,真希望他當時出手的時候把那些雜碎全都整死,好好出出胸口的這股惡氣。”

讚歎著,心裡暗暗揣測自己老大爲何這般看重一個小書商的包老四結(jié)束了他的詳細報告。

“我操,這世上那有人的速度能像你剛纔說的那麼誇張?我在道上混了這麼久,怎麼這樣的人都沒見過?”

顯然,心裡不大滿意包老四把張振和自己心目中最崇拜的老大相提並論,王長貴罵罵咧咧的開始了反駁。

“世上有咱們老大這樣一個人單挑四海近百人,殺的他們落花流水的高手,怎麼就不可能再有我說的這種人?再說又不是我一個人看到的,街上那麼多人都看到了,不信等咱們殺回聊城以後,你去打聽打聽,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

有老大在,膽子大了不少的包老四也不肯服軟,再說他本來就親眼看到了張振那驚人的速度和攻擊。

“三哥,世上真的有這樣的高手?”

聽了包老四的一席話,再看看他認真的模樣,王長貴也有些不確定了,轉(zhuǎn)而向自己最佩服的老大請教。

眼下,他還是怎麼相信這世上還有聽起來似乎比自己老大還要厲害的高手,特別是在那晚,見識過幾乎躺滿了一地的屍體和自己老大那把已經(jīng)變得豁豁牙牙、也已經(jīng)被血液連把手都浸透了的長刀之後。

“有的,不但有這樣的高手,還有傳說中以一人之力,一夜之間屠盡數(shù)百人的魔神般那樣高手,以前我也不太相信,可是現(xiàn)在的我真的相信,有!”

趙三眼中含著莫名的沉思,緩緩的說到。

“一個人一夜人間屠盡數(shù)百人?這樣的傳說我只在道上隱約的聽到過,據(jù)說好幾年前有個叫‘血夜鳳凰’的魔神一夜之間屠盡了曾經(jīng)雄霸一方的狼幫的好幾百人,我一向都認爲是道上流傳的笑話,難道真有這麼件事情?”

不能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牛眼,王長貴的臉上全是一片驚訝。

“真有這樣的人,其實這個人你們也曾經(jīng)見過。”

疲倦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在心裡完全拋開了尋求方榕幫助的趙三在身心疲倦的狀態(tài)下,隨口泄漏出了一點心中的隱秘。卻沒注意到聽到他的這句話後,素來悍勇的王長貴都瞪大到幾乎凸出眼眶的牛眼,和另一邊全身劇顫,臉都完全白了包老四呆了一瞬後,開始劇烈轉(zhuǎn)動的眼球和疑雲(yún)。

“羅頭,爲了以防萬一,今天你還是暫時在我這裡委屈一晚吧,有張振在,出意外的可能會小很多,反正我今夜就算回來,估計也要快到天亮了,你年紀大,牀讓給你睡好了。這樣安排,張振你沒意見吧?”

在吃完飯回到房間後,已經(jīng)從街上路人們在背後的指指點點和私語裡,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人可能真的捅了馬蜂窩之後,從吃飯開始,就一直比較沉默的方榕首次主動開了口。

“沒問題。”

已經(jīng)在外面打拼了半生的羅發(fā)榮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路上的異樣,很乾脆的回答到。

另一邊的張振也淡漠的點了點頭,好像方榕在說與自己並沒什麼關(guān)係的事情。

“榕哥,你今晚要出去?”

一直和林曉嵐膩在一起小蔣卻一直沒有放鬆對方榕異樣沉默的關(guān)心。

“恩,我想送你倆回家後,先去趟韓家寨,有些事要辦。走,我現(xiàn)在就送你們回去。”

方榕一看這邊再沒有別的什麼事可做了,站起來就要送她和林曉嵐回去。

“榕哥,離天黑還早,我能和蓮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曉菡並沒有在意今天發(fā)生的事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可能,依舊興致勃勃的想看看自己剛到的這個城市,對於一向見慣了大都市的她來說,這種小地方反倒有種很奇怪的吸引力。

“小林聽話,過兩天我和你蓮姐一起陪你把聊城逛個遍,但今天不行,你去了蓮姐家就不許再出來,聽到?jīng)]有?不然我明天就打電話給你父親,叫他派人來接你回去。”正要領(lǐng)先出門的方榕臉色一正,很嚴肅的說道。

“不出來就不出來嘛,幹嗎那麼兇啊?”

