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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風(fēng)云

余額不足

“你就是方榕?你好!我是劉英奇,葉楓的男朋友。”仔細(xì)打量了站在門口的方榕半晌,在勉強(qiáng)壓下心頭詫異,略顯蒼白的面色也迅速恢復(fù)正常的同時,讓自信的微笑再次爬上唇角的劉英奇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方榕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開口了。

“你好,我就是方榕。葉楓多年前的同學(xué)。”方榕淡漠的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隨即又沖著正瞧向自己的趙三,點(diǎn)了點(diǎn)頭:“三哥,你也在?”

“看來方老板今天有客人要招呼,那我就不打攪了。”說到這里,趙三扭頭給面色大變的蒼狼打了個哈哈:“蒼兄,挑好書了沒?”

聞聲渾身一震,仿佛這才回過神來的蒼狼有些慌張的低下頭,避開他想避開的眼光,艱難干澀的開口道:“柜臺上的書我全買了,三,你先幫我結(jié)賬,回去再和你算行不?”

趙三心里一愣,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蒼狼為何忽然變成似乎在躲避什么的模樣呢,那邊的方榕先開口了:“既然是三哥的朋友,書你們就先帶走吧,改天我自己去和三哥算。”

聰明如趙三,哪還不明白方榕此話的意思?于是在他的示意下,一大票很少看書的人抱著一堆書出門了。不過在尾隨著自己這群人出門的瞬間,盡管滿心都還在奇怪蒼狼這會很奇怪的變化,但依然未曾消褪干凈的惡氣和警惕還是讓他回過了頭:“劉先生,今天領(lǐng)教了,改天趙三會去拜訪的。請記住,我是聊城的趙三。”說完,不等店內(nèi)剩下的幾個人有所反應(yīng),扭頭走了。

“神經(jīng)!”不假思索的,陪著劉英奇的小倩低聲沖著趙三的背影嘟囔了一聲。

可她卻沒發(fā)現(xiàn),在趙三話音落地的瞬間,身邊的劉英奇眼中閃過了一抹驚疑的神色。

“劉先生找我有什么指教?”方榕把眼神從趙三的背影上收了回來,在心里暗暗嘆氣的同時,正色問道。

“剛才葉楓和小倩回去后,她心情變得很壞,聽小倩說和方老板有點(diǎn)關(guān)系,所以我想來認(rèn)識方老板一下,看看是否能替你們居中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免得大家一見面就不愉快。方老板不會怪我來得唐突吧?”劉英奇似笑非笑的盯著方榕答道。

慢慢摸出一支煙點(diǎn)上,立時隱沒在煙龍背后的方榕輕輕苦笑了兩聲:“好意心領(lǐng),不用劉先生麻煩了,我和葉楓以后怕是沒什么機(jī)會再見面的。再者,我們之間也沒什么需要調(diào)節(jié)的糾紛,如果再沒別的事,劉先生請回吧。”說完,方榕不再理會他們,徑自往柜臺里走去。

“這么說來,是我多事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方老板,再見。”聞聲面色微微一變,劉英奇飛快的閉上了眼睛,略有些遺憾地道。

“走好,不送了。”方榕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噴出一口煙。

不接遞過來的酒杯,蒼狼一把奪過趙三手中握著的酒瓶,就那么嘴對嘴一氣灌了大半瓶烈酒下肚,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他蒼白青灰的面色這才紅潤了起來,整個身子也在酒瓶無力的落地聲響中,松弛了下來。

“三,咱們交情如何?”突兀的,深深陷進(jìn)沙發(fā)的蒼狼在接過趙三遞來香煙點(diǎn)上后,開口問道。

“不管彼此立場有什么沖突,蒼兄和我的交情還有什么好說的。”肯定的點(diǎn)著頭,趙三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這還是他們自出了書店后一直到現(xiàn)在的第一次開口。因?yàn)橐宦飞希n狼只管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而趙三也似有所思般的問都不問。

“三,本來這次我來,也是四海的老大想藉著你我的交情,談?wù)劷窈蠛献鞯氖虑椋緛碓趤淼穆飞希乙灿X得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可是現(xiàn)在,我卻連提它的興趣都沒有了。你知道這是為什么?”深吸了一口煙后,蒼狼猛的坐直身子,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緊盯著趙三問道。

無言的搖了搖頭,趙三的雙眼靜靜的迎著他的目光,等著他的后話。

“那個方榕是你的好友?”凝視著趙三臉上的神情,半晌之后,蒼狼在開口的瞬間似乎有些氣促的喘息了起來。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聊城有這么一個人,蒼兄也感覺到他身上潛藏的殺意了?”

