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淺晴面色沉沉,口中回了一句:“快叫洛玄來,這個人受傷很重!”
自從朝中大變之后,風清道長不是在忘塵谷中靜修就是去師弟那邊參詳醫道,一副不聞世事的閑散樣。而洛玄則大多時間留在方泓羽的軍中,也大部分原因是為了陪著方淺晴,免她心情不暢。
所以花允烈和方泓羽常常拍著他的肩頭嘆息,說還是他比較幸運,沒把晴兒給惹毛了。
不多時,洛玄帶著隨身醫箱來了,一看病人的形態,也大大吃了一驚。稍微審視了一下傷
勢,先吩咐人打水進來,給那人粗略地擦洗了一下。這濕濕的布巾到處,傷口越猙獰可怕,卻也露出了他原先潔白細嫩的肌膚。
方淺晴沒料到那人黑乎乎的污垢下,竟是這樣細潔的膚質,也是有點愣。
洛玄見到她木呆呆的樣子,不覺苦笑,這個晴兒,難道對這樣一個傷痕交錯的人也要花癡才甘心么?
“呃,”他干咳了兩下,“晴兒,我要把他衣服都卸去了,你不妨去外頭避避。”
方淺晴如夢初醒,看到洛玄似笑非笑的表情,臉上一紅,嘴里卻強硬道:“有什么好避的,我在軍中治傷的時候,什么沒看到過?”
話雖然是這么說,終究還是推門而出,不再留在房中。揚聲對房中的洛玄叫道:“我去那邊涼亭坐一會,喝杯茶,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差人來找我。”
在八角涼亭里凳子都沒坐熱。下人也剛剛替她沏上茶來,端了茶碗正在那里吹著涼氣,卻見洛玄像剁了尾巴似的跑了過來,臉色變得異常緊張。
“晴兒,晴兒不好了!”
方淺晴手一抖。熱茶潑了一點出來,把手背燙紅了一片。耳中聽他直叫喚什么“晴兒不好了”不由惱了,嬌斥一聲:“什么我不好了?你該不是把人給治死了吧?”
洛玄不理會她語中地惱意,猶自急赤白臉地對著她眨眼睛做手勢。平日里,洛玄向來內向而鎮定,從未失態成這樣。方淺晴也料想是有什么事情生了,屏退了左右人等,叫洛玄坐在身邊。
“現在沒外人了。你不在那里幫人家療傷,跑來殺雞抹脖子的干嘛?”
“晴兒你看,這個是什么?”
洛玄修潔的掌心中,躺著一件殘缺的飾物,那是一個斷裂了的項圈。而這件飾物地材質是獨一無二的,正是當初方淺晴用忘塵谷中的樹葉和花瓣精心請人打造而成,送給了花蕊公主的那一個項圈。
項圈已經不再完整,只剩下幾片翠葉,半朵晶瑩的花,仿佛在哭泣著主人命運的悲慘。“這個是哪里來的?你快告訴我!”
方淺晴整個人都站了起來。臉色一片慘白,身體顫抖得像是風中的一片葉子。
“你先別著急,就是你弄回來地那個人身上,貼肉藏著這個……,。我一幫他換衣服。就掉了下來。我知道此事不同尋常,所以馬上來找你了。”
“你快帶我去,最好是把那人弄醒了,能問出些什么來。哦,對了,我忘記此人是個啞巴,不知道他會不會寫字,能不能告訴我們些什么。”
洛玄見她滔滔不絕地說著。知道她心中激動,也不敢去打斷她。只是輕輕攜了她的手,用堅定溫暖的手掌給她鎮定。
客房內,經過洛玄簡單治療在傷口上涂滿了最好傷藥的神秘乞丐已經醒了,失神的眼看著門口,眼中似有淚意。
當他看到方淺晴和洛玄進來的時候。眼睛又似乎靈動了起來。有了幾分暖意。方淺晴一看到這樣的眼神,又是沒來由的覺得那么熟悉。人一時惘然失措。
定一定神,方淺晴走到他的床邊,柔聲道:“我想問你一些事情,你能聽到我說的么?”
那人不語,卻緩緩點了點頭。
方淺晴心中一喜,從袖中取出那半個項圈,那人看了項圈,終于落下淚來。大顆大顆地淚珠急而下,把他長長的睫毛也沾得透濕。
看著這個傷心的人,方淺晴只覺得自己心也酸楚不已。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傷痛都兜上心來,只想陪著他大哭一場。
還是洛玄清醒些,在旁問道:“先生能不能寫字?”
那人眼開一線,又是點了點頭。
“來人,取筆墨紙硯!”
方淺晴擦擦眼角欲滴地淚,急忙吩咐手下。
那人的手也曾受過傷,好在并不很嚴重。洛玄將他扶了起來,在身后墊上厚厚的枕頭,讓他靠著床頭坐起半邊身子。見他執起筆來,用顫抖的筆鋒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熾”字。
字寫得毫無力道,可說難看之極,可方淺晴看在眼中卻不啻是當頭一個炸雷。
她猛然撲上前來,不顧洛玄詫異的目光,刷地拉開了那乞丐剛剛換好的干凈衣衫。
那人脖頸處也有多處傷口,喉頭有個較深的傷及聲帶,不能說話想來便是因此。可諸多傷口也掩蓋不住他頸子下方靠近肩窩處有一個朱紅色胎記,那特殊地形狀恰似一朵紅蓮。
這個胎記方淺晴曾經見過,而且印象深刻。去年中秋,宮中溫馨家宴,方淺晴和柳飛的一曲蝴蝶戀舞罷,眾人皆是如醉如癡。稍后花蕊因二嫂難得來宮中相聚,硬拉著她在自己宮里傾談過夜。當夜在花蕊倦極而眠后,身為皇上的花允熾竟按捺不住對她的思念而前來夜探。
那夜的他很激動,他們裸裎相對,幾乎就要合為一體了,可惜就在那時候天色將要亮起,宮中太監呼喚聲驚醒了他們的迷夢,二人就此分手。
可是,那一夜地所有細節都就此深深鐫刻在了方淺晴地心中,包括他的一切。他凌亂散開地衣中,就曾有一朵綻放的紅蓮對著她微笑,她知道那是他的記號。
世界上什么都可能改變,聲音、相貌、性格,可是身上的胎記,手上的指紋,那些是不會變的,永遠都不會。
晶瑩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落下,方淺晴的聲音都岔調了,她小心翼翼地指著那個蓮狀胎記問他:“你是熾,你是花允熾是不是?”
見她終于認出了自己,花允熾再也不想隱瞞什么,只見他悲凄的目中閃著難以割舍的情意,深深注視著方淺晴點了點頭。
她急切地坐在床邊,急切地去握著他的手,恨不得把全身的力量都送給他,心里疼痛得無以復加。那個豐神俊朗,高雅出塵的年輕帝王,如今卻已被折磨成了如此摸樣。
“熾,,你沒死就好。”
雖然有著千言萬語要問,可是說出口的,卻是心底里最渴切的盼望。不論如何,只要他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洛玄也被這個意外弄暈了,半天總算認可了這個事實,皇上雖然遭到暗算,卻是尚在人世。
他走前兩步,在方淺晴耳邊輕輕道:“去請烈王吧,這事得從長計議。“
方淺晴感謝地看了他一眼,點頭不語。
洛玄知道她的心情很難平靜,知趣地悄然退了出去。