嘴裡小聲嘀咕著,林曉菡老老實實的挽著小蔣,跟在方榕後面去了小蔣的家。

像一陣風一般地飛掠在崎嶇的山路上,離開韓家寨的方榕感到渾身一陣輕鬆。

他果真沒有估錯,在聽到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一切,就缺個直升機可以在聊城降落和工作的手續(xù)之後,身體已經(jīng)有了點起色的韓老太爺在激動過之後,想都沒想的就決定趕明天一大早,親自出山向聊城的最高首腦去辦這個手續(xù)。

以他這麼特殊的身份和名氣,去辦這個令自己頭疼的事情,應該不會遇到絲毫的阻力,沒想到困擾了自己大半天的事情會這麼容易的得到解決,實在是讓方榕有些好笑自己當初的擔心。

現(xiàn)在一身輕鬆地飛掠在來路上,想想老人家當時聽到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時激動的樣子,方榕就覺得心裡暖哄哄的想笑。他實在沒想到赫赫有名的韓老太爺會像個孩子一般的蹦起來,又哭又笑的在那裡要給自己行禮,當時他那雙老眼中發(fā)出的光芒是多麼的叫自己感到欣慰和滿足啊。或許,那種光芒只有在像他老人家那樣,把整個心和感情都用來守護自己族人的人們眼中,才能在某一霎那間看到吧!

“可是自己應該去守護什麼呢?”

忽然之間掠過心頭的這個想法一下子讓方榕像傻了一般的停住了腳步,愣愣的望著佈滿星辰的璀璨夜空發(fā)起呆來。

羣山之上的燦爛星空呈現(xiàn)出一種純淨深邃到極至的湛藍,閃閃的羣星和如鉤的月兒高掛在深遠的天幕盡頭揮灑著冷冷的青輝,注視著陷入混亂和迷離的方榕,彷佛在等待著他的清醒。

“已經(jīng)沒有了親人的自己應該去守護什麼?雙手沾滿了血腥的自己還能守護些什麼?”

不想還好,越想方榕的心裡就越陷入不安和迷亂。不知不覺間,冷汗悄悄的就在並不怎麼溫暖的山風吹拂下從他的額間滲出。

隨著思維的混亂,已經(jīng)對面前的星空視若無睹的他眼前開始次第出現(xiàn)自己以往的經(jīng)歷的種種鏡頭,隨著這些鏡頭飛快的轉(zhuǎn)入到引發(fā)異變之後的那些心酸和狂暴經(jīng)歷時,隨著這些鏡頭中血腥的蔓延,他已經(jīng)過於迷亂的體內(nèi)再次出現(xiàn)了平素只會在特定的時間和某些場合下才會發(fā)生的騷動。

彷佛能吞噬身邊的一切得陰沉魔氣在以他爲中心的空間扭曲中開始無中生有的擴散,已經(jīng)陷入迷亂的心頭種種狂暴的念頭像“瘋草”一般地開始蔓延。原本正常的平滑皮膚上全身的青筋和血管也像蠕動的蚯蚓一般開始浮現(xiàn),已經(jīng)變得赤紅的雙目中帶著絕對瘋狂意味的血色也在緩緩而又詭異的向本該是漆黑的瞳仁展開侵襲。