趙三心下有些恍然了。

“嘿嘿,感覺到了殺意?那何止是殺意!”仿佛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壓迫著一般,面色再次變得慘白的蒼狼澀聲笑了兩聲,有些失神地道。

“蒼兄,你沒事吧?”趙三皺起了眉頭,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像的那般簡單。

“三,能告訴我你知道的關(guān)于他的一切嗎?我要關(guān)于他的全部的資料。”粗粗的喘了幾口氣,蒼狼慘白的面頰上浮現(xiàn)出了兩抹潮紅,兩眼圓睜著一瞬不瞬的盯著趙三問道。

“三年前來的聊城,開了那家書店,為人很寬厚,寬厚得有時讓周圍的人覺得他有點(diǎn)懦弱。很喜歡小孩,還有,為人低調(diào),除了看書和抽煙,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的嗜好。唯一有些古怪的地方是每個月都會窩在房間里幾天不出門,還有就是三年來據(jù)說從沒人見過他在公共場所穿過短袖的衣服,也沒人見過他去外邊洗澡堂洗澡。”趙三緩緩的啜著杯中的烈酒,慢慢的整理著腦海中有限的資料。

“除此之外呢?關(guān)于他的來歷還有過往?”毫不掩飾心中的失望,蒼狼還是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問道。

“除此之外?沒有了,他的來處就是臨省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我安排調(diào)查的人還沒來得及去那邊。蒼兄,怎么這么重視他?難道和他有過節(jié)?”說到這里,趙三打住了,他知道有些話即使問了,也不一定有答案。

“過節(jié)?過節(jié)?”似乎激動,又似乎失神的蒼狼嘴里嘟囔著,把自己的身子陷進(jìn)沙發(fā),半天沒理趙三。

又點(diǎn)起一根煙,在默默地等待中,趙三發(fā)現(xiàn)蒼狼的整個身子似乎都在微微的發(fā)顫。這讓

他的心里更加的好奇和猜疑了起來。

“小蔣,天已經(jīng)晚了,你還是回去吃飯吧,我沒事的。”揉碎手里已經(jīng)空了的煙盒,在順手扔掉的同時,方榕站起身又一次對著面前一直默默陪著自己的小蔣道。

店外,暮色已經(jīng)開始嶄露開了它的頭角。

“榕哥,那明天?”在也站起身的同時,小蔣輕聲問道。

“明天要是沒事,你來上班吧,假期暫時取消了。”方榕嘴角動了動,想笑又沒笑出來。

“榕哥,你真的沒事?”在方榕刻意的要求下,只能站在一邊看著方榕親自關(guān)店門的小蔣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不安的再次問道。

“我沒事,你趕緊回去吃飯吧。”方榕站起身,抬眼瞅了瞅高掛在卷簾門上的招牌,心里暗嘆了一口氣后,轉(zhuǎn)身道。

“蒼兄,還當(dāng)我趙三是兄弟不?”都已經(jīng)抽完快一包煙了,蒼狼還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就算以趙三的耐性,也不由的焦躁了起來。

“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唉!”重重的嘆了口氣后,好似忽然蒼老了的蒼狼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容,曾經(jīng)銳利陰狠的雙眼中竟隨著眨眼的動作,滾出兩串濁淚來。

“蒼兄?”見狀大吃一驚的趙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猛的站起來驚叫道。他真的從來沒想到過會從蒼狼這樣的人物臉上看到眼淚。

緩緩的伸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拭去流過面頰的淚水,慘淡飄忽的目光閃動下,蒼狼沙啞著嗓門,開始訴說他已經(jīng)負(fù)擔(dān)不起了的往事。就在決定開口的瞬間,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江湖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忽然間,紛亂不安的心里也感受到了一絲全部解脫了的輕松。

“什么?你和英奇去找過方榕了?”睜大了美麗的杏眼,葉楓的臉迅速變的蒼白了起來。

“楓姐,你別這樣啊,英奇只是因?yàn)樘^關(guān)心你而已。再說我們不但沒有做錯什么事,而且,照我看,還幫了那姓方的家伙一個忙呢。”深知葉楓脾氣的小倩早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所以心里并不大慌亂。