似乎憑著天生的本能,原本還在山風吹拂下的羣山之間響成一片的蟲鳴忽然的齊齊停住,只有瞬間大起來的山風還呼嘯著發(fā)出了嗚咽般的悲鳴。

長長的、像瘋獸般淒厲的嚎叫忽然從已經(jīng)被漆黑的黑霧幾乎遮住的方榕嘴裡發(fā)出。長長的嚎叫裡充滿了一種末路的悲涼和不甘。

隨著嚎叫的發(fā)出,翻滾著彷佛想吞噬一切的魔氣和黑霧緩緩的向滿臉痛苦的方榕體內(nèi)斂去,也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種種異狀便像出現(xiàn)時那麼突然的回覆原狀。只有滿頭大汗的方榕已經(jīng)溼透了的衣衫和逐漸平息的,原本宛若野獸般粗重的呼氣,證明著他剛剛經(jīng)歷的真實。

就那麼閉著眼,在月白風情的星空下的羣山之間矗立了良久,輕吁了一口濁氣的方榕這才緩緩恢復平靜的眼睛,心有餘悸的緩緩邁步往山下走去。

他沒想到因爲一時的圖快,在來回的路上均藉助體內(nèi)的五鬼之力在山道上飛掠,時間一長竟然帶來了觸動封印,讓原本安穩(wěn)著的妖氣差點發(fā)作這麼可怖的結(jié)果,要不是這些年來自己練氣有成,心神的堤防要穩(wěn)固的多,恐怕在那些混亂血腥的圖畫中忽然閃現(xiàn)的那一幕溫馨,根本就不足以讓自己在最危險的關(guān)頭,藉著心頭僅存的清明,及時的引發(fā)苦苦練就的氣機,讓自己復員過來。

可是爲什麼自己以往屢次借用五鬼之力的時候,沒有這種危險呢?記得以前許多次借用的時間還比這次長,都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可爲什麼這次卻就會呢?難道真他老人家說的,隨著五鳳印封印能力的消退,它和它們已經(jīng)開始逐漸侵入了自己的神智,可自己平時也沒感覺到什麼啊!

就這麼在月夜的星空底下低著頭走著,想著,方榕在午夜十分,回到了聊城。

“方老闆,求你幫幫我們!”

剛踏進自己租住的明珠大樓的門洞,方榕就看到漆黑的門洞暗處竄出了一條黑影,撲通一聲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誰?”

方榕並沒有被他嚇到,只是穩(wěn)穩(wěn)的站定,有些奇怪的問道。其實在接近門洞的時候,他並不受夜幕困擾的夜眼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隱藏的來人,只是沒想到會發(fā)生眼前的這樣一幕。

“我是三哥的手下包老四,和方老闆見過一面的。”

說著話,包老四打著了握在手中的打火機。

“趙三哥在那裡?”

聽到趙三的名字,方榕的沉穩(wěn)立時不見了蹤影,搶前一步,一把提起了跪著的包打聽問道。

在火光亮起的瞬間,他已經(jīng)隱約想起自己上次在去向趙三告別時曾經(jīng)見過面前的這個人,因此並沒有對他有所懷疑。

而被他一時情急,像小雞一樣拎在手裡的包老四,在聽到趙三哥這個稱呼和感受到他像鐵鉗一般穩(wěn)定的提著自己的手勁時,只覺得心裡解脫似的一陣狂喜,看來自己並沒有猜錯他和三哥的交情和他的實力。

那麼,面前這個自己其實碰見過無數(shù)次的小書商,應該就是三哥口中提到的那個自己和王長貴都見過的,傳說中具有魔神一般實力的煞星—“血夜鳳凰”!

想到這裡,他那裡還敢有絲毫的遲疑?

“三哥現(xiàn)在身受重傷,正躺在離這三十里的小鎮(zhèn)蘭亭等人救命!”

心中還怕方榕不肯幫忙的他技巧的在語言中渲染著趙三的困境。其實真實情況也相差無幾,不然他也不會憑著趙三當時的表情和口中的一句失言,就冒著極大的風險貿(mào)然跑到聊城來找方榕。一定程度上說,他在拿自己的小命來賭這眼下唯一可能獲得強助的機會。

這次,他賭準了。因爲方榕已經(jīng)提著他,就像狂風一樣的展開身形,消失了。

“三哥!”

等昏睡中的趙三忽然被這聲微微有些顫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呼喚驚醒時,他瞪大了的雙眼前,正站立著一個略顯粗壯的身影,不能置信的擡眼上望,正看到一張猶在升騰著霧氣的雙眼和一張圓潤的大臉。

“方榕?”

重傷的他在一股猛的,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支持之下,支撐起了自己的曾經(jīng)健壯,但眼下已經(jīng)虛弱到了不堪的身體。

當那聲充滿了瘋狂獸性的震天咆哮在聊城一片寂靜的夜空中淒厲的響起時,聊城中許多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的人們都被驚醒了。

從沒有聽過的有若瘋獸長嚎,又若惡狼咆哮般的狂暴聲浪就像被無比巨大的擴音器無限制放大過了一般,像利刃一樣的鑽進了被驚醒的他們的耳際,重重的衝擊著他們的耳膜,同時也侵襲著他們脆弱的神經(jīng),在暗夜裡引發(fā)根種在他們?nèi)诵灾校瑢赌承┦挛餆o邊無際的恐懼和顫慄。

就在這獸性的咆哮君臨聊城的時候,被這聲音驚醒的蔣青蓮和林曉菡緊緊捂著自己的耳朵在被窩裡縮成了一團,似乎無休無止根本不需要換氣的聲浪帶著怎麼也擋不住的恐懼和瘋狂,撕扯著她們的神經(jīng),讓她們在那瞬間恨不得自己天生就是聾子。

而和衣躺在方榕房間里根本沒還沒有睡意的張振在這聲咆哮入耳的瞬間,整個人就像被電擊一般的竄了起來,雙手飛快的重重點在了自己的雙耳背後,然後彈起身就往門口撲去,拉開門。

就在奪門而出的瞬間,又想起了什麼的他一回頭,看到雙手掩耳,正掙扎著在牀上翻滾的羅發(fā)榮,眼神中閃過一抹猶豫,在心底暗歎了一聲的空裡,他又竄回房裡,到了牀邊拉開羅方榕死命掩耳的雙手,就在他驚恐的目光注視下,兩指重重的也點在他的雙耳背後,就在羅發(fā)榮全身猛然的一震之後的舒展裡,他再也不肯稍停的身軀箭一般的向門外彈去。

放開身形,張振幾乎已經(jīng)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速度在月夜下發(fā)揮到了極至,側(cè)著耳,感受著被封住了聽力的耳朵深處傳來的耳膜震動,他一縷輕煙般的身形像箭一般的往震動最強烈的方向射去。

就在整個聊城幾乎都被驚醒和陷入了莫名混亂的同時,張振輕煙一般的身子停在了一道被無數(shù)紅磚堆了起來的磚牆之外,在磚牆之間依然緊閉著的鐵門之上,無數(shù)串閃閃發(fā)亮的小燈泡組合成了七個巨大的字符:“長風商貿(mào)開發(fā)區(qū)。”

也不見他有任何的猶豫,在斜眼瞟了那幾個字一眼之後,他輕盈到宛若失去重量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磚牆之上,剛要躍下的他在擡眼一望的空裡,渾身劇烈的一震,驚呆了。

就在腳下,被磚牆圍住的巨大空間裡,一團裹在一層血紅色光芒的光影像流光閃電一般的在巨大的空間裡縱橫激盪。四周地面上,橫七豎八的拋滿了支離破碎的人體。不,應該叫是肢體纔對,因爲在他經(jīng)過長久鍛鍊的雙眼巡視之下,那滿地隨處可見的人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就在這拋滿了殘枝斷軀、血腥味能令人窒息的“修羅場”,心膽欲裂的張振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那如流光閃電穿梭其間的血紅色光影撲進了空曠的場地中,靠向右手邊的那棟小樓,藉著小樓上明亮燈光的掩映,張振看到一閃而沒的光影裡面似乎是一個雄偉到不像人類,宛若魔神般散發(fā)著紅色光芒的幾乎赤露著的軀體。