“哦?那你說說你們?nèi)ザ几闪它c(diǎn)什么?又是怎么幫了他忙的?”壓下心頭的不悅,已經(jīng)把自己關(guān)在套房里哭腫了雙眼的葉楓在幾個小時的紊亂后,頭一次頭腦清晰了起來。

也就在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沒能忘記一直痛恨著的那個人,還是一如以往的關(guān)心著有關(guān)他的一切。

套房的外廳里,一直凝神細(xì)聽里面動靜的劉英奇發(fā)現(xiàn)沒出現(xiàn)自己預(yù)想中的騷動時,暗暗松了口氣。隨即心頭又被猛醒后的濃濃酸楚所淹沒,這酸楚瞬間轉(zhuǎn)變?yōu)閼嵟筒豢裳哉Z的苦澀,一浪高過一浪的拍打著他的心防,痛苦的他都想嘶吼起來。

因?yàn)樗鋈幌氲剑詻]有預(yù)料中的騷動,全是因?yàn)槿~楓對那人的關(guān)心。

神色黯然的放下筆,默默地封好信封的口。方榕點(diǎn)上煙,呆呆的坐了半晌,最后在煙頭灼傷皮肉的焦臭里,漠然的看著滋滋發(fā)響的煙頭在肌膚燙出的油脂里熄去。這才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兩份信,出了門。

“三哥,榕哥在外面,他說要見你!”王小明有些詫異的語聲打斷了趙三的沉思。

“誰?”一愣,趙三似乎沒聽清一般的反問道。

“方榕,他說他要見你!”加重了語氣,王小明年輕的心里覺得今晚的一切都透著那么一股子的怪異。

“蒼狼他們走了多久了?”在摁滅煙頭站起身來的空里,趙三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有些微微加快了。

“兩個多小時了。三哥,你是不是不想見榕哥?要不我就說你有事?”王小明試探著問道。

“屁話!還不趕緊請他進(jìn)來?”嘴里呵斥著,趙三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往外迎去。

空蕩蕩的客廳里,依舊是那個方榕靜靜的坐在沙發(fā)上抽煙,可在此刻趙三的眼中,那被煙霧繚繞著的微胖身影背后,彌漫著濃濃的血腥。這血腥沖擊著他脊梁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也隨著兩人距離之間的拉進(jìn),由輕到重的引發(fā)著他刻意壓制的殺意和戒備。

“三哥好像很緊張?”在趙三趕走跟屁蟲一樣的王小明后,還沒等他開口,方榕先站起身,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趙三問道。

“沒什么,只是有點(diǎn)覺得意外而已。榕兄請坐。”在勉強(qiáng)收斂住自己的戒備后,發(fā)現(xiàn)方榕那邊并沒有絲毫敵意的趙三這才放下心來。

“我來這里,是想請三哥幫個忙的,希望三哥能念在咱們還有這一面之緣的份上,給個面子。”方榕落座后,坐直身子,很認(rèn)真的盯著趙三的眼睛道。

此刻,從他身上趙三終于看到了另一種似乎很熟悉的味道。

“方兄請說,能幫上的忙我一定幫的。嗯?一面之緣?難道方兄想離開這里?”趙三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方榕話語里的問題。

“今天在我店內(nèi)見到的那個劉英奇,我希望三哥能放他一馬,不要和他計較。”方榕鄭重的一抱拳道。

“沒問題,只要他不在聊城再用那邪術(shù)鬧事,我就看方兄的面子,不和他計較。”心里整個松了口氣的趙三爽快的答應(yīng)完之后,忽然想起蒼狼,于是在心里微微沉吟了一下后,一咬牙,也盯著方榕道:“那方兄能不能也給我一個面子?”

“哦?”方榕明顯的一愣,正要告辭的話沒能說出口來。

“也請方兄以后遇到蒼狼兄的時候,也放他一馬,可以嗎?”暗暗提高了戒備的趙三神色有點(diǎn)緊張地道。

“蒼狼?這個人我并不認(rèn)識,哪里談的上放不放過?不過既然三哥說了,方榕記下就是。”方榕又是一愣,有些含糊的答應(yīng)道。

“那就多謝方兄了!對了,剛聽方兄的話,好像有離開的意思是嗎?”輕松下來的趙三適時的改變話題,問出了他眼下最關(guān)心的問題。都到了這一刻,他還是無法把握像眼前這樣的一個人物,是留在聊城好,還是離開聊城的好。

“嗯,我也不想騙三哥,出了這門,我就要離開聊城。想想這三年多的平靜,還真的有些不舍啊。”方榕臉上首次流露出一抹黯然的神情,嘆了口長氣。

“那方兄以后有什么打算?”趙三心里的猶豫忽然的強(qiáng)烈了起來。盡管蒼狼的一席話也讓他在面對方榕的時候,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和本能的防范,可是心底里,還是依然對面前這個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欣賞和好奇。

“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了,像我這樣的人,能有什么打算?”站起身的方榕眼神里閃過一縷濃的化不開的寂寥和茫然,淡漠的笑著應(yīng)道。

“要不方兄干脆就留在聊城?”趙三也站起身,忽然心中一激動,伸手握住方榕的胳膊勸道。

“謝謝了三哥,方榕離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并不是怕了什么!”輕輕地把手搭上了趙三緊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緩緩的,方榕退后一步,在轉(zhuǎn)身前的瞬間,略帶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三哥,聊城到現(xiàn)在都沒有私營的印刷廠和規(guī)模足夠的零售企業(yè),旅游業(yè)也大有可為。還有,以后遇到像劉英奇那樣身懷秘術(shù)的人,記得在第一時間讓自己收斂的殺意勃發(fā)起來,以最快速度的擊倒他,要不就趕緊離開,不然后患無窮。”說到這里,方榕輕輕推開趙三的手,在保重聲里,轉(zhuǎn)身走了。

身后,只留下趙三呆呆望著他厚實(shí)的背影,久久無語。

“大姐,榕哥自己偷偷走了!”回頭一看來人是白天見到的葉楓,小蔣再也忍不住心頭的無助和委屈,放開嗓門哭了起來。

“什么?他又跑了?”聞聲身子一晃,兩行澀澀的清淚再次從葉楓眼中滑了出來。

“楓姐,你別嚇我啊。”一把攬住葉楓的肩頭,小倩又再次后悔起來。真不該心軟,趁劉英奇他們不在的時候,又悄悄陪著葉楓出來,這樣不但會得罪劉英奇不說,還讓自己也忽上忽下的擔(dān)驚受怕,這是何苦呢?

“嗯,這是他留給我的信,說什么書店和他房間的一切都送給我了,還要我如果再見到你,就代他問好。他怎么能這樣呢?他怎么能這樣呢?”不停的抹著眼淚,小蔣只管用手推著柜臺上的信。

“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從來不知道什么是責(zé)任的男人,十年前他就這么一聲不響的跑了,十年后他還是這樣一聲不響的跑了。小蔣,別哭了,都怪我們錯看了他。”

也不擦去臉上的淚痕,就那么在夜風(fēng)里蒼白著臉,葉楓拉著小倩往店外走去。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對這個男人死心了。

“榕哥不是那樣的人!,絕對不是,都怪你,都怪你。就是因?yàn)槟悖鸥绮抛叩摹I砗笮∈Y忽然爆發(fā)似的哭喊,硬生生拖住了她的腳步。

在轉(zhuǎn)身的瞬間,這非常可能的原因讓她的心像刀割一般的抽搐了起來。疼痛般的眩暈中,當(dāng)年那一幕幕又再次君臨她紊亂的意識,這讓她也忍不住大聲的哭喊了起來:“都是因?yàn)槲遥慷际且驗(yàn)槲遥渴昵八竞翢o理由的丟下家人、朋友和我跑了個不見蹤影,整整十年連個音訊都沒有。你知道這十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你體會過被剛剛還山盟海誓的戀人轉(zhuǎn)眼就丟到一邊長達(dá)十年的那種殘忍和悲涼嗎?你沒有!你沒有!”