就在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跟進去的瞬間,原本似乎很平靜的小樓四處又張皇的竄出來七八道黑影,從他們竄躍的速度和一出來就四散而走的舉動上,張振居然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七八個黑影各個都有接近一流好手的身手,不禁就爲這不大的聊城中一個開發(fā)區(qū)裡就有這麼多高手耳感到吃驚和詫異。

要知道在現(xiàn)在這個科技這麼發(fā)達的社會裡,能在張振的眼中許爲一流高手的人並不是很多,特別是在像聊城這樣不是很大的普通城市裡,就算有,也不該在一個地方集聚下這麼多。

不過隨即他的吃驚和詫異就被自己剛剛想起的這個開發(fā)區(qū)的名字所解脫,他忽然想到白天自己教訓的那些人和聽到的那些情況,便馬上明白了這裡實際上就是一個幫派的堂口,在一個連搶都可以這麼被配備的幫派堂口,看到這麼些高手,便很好解釋了。

想通了這點的張振在身體本能俯下的同時,再次凝神望向紛亂的場中,不禁又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剛剛的走神也不過眨眼的功夫,可四散而逃的那八個黑影轉(zhuǎn)眼便已經(jīng)被那光影撕碎了兩個,第三個正在拼命的掙扎中又被那光影凌空撕裂成了兩半,遠遠的拋飛了出去。

不能置信地看著如電般縱橫流竄的光影就在其餘那幾個黑衣人紛紛舉槍亂射的槍林彈雨中閃躲著撲進,張振心中興起了濃濃的疑雲(yún),“眼前這團光影還能是人麼?”不由的便對自己原本的懷疑產(chǎn)生了疑問。

原本在聽到那聲似曾相識的咆哮時,他以爲那是方榕,因爲就在不久之前,他從方榕的口中聽到過類似獸性的咆哮聲。儘管和今夜相比,方榕發(fā)出的咆哮聲要小上不知多少倍,但是兩者之間的味道,卻及其有共性,所以他纔會追來。可眼下的這一切,和他熟悉的方榕發(fā)威的樣子截然不同,眼前這團光影絕對不該是人類,人類絕對不能達到這樣的速度。

就在他失神的望著面前幾乎漂浮在空中,像流光閃電一般縱橫往復的光影被已經(jīng)找到合適位置的那幾個大漢亂槍封住來路的瞬間。

場中的那團光影處卻忽然發(fā)生異變,原本血紅色的光影猛的一亮,發(fā)出刺眼的強烈紅光,緊接著已經(jīng)被張振封住聽力的雙耳深處又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和刺痛,隨即就在那強烈紅光的閃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飛逸出五團漆黑的暗影,如濃煙般在紅光下不停聚散的暗影根本不受射來的子彈影響。轉(zhuǎn)眼就在看起來很慢,其實也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罩住了正欲再次奔逃的那五個人影,只見濃煙似的暗影閃動之間,五具人形骷髏便委頓在地。

就在張振一看不對,忍住全身的顫抖轉(zhuǎn)身欲逃,那五團愈見漆黑的暗影齊齊向他飄來的瞬間,那團散發(fā)著強烈紅芒的光影處光芒一暗,那五團漆黑濃煙般的暗影便以不能形容的速度縮了回去,那情景便和憑空消失了一般那麼詭異。

就在張振一愣的瞬間,原本只是低低漂浮在和磚牆差不多高度的低空處的那團已經(jīng)黯淡了光影卻驀地衝上了高空,就在高高的半空中像一道流星一般的向遠處投去。

就在這一瞬間,驚疑不定的張振忽然感覺到一股令他身體極度不適,令他心裡更是極度恐懼的氣息從半空中擴散開來,在感覺到這股氣息的瞬間,他已經(jīng)不受思維控制的身體在本能的驅(qū)使下,以超越了他任何一次逃命經(jīng)歷的高速,向自己的來處射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後,那些磚牆外的榆樹,原本綠茵茵的枝葉,就在他逃逸的瞬間,變成了有若殘冬時節(jié)一般得枯萎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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