“楓姐,楓姐!你冷靜點(diǎn),冷靜點(diǎn)!”從來沒見過一向嫻靜溫婉的葉楓如此這般發(fā)作過的小倩整個人都愣了,呆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也快哭了的她趕緊搖晃著渾身都在顫抖著的葉楓希望能讓她平靜下來。

“你說他不是這樣的人,那他為什么在十年后的今天還要再次偷偷的跑掉?為什么?為什么?我究竟做錯過什么,讓他一見到我就跑掉?到底是為什么?”因?yàn)樾≠坏膭窠猓晕⑵届o了點(diǎn)的葉楓說到這里,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眼瞅著方榕的背影漸漸融入沒有了燈光的暗夜,可身后的長街那頭,路燈下,還是不見黃毛和蓮姐他們的身影。一時間,就站在這明暗交融的路口,王小明再次陷入了進(jìn)退兩難的境地。

其實(shí)自從在門口聽到方榕和趙三的對話那時起,他的心里就一直亂哄哄的猶豫到了現(xiàn)在。說實(shí)話,他自己的本心里是非常愿意方榕就這么悄然離開的。盡管多年來,因?yàn)樯徑愕年P(guān)系,他也一直對著方榕保持著相當(dāng)?shù)亩Y貌和尊重,可內(nèi)心里,他不止一次的動過教訓(xùn)方榕的念頭。

因?yàn)橐运麑ι徑愕氖煜ず驼J(rèn)知,他知道,方榕是他和蓮姐之間最大的障礙。

盡管這些年來,蓮姐從沒明白的說過一句喜歡方榕的話,也一直還和以前一樣,對自己還是那么親近。而方榕也一直把握著和蓮姐相處的分寸,但是,坦白講,他心里就是隱隱的一直在嫉妒和仇視著方榕,因?yàn)樗苊黠@的感覺到,蓮姐喜歡方榕。這讓他年輕的心時常陷入一種憤怒和說不明白的失落。因?yàn)樗苍诔砷L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自己深深的喜歡著蓮姐。

就是這份隱忍著的喜歡,讓他無法選擇以他自己最擅長的方式來解決這份感情的事,一直痛苦到至今。

現(xiàn)在方榕能這么無聲無息的自己離開,原本那是再好不過的。可是當(dāng)在門口聽到這消息時,他還是不能自主的想起了蓮姐,想到了她可能的不開心。于是他趕緊跑出去找了自己的死黨黃毛,要他立即去通知蓮姐,而他自己也一路跟著方榕,來到了即將離開聊城的郊區(qū)。

聊城因?yàn)樽怨乓詠砭褪墙⒃陧樅有纬傻囊粔K盆地上,這盆地因?yàn)槟厦媾R河,北邊靠山,所以整個城市只有地勢狹長的東西兩個方向有離開的路。又因?yàn)槲髅嬷煌ㄏ蚺R近的幾個小鎮(zhèn),所以確切的講,只有東面順河而下的方向有鐵路和公路通向離聊城不到兩百公里的省城。

而現(xiàn)在,方榕越來越快的步伐已經(jīng)快要拐上通往郊區(qū)的國道了,可身后的來路上還是不見蓮姐他們。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面臨一個痛苦的選擇,是繼續(xù)跟上去攔住方榕呢,還是就此拐回聊城,去見蓮姐。

也就猶豫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他還是在心里罵著自己的痛苦中,選擇了跟上去攔住方榕,盡管后面那個就此回去的想法的誘惑讓他幾乎抗拒不了。

“畢竟,還是我喜歡蓮姐要比你喜歡的多!”在加緊步履開始跑動的同時,他在心里半是痛苦,半是欣慰的對著方榕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的影子道。

心里暗暗嘆了口氣,方榕停住了自己的腳步。以他的敏銳,怎么會不知道王小明在門口的偷聽和跟了自己一路?別說這些,就連王小明心里的猶豫和掙扎,他都能大約的猜到幾分。所以在少年終于再次咬牙開追的一瞬,心里一軟,不由的停住了腳步。

“我猜你今夜就要離開,所以我在這里等候多時了。”就在他剛準(zhǔn)備回頭給身后這癡情的少年交代一番的瞬間,前方漆黑的暗夜里忽然響起了一聲不溫不火的聲音。隨著聲音在夜色里的蕩漾,四周的空氣似乎忽然開始凝固,不,是固化了起來。

不讓心里的震驚泄漏絲毫在臉上,暗夜中,方榕緩緩的,一寸寸的開始扭回半轉(zhuǎn)的身子,隨著他身子的轉(zhuǎn)動,一層淡淡的白霧忽然無中生有的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同時,他似乎平板到空洞的聲音也開始在夜色中響起:“定身術(shù)?劉英奇?”

“今天下午我的仙音大法果然是你破掉的。看來我今夜來得正是時候。”在逐漸濃重的白色霧氣開始依著某種規(guī)律圍著方榕飛舞盤旋的同時,那個不慍不火的聲音主人出現(xiàn)在方榕平靜深邃到猶如深潭似的雙眼之前。

十步外,那棵巨樹的暗影里,一身淡青色便裝的劉英奇負(fù)手而立,在夜色中依舊顯得異常帥氣的臉上,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日間扎于腦后的馬尾長發(fā)此刻就那么隨意的披散在身后,隨著夜風(fēng)擺動,使得他整個人平添了一種嫵媚的秀氣,也讓他整個人隱隱有了種妖異的魅力。

“有何指教?”在繚繞的淡霧忽然四散的中心,方榕冷肅的向前連走三步,不動如山的站定,冷冷地問道。

“原本,我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讓小楓牽掛了十年之久的人,可是現(xiàn)在,就不光了解這么簡單了。”依舊不溫不火背著手輕笑著,劉英奇也不緊不慢的向前踏進(jìn)了三步。只是腦后,原本隨風(fēng)擺動的長發(fā)開始詭異的向后搖擺著飛揚(yáng)了起來。

“如果你真的喜歡葉楓,你就不該來這里。就當(dāng)看在葉楓的面子上,放我過去行嗎?”隨著劉英奇踏進(jìn)三步后站定,方榕一直靜水無波的臉上出現(xiàn)抽搐的表情。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又似懇求,又似害怕的開口道。

“我當(dāng)然真心喜歡小楓,不然我今天也不會偷偷瞞著她來這里。”說到這里,方榕看到一直面帶微笑的劉英奇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盡管那一抹又似羞愧,又似悲哀的怪異神色只是一閃而過,但方榕還是把握住了其中的猶豫。

“我這一去,咱們將天各一方,此后永無相見之期,何苦一定要做些自己可能會后悔的事情?”

“本來,我也考慮大方一點(diǎn),大家和和氣氣的認(rèn)識一下,各走各路的。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沒辦法再停止下去。”又似無奈,又似惋惜的搖著頭嘆著,劉英奇漆黑的雙眼里開始散發(fā)出詭異的幽光,修長的身子也若失去重量一般的開始飄搖扭曲著慢慢融進(jìn)身邊的黑暗。

“趁還有點(diǎn)時間,劉先生,不要逼我,讓我過去吧!”忽然沙啞著嗓子,方榕全然不顧寬闊圓潤的額頭上突然出現(xiàn)的黃豆大的汗珠,好似強(qiáng)忍著什么痛楚一般的再次懇求道。

“已經(jīng)來不及了,要是在兩個小時之前見到你,我或許還會放你過去,但是現(xiàn)在,不但你不能過去,就連你身后跟來的那小子也不能回去。”說到這里,暗夜里的人微微一頓。劉英奇輕嘆了口氣后又道:“認(rèn)命吧方榕!要不就拿出你‘血夜鳳凰’的本事來為自己掙命!”說到這里,身形已經(jīng)全然隱入黑暗中的劉英奇一反前面的溫和,猶如金屬般冰冷無情的聲音宣告著他所作的決定。

隨著他聲音的落地,他模糊的身形突地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股旋風(fēng)里不見。

與此同時,猶如鬼火的數(shù)點(diǎn)綠芒帶著刺耳的嘯聲向猶在原地的方榕電射而來。

仿佛受到刺激了一般,一向溫和的方榕臉上忽然出現(xiàn)獰猛到能讓熟悉他的人做惡夢的神情,口中更是發(fā)出一聲充滿獸性的低吼,就在臉上的鏡片忽然碎裂飛揚(yáng)的脆響里,身子一晃,也忽然就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團(tuán)黑霧里。

那是一團(tuán)比暗夜還要漆黑的霧氣。

目瞪口呆的看著面前詭異的景象,王小明驚恐的雙手捂著耳朵,拼命張大嘴驚叫著摔倒在地。他被面前怪異的聲浪和獸性的嘶吼幾乎撕裂神經(jīng)的大腦,根本來不及想一下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只是本能的在為發(fā)自內(nèi)心最深處那跟種在骨髓里的恐懼而恐懼和害怕著,忍受著利刃剜腦般聲浪的刺激和逐漸在虛脫的意識里出現(xiàn)的種種比噩夢還要可怕百倍的幻境,他的神智漸漸陷入昏迷。

漆黑的暗夜中,在那團(tuán)比暗夜還要漆黑的黑霧里,翻騰著的聲浪和奇怪的光影忽然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中齊齊靜止。就像從另一個次元平空出現(xiàn)一般,方榕踉蹌的身影幻現(xiàn)在離王小明不足三步的地面,向來紅潤微胖的臉上,此刻再沒有半點(diǎn)血色,渾身上下大汗淋漓的他只有失去眼鏡遮掩后的雙眼還保持著更加深邃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冷靜。

竭力壓制著體內(nèi)那似乎再也控制不住了的沸騰,方榕在深深長吸了三口氣的空里,控制住了身體些微的顫抖。他黯然的對著對面盡管也是大汗淋漓,但神情卻顯得越發(fā)飛揚(yáng)俊俏的對手道:“原來是龍虎宗的嫡系傳人,現(xiàn)在方榕敗了,認(rèn)輸行不行?”

“原來你是巫門的余孽,那就更留你不得!”竭力控制著面上得意神色,劉英奇微瞇著雙眼,意態(tài)略有不屑地道。

“真的不能放我一馬?那么這地上的少年呢?”聞言后,方榕面上的頰肉微微抽了一抽,神色更加慘淡的問道。

“這只能怪他運(yùn)氣不好,他的家人我會安排人照料的。”不動神色的說完這句后,渾沒發(fā)現(xiàn)方榕的頰肉又抽了一抽的劉英奇臉上再次浮現(xiàn)淡淡的笑容:“看在小楓的面子上,給你個自我了斷的機(jī)會。別再讓我看不起你,快點(diǎn)。”說著話,他的雙手又背到身后,仰頭望天。那身形,那神韻在夜色里有種說不出的瀟灑和灑脫。

“只能怪他運(yùn)氣不好?只能怪他運(yùn)氣不好?”低聲不停的呢喃著,方榕將要爆裂一般的腦海里再次出現(xiàn)當(dāng)年自己聽到這話時的感受。

他無言的抬頭望天,黑漆漆的夜空中一片虛無。扭頭前望,劉英奇面帶譏笑的面容在夜色里纖毫畢現(xiàn)。再想想這十年來不足為外人道的酸痛,看看地上面容痛苦扭曲到慘烈的少年,他壓制了多年的無邊的孽火終于再次開始在胸中勃發(fā)。

“嗷!”一聲飽含了無盡悲哀、絕望和憤怒的長嚎突兀的從抬頭向天的方榕口中發(fā)出,在這聲充滿著撕天裂地般獸性和暴虐地嚎叫里,他微胖的身上衣服開始像被什么東西撕裂一般地化為碎片向四周炸開。

隨著衣服的粉碎,一尊散發(fā)著異樣詭異強(qiáng)烈紅色光芒的身軀出現(xiàn)在大吃了一驚的劉英奇面前。

在那尊不斷蠕動變化增大著的雄偉軀體上,五條形態(tài)各異,宛若活著一般的赤紅色鳳凰盤踞著扭動著散發(fā)出血一樣刺眼的紅芒,被紅色掩映下的肌肉里此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拼命的往外膨脹,使得面前這尊在夜色中看上去分外詭異的身軀變的更加猙獰和雄壯。

漆黑的暗夜中,隨著方榕身軀的忽然變異,冰冷刺骨的寒氣夾雜著火焰般的狂熱忽然籠罩住了周圍,在這極端莫名的詭異空間外圍,無邊無際比黑夜還要漆黑的霧氣翻滾著奔涌著開始向這邊聚集。

“五鳳伏魔印?”就在黑霧和紅光,冰冷和酷熱完全君臨此地的瞬間,識貨的劉英奇面色大變,在大腦還沒完全想明白的瞬間,他修長的身子已經(jīng)幻化為二,像一縷輕風(fēng)一樣立刻遠(yuǎn)揚(yáng)。此時,如果有識貨的人在場的話,就應(yīng)該能看出他施展的正是龍虎宗的柳木替生遁,一個在現(xiàn)代這個科技時代里早成為傳說的秘密法門。據(jù)說施展此術(shù)的時候,就連妖魔都不能再把使法者圍困。

可是,就在這一刻,就在身前身后的空間里氣溫忽然像燃燒著一般開始急劇升高的瞬間,劉英奇卻知道自己這次很可能就此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我干嘛連一個卑下的書販子都要嫉妒?”隨即,他如電般閃過的念頭被身后沉重的一擊俐落的打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方榕!”“榕哥!”隱隱傳來的呼叫聲讓宛若一道紅色閃電般越空追來的方榕在雙手捏向劉英奇身體前的一霎微微一滯,就在這一滯的空里:“乾坤無極,陰陽神雷。躲!”一聲暗啞的沉喝從更遠(yuǎn)的夜色里搖曳而來,緊接著半空中一聲宛若霹靂般的異響炸起,一道赤紅色的光芒直奔方榕射來。

低沉的嘶吼了一聲,神智因?yàn)殂懣淘诨觎`深處的呼叫而稍微有些恢復(fù)的方榕身形一閃不見。

就在紅色光芒在空地上炸起的塵煙中,一條淡煙似的身影橫空掠過,帶著不知死活的劉英奇電閃而去。

“方榕!”“榕哥!”“明哥!”逐漸清晰的呼叫聲硬生生拉住了方榕再次幻顯在黑霧里的身影。在一聲聲直轟腦際的呼喚中,方榕臉上猶如魔神般猙獰可怖的神情在慢慢收斂,雄壯如山的身軀也漸漸回縮、萎靡。

就在滿臉痛苦的掙扎中,他滿眼血紅色的光芒逐漸逐漸被黑白分明的眸色所代替。

“方榕!”“榕哥!”“明哥”呼喚的聲音越發(fā)的清晰了,方榕已經(jīng)基本斂去血色的雙眼猶如可以看穿夜幕一般的,看到遠(yuǎn)處那幾個急急奔來的人影中,葉楓蒼白的臉色和急促的呼吸,還有小蔣猶有淚痕的面頰。

仰天長嘆,在黯然而出的淚珠落地之前,方榕近乎赤裸的身形出現(xiàn)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邊,略顯肥厚的右手輕輕撫上王小明的腦頂門,淡淡的紅光在手上一閃,就在紅光斂去的一暗里,方榕的身子也轉(zhuǎn)眼不見。

“明哥,明哥!”“小明,小明!你醒醒啊!”

在小蔣和黃毛還有他幾個死黨的呼叫聲里,王小明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神智一恢復(fù),他一骨碌便爬了起來:“怎么了?我怎么會躺在這里?蓮姐,你怎么也來了?”

“小明,不是你跟著榕哥,讓黃毛通知我盡快趕來的嗎?怎么現(xiàn)在你自己躺在這里?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榕哥呢?”性急的小蔣一看他似乎沒事,而問的問題又這么奇怪,所以便連珠炮一樣的問了起來。

“榕哥?榕哥好像沒來這邊呀,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在眾人七嘴八舌的問候、說明之后,使勁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王小明苦惱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好端端的來到這里躺下睡著了。剛開始他還以為自己是被誰給暗算了呢,可全身上下一點(diǎn)都找不到有傷痛的地方,這讓他在頭疼不已的同時,還多少有些覺得沒有面子。畢竟,莫名其妙的躺在這里的糗樣若是傳了出去,會讓他在街面上很沒面子的。

“明哥,你沒事吧?”“明哥,你是不是被那個王八蛋給暗算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此時他死黨們七嘴八舌的關(guān)心讓他更加的懊惱了起來。

“住嘴,沒聽蓮姐在說話嗎?”半羞半惱的,他喝住了自己的那票人。隨后在小蔣迷惑不解的注視下,摸著后腦勺,很是尷尬地道:“對不起蓮姐,我現(xiàn)在什么都想不起,也不記得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事。但是榕哥絕對沒到這里來,這點(diǎn)我可以保證。

“那你又讓黃毛來找我?”氣憤地瞅了尷尬不已的王小明一眼,小蔣忽然有些意興闌珊的揮手道:“算了,算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你也趕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醫(yī)院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會忽然躺倒在這里?”說到這里,她一扭頭,對著一直斜靠在小倩肩頭,默不作聲的葉楓擠出了個笑臉:“楓姐,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如果他真要離開,咱們找也是沒用的。說不準(zhǔn)他會在路上改變主意又回去了,咱們也回去吧!”

無聲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葉楓他們一行人匆匆離開了那里。誰都沒注意到不遠(yuǎn)處那被紅色光芒轟擊過的地面和更遠(yuǎn)處的小河溝里,被虛土掩埋掉的那三具干枯萎縮成不像樣子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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